《淮占郴凝如》第106章 洒泪尘世别旧梦

    对于海若平来说,这一辈子最不能忘记的便是凝如决绝的眼神。
    当年,在运河边上,海若平第一次见到这个眼神的时候,她正笃定地要嫁给淮占郴的牌位。那种坚决得不容置疑的认真,在将他的感情抛入谷底的同时,更让他感到绝望。
    如今,同样的眼神又再次卷土重来。海若平心中不可抑止的愤怒和心疼不由得再次迸发。
    “砰”的一声,茶杯应声碎了。玉香吓了一跳,凝如却只眨了一回眼,看着地上浸在茶水中的碎片一声不吭。
    “凝如,你是觉得我的心是铁打的是吧。你这样屡次三番得糟蹋它,你觉得很有意思是么?你就从来不知道,我的心也会疼么?当年,你执意嫁给淮占郴的牌位,我未曾拦你,是因为我觉得还有一丝希望存在,只要精诚所至,便一定能金石为开。可如今,你执意要我帮你进宫,连最后一丝念想都掐断了,让我怎么答应你?”
    海若平噙着泪,握着拳头站在凝如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神如刀子一般,从凝如脸上一层一层的刮过。
    凝如缓缓抬起眼帘,看着海若平近在咫尺的脸,眉头不由得拢到一处,似解释,更似安慰地回了一句:“若平,你知道,我不是这么想的。”
    凝如明白海若平内心的伤感,更知道他心中的不忍源自多年的情意,而非儿女情长。那一日,海若平看墨儿的眼神早已说明了一切,只是,这一点,海若平仍不自知。
    此时,和海若平剖析感情的本质显然不是时候,但凝如确信,只要自己能从海若平的生活中消失,总有一天,他一定能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一份怎样的情感,也知道,谁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想到这儿,凝如不由得站起身来。
    海若平未曾想过凝如竟对自己的肺腑之言无动于衷,更没想过她会当着自己的面跪下来。
    “若平,如今,我哥和占郴都在危难中。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从小到大,你都是我最亲近的朋友,还望你,出手相助,帮我这一趟。”
    说罢,凝如对着海若平叩了一回首。海若平赶忙俯下身,将凝如扶起来。
    对上凝如通红的泪眼时,海若平的心乱作一团,原先的决绝和故作的无情,只得统统抛在脑后。
    他冷笑一声,仿若对自己嘲讽完了,才终究应下了凝如的请求。
    “从小到大,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没有谁能拦得住你。你坚决如私,我也无力更改,只能任你去了。”
    凝如噙着泪,忍不住再次拜谢了海若平。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走过来扶着她,便是凝如细细碎碎的抽泣声和他无奈的叹息在暗夜里流淌,他也只是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按照宫里的安排,次日,海若平便要同平日一样,将商船新送来的颜料一并送到宫中,给云成作画。
    有了昨日那番商议,今日海若平送货的队伍里,自然增多了凝如的身影。
    按照昨夜商定的法子,凝如进宫后,杨林将带着她向公主说清楚情况,而后将她安排在仁智院,待到时机成熟再引荐给圣上。所以,才过晌午,杨林便来到仁智院,站在门口等候送货人的到来。
    入画直到杨林从来和云成不对付,见他自说自话地在自家主子宫门口站着,忽地生出一种“定然没有好事!”的念头。
    为了防止杨林又把公主拉到什么地方当灵符,入画想都没想便把手上那一盆子洗衣的水泼在了杨林身上。
    杨林焦急地看着宫门外的走道,一个猝不及防,自然成了落汤鸡。
    入画窃喜,觉得这么戏弄一番杨林很是解气。杨林心里装着事,加上满身狼狈,没心情、也没办法同入画计较,打算换件干净的衣裳再回来与凝如会面。
    才转过身,海若平送货的队伍便在前方的宫墙边出现了。
    杨林庆幸自己还能见着凝如,忍着潮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凝如也看见自己,这才上前两步,指着湿答答的外衣,同她说了句“门口等我”,然后赶忙往自己住着的院落跑去。
    凝如瞬间明白杨林的意思,点点头,应下了他的安排。海若平本还想带凝如一同到仁智院,见杨林有这样的安排便不再多言,嘱咐凝如好生站在原地,自己则跟着前头催促的太监进了公主的寝宫。
