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81章 卿与入乡自随俗(上)

    为了不穿帮,圣上和步利设在运河岸上的游玩只安排了半日。换句话讲,黄霈佑只要安排好了圣上用午膳的“春风十里”小店,及附近景致,余下的事情便由杨林照应,他大可不必操心。
    可才吃完饭,步利设便提出去清河镇转转的想法。
    从位置上看,清河镇是顺着永济渠往下的第一站,步利设想多看几处地方,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昨日运来的米粮和锦缎全用在“春风十里”的布置上了,眼下,哪还有多余的东西布置清河镇?
    再者,步利设的行程提得委实着急了些,便真有余粮可用,黄霈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安排镇上的景致。
    如此情景下,若炀帝能出声止住步利设,一切都还有转机。可好大喜功、把面子看得比天都大的圣上,又怎么可能当场驳了异性兄弟呢?
    只见炀帝得意一笑,扬手叫来黄霈佑,要他安排好下午前往清河镇的行程。
    黄霈佑不禁一愣,好半天,才婉言劝道:“圣上,清河镇路途遥远,一日之内往返恐怕太过疲累,还是改日再去更好。”
    这是委婉的拒绝,可炀帝的脑子哪有那么灵光,弦外之音对他来说,简直比鸟语都费解,黄霈佑的阻拦自然毫无用处。
    “不必改日了,今日,朕便同处罗、步利设尽兴而归!”
    话已至此,黄霈佑没了再拒绝的道理。他有些为难地点头应下,退出门外,立刻招来小吏商议对策。
    小吏们听完圣意,面面相觑了许久,终究想不出应对之策。
    圣命难违,黄霈佑觉得,为今之计,只有到清河百姓家中筹集米粮,以解燃眉之急。可扰民并不是黄霈佑的初衷,布置“春风十里”已经劳民伤财,若再因为此事把清河镇的百姓拖下水,那黄霈佑真的不知道如何原谅自己对圣上的纵容。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黄霈佑一时没了主意,灰心地扬起手,将小吏遣散,自己则站在回廊下愁眉不展。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既然不想让他们去,那便将他二人赶回京城不就行了?”
    黄霈佑的神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拉回来,回头一看,站在回廊下笑盈盈看着自己的,正是阿娜瑰。
    此刻,黄霈佑还不知道阿娜瑰的名字,但他却本能地觉得:这个姑娘肯定有法子解围。
    他没有说话,安静地注视着阿娜瑰,等她继续往下说。话匣子姑娘既然开了头,又怎会辜负众人的期望呢。
    只见她上前几步,待走到黄霈佑身边,才踮起脚,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道:“我包里有药,只要吃上一点,我保证他们哪儿也去不了!”
    黄霈佑“放肆”的吼了一声,径直从阿娜瑰身边弹开,才想训斥她一番,阿娜瑰早已将他拽了回来:“小点儿声!泻药而已,又要不了他们的命,放什么肆?”
    黄霈佑的惊魂被阿娜瑰镇住,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问题原来没他想的那么严重。
    虽说给当今圣上和西突厥皇子下泻药并不是件光彩的事,但和征粮相比,黄霈佑似乎对前者更有好感。
    他寻思片刻,待一切想明白了,才冲阿娜瑰小声问道:“当真不会害人性命?”
    阿娜瑰将拳头放在胸口上,如祈祷般虔诚地回道:“我若骗你,这辈子再进沙漠,定然让黑风暴卷走!”
    黄霈佑觉得这个誓言发的有点遥远,但贵在真诚,再疑神疑鬼似乎不妥,便点点头,简单地应了句:“那便依你行事。”
    阿娜瑰见他如此信任自己,脸上绽出笑意,连步入“春风十里”的步子也轻盈了许多。
    整整一刻钟,黄霈佑都在焦急中煎熬着。
    生怕阿娜瑰失手,黄霈佑站在回廊下来回踱步,坐立难安。直到杨林从屋里火急火燎地跑出来,黄霈佑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终于落回肚子里。
    “黄大人!圣上和步利设殿下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会儿正上吐下泻呢!你赶紧派人到船上把御医叫来!”
