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105章 取义成仁今日事(下)

    对杨林来说,黄霈佑是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好友。他敬重黄霈佑的原因出了他定期帮自己与家中亲人传递书信,更因为他总能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维护自己。
    正如上次马贵妃的玉杯碎裂那一次,若不是他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恐怕自己和宫人们早就因为连坐被处死了,哪里还有后头的日子可以过。
    所以,在杨林眼里,黄霈佑虽人微言轻,却比朝堂上夸夸其谈的大员们更有信义,更有担当。而黄凝如延续哥哥的品行直接将救人的重担压在自己身上便也不出他的意料了。
    然而,听完凝如的安排,站在一旁的阿娜瑰和玉香却没有杨林这般镇定。
    方才凝如进门时,阿娜瑰见她脸上的神色镇定自若,以为她在李世民那里找到了救人的良策。谁知,她带回来的竟是又一个不好等消息。
    淮占郴被困,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凝如决定牺牲自己,进宫为妃更让阿娜瑰气急败坏起来。
    她气喘吁吁,含着泪大骂道:“占郴哥哥有难,咱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救他,你拿自己的下半辈子做赌注,可有想过将来怎么办?别忘了,是那个昏庸的老皇帝害了咱们,你不去扒了他的皮,反倒把自己送给他,是不是疯了?!”
    玉香坐在凝如身边,看着默然的凝如,脸上自然也是一片不忍。
    原本,她也想大骂一场,但见阿娜瑰的话说得这么重,便把心中的话隐去,只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你怎么这么糊涂!”,别的再也没提。
    “疯了?”
    许久,凝如才微微张口,从口中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像是自言自语,更像是质问。
    她抬起头来,望着阿娜瑰的眼睛,反问她:“那你说,还有什么法子救他们?”
    阿娜瑰被这一问弄得不知所措,口中的粗气仍在喘着,可她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含着个“这”字,站在原地,粗眉看着凝如。
    凝如知道,阿娜瑰肯定想不出办法,也知道,杨林和玉香拿眼下的情景没有办法。
    她环视四周,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才轻叹了一口气,重新开了口。
    “当年,淮占郴被冤枉,我执意嫁给他牌位的时候,他们也都说我疯了。如今,为了救哥哥和占郴,你们也说疯了。我只是个寻常人,何曾想过要背弃理智,与我而言,寻常日子便是最好的了,可就是这一粥一饭就足够的日子,我却怎么也过不上。
    说真话的人入了牢狱,平叛的将领被困在战场上。忠臣良将的劝谏毫无用处,只有奸佞小人和狐颜媚色进的谗言成了真知灼见。你们说,是我疯了,可是真正疯的,又何尝不是这世道。
    占郴说,头上的阴暗只是冰山一角,只要肯拨开迷雾,少年期盼的太平肯定会重回眼前。可现在,他和李家军自身难保,哥哥也生死不明。若我不帮他们把这迷雾拨开,还有谁能撕去头上的阴暗,水下的冰山又何时才能崩塌?”
    “可这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要去管的。江山那么大,难道就没有英雄儿郎能代你拨开这迷雾?”
    玉香狠狠站起身来,站定于凝如面前,大声的质问。凝如蹙眉,眼里的泪莹润了眼眶,可声音却依旧镇定。
    “英雄儿郎肯定有,但时间却不等人。还有八日,圣上就从运河上回来了,若那时,我们还拿不到赦免的诏书,哥哥和占郴就都是死路一条。”
    “你就有把握一定能拿到诏书?”