    看着海若平和小厮们抬着货走进仁智院,凝如原本还不紧张的心一下变得慌乱起来。方才,宫墙下还有两个相熟的人,如今整个廊道只剩下自己一人,空荡荡的景象里,便是四周摆满了各色的牡丹,也难掩寥漠与沉寂。
    就在凝如独自一人站得有些收不住的时候,前方的宫墙边上,一片黄色的幔帐徐徐而来。一开始,凝如以为是宫里某个娘娘的凤驾,待那黄幔将她的眼睛盈满的时候,她吃惊的发现,这个从宫门口缓缓行来的依仗其主人竟是当今的圣上。
    本能地,凝如吃了一惊。待到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应当跪下时,炀帝的步辇早已行至眼前。
    猛地一跪,凝如把周围几盆牡丹尽数踢到。瓷盆跌倒时的咣当声,不仅惹来了宫人们的侧目,更将那顶本该远去的步辇留在了凝如的跟前。
    从小到大,炀帝对牡丹就有一种特别的钟爱,登基之后,他更是下令在大隋境内遍寻牡丹。各级官吏知道皇帝爱牡丹如命的喜好,领命收集牡丹之后,尽数运入皇宫。
    炀帝见御花园放不下这上万盆的牡丹,便叫宫人将牡丹一株一株地放进瓷盆,然后放在宫墙下,以绵延数里的花色装点偌大的皇宫。
    对炀帝来说,宫里的牡丹是大隋富饶的象征,便不是真金白银、粟米白面,看着它们,心情也会情不自禁的好起来。
    宫人们不知道这些牡丹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因为圣上的特殊喜好,他们对这墙角的牡丹自然呵护有加。
    除了平日里的浇水、养护,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对这些花轻举妄动。便是到了剪枝的时候,工匠们也是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折断了花苞惹来炀帝的一顿怒火。
    然而,就是这样一排娇气得如贵小姐一样的牡丹,竟被凝如踢倒了四五盆。宫人们吃惊不已,圣上的脸上自然也浮出一丝怒意。
    今晨从西苑回来,炀帝的神色就不太对。原本炀帝带着上百名宫女到西苑骑马,为的就是喜乐一番。谁知这些姑娘个个畏首畏脚,美人敢驰骋于马上,炀帝扬鞭追赶姑娘的兴致自然因此大打折扣。
    马贵妃是众人中最受宠的一个,圣上被无趣的宫女搞得兴致全无,只好邀请爱妃上马与自己同乐。谁知,深宫里待了多年的马贵妃同样没有冒险的胆量,无论炀帝怎么相邀,她都死死站在原地,连上前一步摸一下马背都不敢。
    按照平常的习惯,圣驾出宫,至少会在西苑待上一天。可看到嫔妃和宫女们这般作态,炀帝意兴阑珊之余,不由得赌气回了宫。
    一路上,被冷落的马贵妃对自己的“怯懦”感到懊悔。
    身为妃嫔,马贵妃知道,自己应该无时不刻地听从炀帝的指令,否则,便是圣眷正隆,也会因为龙颜不悦而跌入谷底,万劫不复。
    方才才任性了一回,自己在圣上面前就没了地位,若再不亦步亦趋地圣上的想法走,自己的寝殿很快就成为冷宫。
    而这一点,显然是马贵妃不愿意看到的。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想要明哲保身,喜圣上所喜,恶圣上所恶是必备的技能。
    所以,见炀帝看凝如时脸拉了下来,马贵妃立刻知道:应该在圣上开口前,“懂事地”替他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斥责一通。
    毕竟,眼前这人,碰倒的是圣上喜欢的牡丹,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罪不当诛宫里哪里还有王法了?
    想到这儿,马贵妃的失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脸的骄傲和理所当然。
    她坐直身子,学着圣上的样子板着脸大骂了一声。
    “好大胆子!竟敢弄倒圣上钟爱的牡丹!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打死!”
    一声令下,众人哗然。虽然大伙儿都知道圣上对牡丹的宠爱,但因为踢到几盆花就要处死的命令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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