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86章 且论心事无穷尽

    海若平是商贾之家,对他来说,谁能让生意做下去,谁就可以做天下的圣主。如今的圣上穷兵黩武,但运河上的生意依然繁盛,就冲这一点,他实在没有否定时局的必要。
    黄霈佑是士族后代,对他来说,光耀门楣的唯一办法是科举之后在朝堂上一展才华。对他来说,大隋此刻虽然处在冰火两重天,但身为朝臣,说要做的不是抨击时事,而是力所能及地改革弊政,以此让大隋重新焕发新生活力。
    可淮占郴却他们二人不同。当年还未进入军营时,背着“黑户”罪名的他只能寄人篱下,实际便是被大隋朝抛弃的人。后来,他有幸跟着李世民南征北战,遇到的都是和之间一样的贫困百姓,看到的也都是民不聊生的凄凉。所以,对他来说,大隋的腐朽已经深入骨髓,积重难返,若不连根拔起,便是再多改革弊政的号召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儿,凝如不免有些心伤。尽管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但风云变幻的格局下,没有人能一成不变地延续原来的生活。
    她不知道这三人的想法到底谁对谁错。就情分而言,她自然时赞同淮占郴的,可是,黄霈佑和海若平的说法又何尝不是这个时局下的另一种出路。
    或许,时间能给出最终的答案,但那又是多久以后的事情,这场赏春又怎么可能分出胜负。
    所以,和一场稀泥让一切烟消云散是眼下最好的出路。
    凝如站起身来,拿着酒樽一边给他们三人的杯子满上,一边笑道:“赏春就赏春,别的咱们今天都不谈。”
    若在平时,这三个深爱着凝如的男子定然会因为她的调停收敛彼此的气焰。可今日,或许是话题太过敏感,又或许是三人的志气太过坚决,无论凝如怎么陪笑脸,三个各执己见的人,终究不肯一笑泯恩仇。
    黄霈佑不想妹妹和姑娘们看到自己和两外两人争吵的局面,索性站起身来,回了句“我先回书房了。”而后冒着小雨,径直往花厅的方向去了。
    阿娜瑰不知道该如何劝阻他,望着他的背影喊了几句“大哥哥”却还是没能唤回他。
    淮占郴本就对腐朽的大隋深恶痛绝,心中重建天下秩序的愿望与多强烈,对黄霈佑的气愤就有多深。他不愿就此妥协,更不希望自己和海若平再起争执,惹得凝如不快。
    见黄霈佑离开,他温和地同凝如说了句“凝儿,我巡防营还有事,忙完了再来看你。”
    凝如哪里不直到淮占郴的心思。原本她还打算喝完酒同淮占郴一道回屋练字,可眼下这情景,显然不宜留他过久。是而,凝如乖巧地点点头,应允了淮占郴的离场。
    此情此景,春自然是赏不了了。海若平觉得多留无益,便也打算辞行。
    只是,云成似乎还没呆够,听得海若平一声“如此,我也走了。”,她眼里的神色不由得犹豫起来。
    凝如不是心细如丝的人,但多少看得懂云成的心思的。加上她不确定海若平此时的心境是否能照顾好墨儿,便主动提出让云成留下来。
    “若平,要不晚上墨儿就在这儿住一晚吧,明日你再来接她,如何?”
    对凝如,海若平自然放心,只是,云成已经一日没回宫,若是圣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他顿了顿,看着云成,认真地问道:“留我没意见,但迟一天回去,你父——亲会不会责怪你?”
    云成不喜欢宫里的枯燥,听到凝如的邀请当即点了头。加上到佛寺上香本就要两日,所以迟一天回去定人不会有人发现。
    她摇摇头,微微笑道:“不怕,我告了两日假,明日再回去也行。”
    “那行,你便乖乖在这儿带着,明日我再来接你。”海若平点点头,像嘱咐妹妹一样说了这么一句。
    云成与阿娜瑰没多大在意,但对他了如指掌的凝如却发现了话中的玄机。
    她不确定海若平是不是真的喜欢墨儿,但“乖乖”二字至少说明:海若平并不反感墨儿,甚至对她还有一丝浅浅的宠溺。
    这个发现让凝如很惊喜,也很开心,因为这意味着:苦守自己多年的海若平,终于开始对别的姑娘敞开心扉了。
    当然,这个不错的发现还需要细心灌溉,不然,才长出嫩芽的小苗也可能半途夭折,开不出鲜花。
    凝如看着海若平离开的背影,决定把两门月老的差事一同揽过来,既帮黄霈佑和阿娜瑰牵线,又帮墨儿和海若平搭桥。
    到月上中天,阴郁了一整日的天空终于放晴。月光透过窗棱,悠悠洒在凝如房中的茶杯上。姑娘们举起杯子,饮了一杯茶,也饮了一捧月光。
    阿娜瑰对黄霈佑的心意,打从她进门那天起,凝如就知得透透的。而关于云成,日间凝如虽看出她的小心思,但未曾得到本人的肯定,她也不好胡乱揣度。
    所以,才把杯中的茶喝完,凝如第一个问题,便落在了云成的身上。
    她眯起眼,“不怀好意”地看着云成,笑道:“墨儿,你喜欢海若平,对不对?”
