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85章 吴酒一杯春竹叶(下)

    云成从不羡慕受宠的娘娘,反倒是今日淮占郴与凝如之间的关切,让云成生出一种期盼。
    “若海若平也能这样对我,那该都好!”云成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艳羡从眼底不经意流露。
    回过神来,云成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心怦怦跳时,脸已红得鲜艳。
    她下意识地整了整神色,阿娜瑰却“善解人意”地揭穿了她:“墨儿,别不好意思,在我们大漠,比他们俩粘乎的恋人可多了!”
    黄霈佑原本还安静地喝着酒,阿娜瑰才说完,他竟被生生呛住,跟凝如一齐咳嗽起来。
    阿娜瑰没想到黄霈佑也会如此,笑着调侃了一句“你们兄妹今日可是约好的?”,而后学着淮占郴的样子,赶紧倒了杯水递到黄霈佑跟前。
    黄霈佑咳得不算厉害,缓了缓,也没觉得多难受。他抬眼看了看阿娜瑰,打算同她说句“多谢!”。可目光才对上阿娜瑰神采飞扬的大眼睛,他竟又一次面红耳赤。
    自上次见阿娜瑰穿上儒裙,黄霈佑的心跳就不受自己控制。接连几天,只要对上阿娜瑰的眼睛,他就觉得喘不过气来,甚至连话都说得不齐整。
    他觉得自己可能病了,但找大夫开了几剂“清心丸”却并不见效。后来,他发现躲开阿娜瑰是不错的“疗法”,只要故意与阿娜瑰错开,他便能神清气爽,镇定自若。而他留在书房里休养生息,甚至连吃饭都不上桌,所为的,也是这个原因。
    半个月下来,黄霈佑觉得自己的心境平和了许多。妹妹提出聚会的提议,他觉得游刃有余,所以可能不假思索,便应了下来。
    只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心跳加速的病才好转了些,却在又一次对上阿娜瑰的眼睛时再次作了。
    是“清心丸”吃得不够多,还是闭关休养的不够?
    是自己太冒失了?还是阿娜瑰的眼睛被施了法术?
    这一头,黄霈佑苦苦思索,另一头,凝如却一眼看穿了哥哥的心思。
    她终于明白哥哥为何躲开阿娜瑰,也为榆木脑袋的开窍倍感欣喜。
    本着趁热打铁的原则,凝如决定提醒一下黄霈佑,让他的“窍”开得更大些:“哥,阿娜瑰那个杯子端了半天,你好歹接一下。”
    黄霈佑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听得凝如这一声叫唤,觉得甚是有理,便头也没点,径直接过阿娜瑰的杯子,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阿娜瑰见黄霈佑搭理了自己,心中自然高兴。眉开眼笑之余,更是情不自禁将手中剥开的果子送到黄霈佑跟前:“大哥哥,给,吃个果子。”
    黄霈佑紧张不已,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同方才一样,径直接过阿娜瑰递过来的果子,面色严肃地往嘴里塞,一句话也没说。
    诚然,不用凝如提点就能主动接过东西的黄霈佑确实长进了不少,但凝如却不买账。
    她微微一笑,调侃道:“哥,吃个果子你紧张什么。”
    只一句,众人早已看得明白的心思被道破。
    笑声响起,黄霈佑略显尴尬。书生意气的他拉不下脸,只得将昂首挺胸的严肃模样坚持下去:“胡说,谁紧张了!”
    凝如反问:“哦?不紧张?不紧张你给阿娜瑰喂一个果子试试?”
    黄霈佑觉得妹妹实在荒唐了,红着脸猛灌了一口酒,不再理会她。阿娜瑰本就迷糊,加上听不明白这兄妹俩话里的意思,只得问了一句“大哥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黄霈佑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杯中的酒水洒在衣服上。阿娜瑰见状,赶忙拿帕子捂着黄霈佑胸口的衣裳给他擦拭。不料,黄霈佑一惊,径直站起身来,将俯着身子的阿娜瑰撞个正着。
    见阿娜瑰就要摔倒,黄霈佑眼疾手快,赶忙伸出手将她捞了回来。不过,阿娜瑰倒下的势头早已不可挽回,黄霈佑非但没能拉回阿娜瑰,反倒被她扯了下去,两人顺势抱在一起,一同跌落在地。
    众人吓了一跳,赶紧离开位子走过去看个究竟。
    阿娜瑰因黄霈佑护着,没觉得有多疼。她嘻嘻笑道:“大哥哥,你们中原的地板都这么软么?我怎么一点都不疼?”