    杨林说得上气不接下气,黄霈佑的心却十分松弛。他假装蹙眉,急忙遣人去请御医,而后,跟着杨林一同跑进“春风十里”看望圣上。
    才进门,阿那瑰那副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便让黄霈佑不由得从心里透出“佩服”两个字。
    他有点想笑,可想着这姑娘仗义相助,自己实在不好意思拆台,便拼命抿住嘴唇,绷着一张脸,站在圣上身边“关切”起来。
    不多时,御医扛着药箱走进来。果不其然,才把完脉,御医恭敬地回道:“圣上与殿下这是外邪入侵,致使五脏阴阳失衡,才会上吐下泻。”
    杨林认真地听着御医说了半天,发现自己一句也听不懂,只好直接吩咐道:“那张太医直接开药吧。”
    张太医点点头,捋了捋胡子,站在桌案边恭敬地写下药方。杨林见他放下笔,当即捧着药方跑出去,只留黄霈佑等随从继续照顾圣上。
    而这一闹,去清河镇的事,自然也因顺理成章地搁浅了。
    待到炀帝和步利设艰难地从运河上回到宫中,忙活了两三日的黄霈佑早已精疲力尽。
    不过,比起移驾清河镇的担惊受怕,返回长安虽辛苦,心情却十分坦荡。
    见圣上和步利设在宫中安顿好,黄霈佑向杨林道了别,径直往黄宅去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当他站在府门口掀开马车上盖着的黄布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噌”地出现在他面前。
    黄霈佑呆在原地,好半天,才从口中艰难地抛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阿娜瑰却答非所问:“哎呀!闷死我了!你怎么现在才掀开这块布,再晚一点儿,就见不到我生龙活虎的样子了!”
    黄霈佑不知道阿娜瑰的责难为何如此理直气壮,无奈一笑,反问:“你自己躲在这里头的,怨谁?”
    阿那瑰拍拍身上的尘土,回了句“也是。”,这才伸了伸懒腰,从车上跳下来。原本她还嘟囔着嘴,听黄霈佑说得在例,便不再纠缠,转而换了话题笑道:“你家就住这儿啊!很不错嘛!”
    说着,阿那瑰径直从车上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扛在肩上,然后脚底抹油一般,直接爬上了进府的台阶。
    黄霈佑还陷在方才的疑问里,重新询问道:“你擅自离开商队,步利设殿下知道了,如何是好?”
    阿娜瑰却并未停下脚步,只应了句“我被他赶出来了”,然后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眯着眼问道:“我住哪儿?”
    黄霈佑本就对阿娜瑰的自来熟感到吃惊,此刻,见她简直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他更是一头雾水:“姑娘,你我已经熟到这种地步了么?而且,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阿娜瑰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咱俩扯平。”
    黄霈佑苦笑:“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就敢住进来?你不怕我心怀不轨,直接把你卖了?”
    阿娜瑰一听,站定在台阶上,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大哥哥,你说这么大的谎,夜里会做噩梦的?再说,就算你真的把我卖了,我也不怕。”
    说着,阿娜瑰板着手指数了数,思量了片刻,才继续道:“之前我爹卖了我九次,加上你这次,我凑个十全十美也不错!”
    黄霈佑眨眨眼,对阿娜瑰说的话感到吃惊。可这个心肝脾肺肾都比别人大的姑娘,却好像方才那一番话说的是别人一般,脸上丝毫没有悲惨的痕迹。
    黄霈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暗自赞叹的同时,再次明白“佩服”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可惜,还没佩服完,这个能干又能说的姑娘竟一头向自己的怀里栽进来,而她那片红唇,也因了这仓促的场面,生生在黄霈佑的脸颊印了一对唇瓣的红印。
    黄霈佑瞬间石化,呆看着阿娜瑰许久,希望这个肇事者给个解释。
    可这姑娘却只“呵呵”了两声,而后不好意思地回了声“楼梯太滑,踩漏脚了!”,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黄霈佑哭笑不得,站在门口看完这一幕的凝如,更是目瞪口呆。
    从小到大,凝如都觉得哥哥是个不近女色的主,尽管他看上去没有淮占郴那么冷,但在儿女情长方面,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木头人。
    那次从宇文府回来,凝如趁着吃早饭的空档,将姑娘们表达心意的纸张递给了黄霈佑。可这个榆木脑袋,硬是将它们当做放碗的垫子,一张都没看。
    和朝堂上的老人儿一样,凝如对黄霈佑的婚事越来越担心。尽管自己和淮占郴的事有了眉目,但每每想到哥哥孤独一人,她这个做妹妹的,总是有些不舍和担忧。
    可是,就在方才那一刻,这个久悬未决的问题,似乎找到了答案!
    被妹妹看的不好意思,黄霈佑只好轻咳了两声,这才启声解释道:“咳咳,这位是……是……”
    阿娜瑰早已站直了身子,见黄霈佑好半天都说不出自己的名字,便主动上前两步,凑到凝如面前,紧紧攥着她的手,笑道:“嫂子好,我叫阿娜瑰!”
    只一句,凝如兄妹差点没被口水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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