    云成从未与他人一同过夜,以为姐妹夜里聊天的场面也同白日在亭子里差不多。不成想,才开始,凝如抛过来的问题便如此“凶猛”,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坐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心直口快的阿娜瑰难得聪明一趟,看懂了云成的错愕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墨儿,别怕,都是自己人,尽管把心事说出来便是。”
    云成却略显谨慎,小心翼翼道:“女儿家的心思,怎好随便告诉别人。若我问你心上人是谁,你难道也敢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么?”
    阿娜瑰大笑:“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告诉你啊,我喜欢的人呢,就是大哥哥,虽然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不过,我这辈子算是黏上他了,便是要赶我走,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只一句,云成目瞪口呆。
    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竟能说的这么大声,更不知道,姑娘家还能有这等做万年狗皮膏药的坚定和勇气……
    她觉得眼前这个姑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才想好好欣赏她一番,凝如的话让她不由得笑出了声。
    “阿娜瑰,你喜欢我哥这件事,连朱雀大街买菜的大婶都知道了,你还真不把自己的心事当秘密啊。”
    阿娜瑰却满不在乎:“这有什么。在大漠,一个女子喜欢一个男子,直接披着盖头嫁过去的事都有,表达心意算得了什么。”
    话音才落,凝如不禁想起自己披着红盖头走到淮家的事情。她微微一笑,颇为感慨地说道:“想当年,我也是这么自己把自己嫁出去的。”
    这句话,毫不意外地引来了姑娘们的好奇。
    ——“自己嫁自己?”
    ——“自己嫁出去?”
    几乎是同时,两个姑娘瞪大了眼睛,好奇而期待地看着凝如,希望她能将这个传奇故事讲完。凝如自然知道他们的形式,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
    “从十三岁起,我就喜欢淮占郴。每日,我都想着如何让他喜欢上我,可那时候的淮占郴,整天冷冰冰的,连笑都不会,根本不理会我的心意。
    后来,他因了黑户的事情到永济渠上当修渠工。我很想他,所以每日都坐着海若平的船,到河道上看他。县丞克扣修渠工的口粮,他打抱不平,带着兄弟们一同到官府讨要粮食。我觉得他有理,便同他一道找出县丞的把柄,最后把口粮争了回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淮占郴终于发现我的情谊,在枫林里,我同他心意相通,终于走到一起。可天公不作美,县丞心怀不满,同太守一起将他送到高丽战场打仗。
    不久,前线传来消息,说淮占郴叛国投敌。一夜之间,淮家在板城众叛亲离,就连我爹都不同意我嫁给淮占郴。无奈,我只能自己盖上红盖头,把自己嫁到淮家了。”
    数年的经历,凝如三言两语、云淡风轻地就讲完了。她惊讶于语气的平静,更觉得自己和淮占郴能有今天实在不易。
    可这样含糊的描述却不是姑娘们想听的。对她们来说,过往的事件不是关心的重点,因为她们最想听的,是淮占郴最后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凝如的。
    云成还在斟词酌句,不知道怎么问才得体,阿娜瑰的话却早已不加修饰地抛了出去:“那凝如姐姐,淮哥哥最后到底因为什么喜欢上你的?”
    凝如觉得这问题有意思,想了想,才回道:“大约是觉得我实在心诚,便动容了吧。”
    云成觉得这话和自己的处境有些相关,便鼓足了勇气,小声问道:“那就是说,你比淮哥哥主动了许多,便是最后他动心了,也是因了的努力?”
    凝如笑道:“那是当然。”
    云成却越发不解:“可书上不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女子在儿女私情上太过主动,不会自掉身价么?”
    凝如听完,思量了片刻,才看着云成,笑着问道:“那我问你,墨儿,你可想与海若平携手看日升日落,看四季变迁?”
    云成不假思索地点点头:“那是自然!”
    凝如眉开眼笑:“若是这样,那有何必在意那么多呢。你想想,手都牵了,当初是‘把手给我’,还是‘把手给你’,有那么重要么?”
    只一句,云成不由得与阿娜瑰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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