    黄霈佑苦笑,一脸无奈地回道:“你倒在我手上了,自然不疼。”
    阿娜瑰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鲤鱼打挺地坐起来,生怕给黄霈佑太重的负担。可还没站稳,阿娜瑰的脚便因洒在地上的酒水滑了一跤。
    黄霈佑本来已经坐直了身子,被阿娜瑰一压,不得已再次摔了下去。
    阿娜瑰紧张万分,又歉疚万分,匆忙之下不知如何道歉,只得蹙眉安慰道:“大哥哥,你放心,我不重的!”
    黄霈佑无语:“我觉得你好像在撒谎。”
    阿娜瑰一惊,瞪大眼睛地赞赏道:“大哥哥,你太厉害了!连这都能看出来!”
    黄霈佑苦笑:“不是看出来的,是砸出来的……”
    众人一听,笑得前仰后合。两个欢喜冤家这场欢喜的对话,有趣又好玩儿,连拘谨的云成都忍不住捂起了嘴。
    笑声萦绕整个院子,伙房里烧水的予棋不知公子和小姐们笑的是什么,却也他们难得的开怀感到高兴。
    酒过三巡,玩笑的话说得差不多。众人又吃吃喝喝了一会儿,直到淮占郴想起前几日在李世民那里听到的传闻,这才将话题引开了去。
    “公子,前段时间,听说圣上又到运河上巡视,还让人搬来战备物资,营造‘米粮不尽,锦帛裹树’的虚假富庶,可有此事?”
    黄霈佑放下手中的酒杯,微微颌首,叹道:“确有此事。如今大战在即,圣上竟还如此虚荣,实在不是时候。”
    淮占郴蹙眉点了点头,叹道:“是啊,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中,圣上却不考虑黎民疾苦,实在荒唐至极。”
    云成虽对圣上不甚了解,对政局也不清楚,但听得“荒唐”二字,身为公主的她,还是本能地反驳了一句:“圣上这样做,彰显的是我大隋的国力,怎么能说是荒唐呢?”
    淮占郴听完,与黄霈佑相视一笑,回道:“诚然,圣上此举多少有这么点意思。但一国之君,劳民伤财,实在不明智。”
    因为不知道云成的身份,淮占郴的坦言相告也在情理之中。
    海若平素来知道淮占郴对大隋朝的看法,也知道他在李世民麾下,就个人而言,他没有反驳淮占郴的理由。
    不过,今日这一趟,云成是跟着自己来的。虽说他只是奉命行事,但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因为父亲的骂名神色异样,海若平还是忍不住站出来护了一护。
    “圣上所到之处,必定也是商贸繁荣之地,百姓以此为契机,做些生意也挺好,哪里有劳民伤财一说。”
    淮占郴不晓得海若平人说这句话的初衷,只知道他因了凝如的事情与自己话不投机。若此时说的是寻常事情,淮占郴倒没有争辩的兴致,但对时局,淮占郴却不想退让。
    “若平,你出身商家,自然关心商贸的事。可寻常百姓既无财力也无人力,实在做不了生意。便是真的贸然一试,怕也只能勉强度日,无法大富大贵。”
    海若平微微一笑,反问:“淮占郴,这我就听不懂了。不论什么生意,但凡能养家糊口的都值得去做。哪里会因为生意只能勉强度日,不能大富大贵便有所嫌弃呢?”
    黄霈佑觉得海若平的话说得不对,开口劝道:“若平,你知道的,占郴不是这个意思。”
    海若平却不甘示弱:“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生意能不能成本就不在财力,是否能看准契机才是关键。不然,那些白手起家的商人又怎么解释?。”
    淮占郴继续反驳:“能看准契机,白手起家自然是好。但政局不稳,百姓在风雨飘摇里动荡,便是有心做生意,也难以为继。所以,做生意的重点在局势,不在个人。想让更多的人做好生意,过好日子,改变现下这腐朽的格局,尤为重要。”
    黄霈佑的态度本是中立的,听得淮占郴这一说,他竟也加入这场关于时局的辩驳中:“大隋立国不久,虽格局混乱,终究是新生王朝,只要敢于改变,一切还有转机。”
    淮占郴摇摇头:“公子,您真的认为这朝堂还有转机么?”
    黄霈佑郑重地点了点头,认真道:“你我同属朝廷,连你我都对大隋失去信心,还谈什么重振朝纲?”
    淮占郴对黄霈佑的话同样不赞同:“如今,战乱时期,国不将国。朝堂上新颁布的律令整肃得了一时,整肃不了一世。百姓民不聊生,王朝岌岌可危,迷信那些冠冕堂皇的朝堂纲常,又有何用?”
    友人间嬉闹的欢愉还未散去,亭子里的气氛因了这朝局的辩论剑拔弩张。
    凝如本没想到淮占郴、黄霈佑和海若平三人会有如此大的冲突,只觉得三人板城出来的俊朗少年,在建功立业上,定然又许多的话讲,所以才没有拦住淮占郴将话题往局势上牵引。
    可此刻,她却不得不承认:昔日一同厮混的少年郎,早已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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