    玉香依旧不依不饶,凝如却同样不肯让步:“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
    只一句,玉香心中劝诫的话全都没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一旁的杨林沉默不语。直到听完姐妹三人的争执,他才站起身来,走到凝如面前,和她商量起进宫的具体事宜。
    从凝如说要进宫开始,杨林就明白这条路是非走不可的。所以,在他看来,凝如两个姐妹们的争执与询问,不过行路前对心志的再次确认罢了。
    当阿娜瑰和玉香都被驳得哑口无言时,杨林知道:真正迈开步子的时间到了。
    凝如庆幸杨林能理解自己的决定。
    宫廷并非寻常市坊,很多事情,凝如也只是从戏台上听来的,对宫里具体的规矩却一无所知。
    所以,当听得杨林询问自己:“打算如何进宫?”时,她想都没想,便将整件事的筹划权,交给了杨林。
    “宫里的事情我不懂,不过只要能进宫,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凝如的坚定让杨林倍感欣慰。他为这个姑娘的果断所折服,心中唯一盘旋的念头,便是如何让她在佳丽三千中脱颖而出。
    “就选期而言,今年并不是秀女进宫的时候,想通过选秀进宫怕是来不及了。不过,宫中一直有婢女荣宠进而成为妃嫔的先例,所以,只要小姐能入宫为仆,我便有办法让圣上遇上小姐。”
    凝如听得杨林这一说,没底的心里顿时多了一些把握。只是,见到圣上的面只是第一步,如何让圣上对自己倾心相待,甚至能因为自己的存在大赦天下,这才是这个法子关键中的关键。
    所以,凝如并不敢掉以轻心:“杨公公,见圣上并不难。可是,如何让圣上对我另眼相看,我实在没把握。”
    杨林笑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回道:“小姐,男女之事讲的不过一个兴致罢了。圣上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何愁没有美女相伴。对他来说,只要那个姑娘能让他眼前一亮,便足够驻留三日。三日内,若小姐能承得圣恩,圣上大赦天下也就是易如反掌了。”
    阿娜瑰不明白杨林话中“承得圣恩”的意思是什么,转头看了看凝如,又看了看玉香,忍不住问道:“什么叫承圣恩?”
    玉香是过来人,虽然觉得阿娜瑰的话问得太过直白,却也不曾脸红,而杨林是净过身的人,对宫里云雨的事情也颇为了解,不以为然也在情理之中。
    只有凝如这个从未绽放的花骨朵,因了阿娜瑰的问话,倍感难堪。
    玉香知道,当着凝如的面直接回答阿娜瑰的问题有些不妥,便拉着阿娜瑰径直往门口去,一边走一边附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解释起来。
    凝如虽不知道玉香说了些什么,但门口回廊上传来阿娜瑰吃惊的尖叫时,凝如还是忍不住低头咬起了嘴唇。
    凝如内心的坚决是毋庸置疑的,但如何面对圣上的眷宠,却是她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杨林知道,要凝如一时半会儿从娇羞的闺中女子变成深谙夫妇之道的妇人很是不易。唯一能让她改变的,只有时间和等待。
    于是,不打算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的杨林重新摘了话头,将屋里尴尬的气愤和凝如脸上的红晕一一抹去。
    “凝如小姐,宫中近期能进人的地方,只有云成公主所在的仁智院。圣上让公主做千里江山图,公主所用的颜料也都来自京城海畅一家的商船,海家公子也会定期将它们送到宫中。我听说,海家本就是在板城发家,若小姐能以同乡之谊与海家取得联系,借他们送颜料的名义入宫,我再安排下,把你留在公主身边应该不是难事。”
    原本,凝如还在羞涩中发窘,听完杨林的话,她忍不住抬起头,眼神里更是闪着希翼的光:“公公方才说的海家公子是不是名叫海若平?”
    杨林略显吃惊,才想回个“是”字,眼睛一闪,口中的话变成了:“小姐莫非与他相熟?”
    凝如蹙眉一笑:“何止相熟,我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我半个哥哥都不止。”
    杨林如释重负,脸上的感慨瞬间流淌开来:“天不绝人!天不绝人啊!”
    说着,他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赶忙将事情布置起来:“既然这样,那便请小姐赶紧起身前往海家。明日是初五,海家必定要送颜料入宫。小姐若能趁着这趟进到仁智院,一切便都来的及了。”
    凝如也觉得事不宜迟,张口回了句“我这就去!”,而后起身走出回廊,唤上玉香,径直往海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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