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75章 云自有心水自闲(上)

    及到海若平重新想起自己和云城公主学画的约定时,春天的第一抹新绿已经冲破冰雪,肆意在阳光下绽放。
    凝如和淮占郴这对如蜜糖般的可人儿自然不用他操心,没了凝如这个束缚,海若平的日子过得越发悠闲。
    每日,除了例行的商会还需他稍微上点儿心,其他的家事他都无需留意。便是下个月要他跑的那趟船,也有管家张罗着,他只需在出航那日带上自己换洗的衣裳便是。
    一开始,见儿子不再往凝如那儿跑,海畅还是高兴的。毕竟,和从前“寡妇”门前溜达的不良嗜好相比,这样的“洁身自好”着实长进了不少。可日子长了,看着儿子整日无所事事,海畅还是不由得发了火。
    “这都什么时辰了?才爬起来!”
    日上三竿,吃过早饭的海畅看着刚起身海若平忍不骂了一句。海若平一连几日被自己的老爹说了个遍,便习以为常地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悠悠走到饭桌旁,径直拿起馒头啃起来。
    海畅的心里本就不舒坦,见儿子对自己的敲打无甚反应,火气自是更甚:“你当海家的饭是天上掉下来的,不用干活也能吃饱?”
    “不是干了么?又不是白吃饭的。”海若平啃了一口馒头,又喝了一口粥,两腮鼓鼓地回了一句。
    海畅见状,不由得横眉反问:“你都干什么了你?”
    “清晨开商会,晌午派行船,夜里看账本。”海若平理直气壮,海畅却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好意思说!开商会你打瞌睡,派行船的活全让海安干了,账本看不到两页你又睡了过去。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
    海若平见老爹的满腹牢骚就要变成满口责骂,赶忙咬了一大口馒头,火速往门口撤。
    可海畅的火才撕开口子,哪里这么容易消下去。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运河上有名的船商了!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海龙王’的名号。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整日浑浑噩噩、吊儿郎当,哪里还有一点海家继承人的样子!”
    海畅越说越气,两撇胡子被鼻子里喷出的腾腾气息弄得乖张。海若平本想跨过父亲径直跑开,却不想被父亲拦在门内,根本无法逃离。
    海若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甚是不悦地反问了一句“爹,你每日都要说我一番才舒坦,是么?”
    海畅一愣,定睛看着海若平,眼神里满是气愤,口中的斥骂随即飞了出来:“臭小子!你这是跟谁说话!”
    生怕老爷和公子“开战”,才见屋里的气氛不对,眼尖的海安便上前找了个借口解围。
    “老爷,昨日公主差人来说,作画的颜料用完了,要公子今日再送些进宫。”
    海安的话很轻,但效果却显而易见。才说完,海畅眼神里的怒火便被另一层发自内心的焦虑所替代。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脑门,半自责半训斥地说道:“都被你气糊涂了!赶紧地,将院子里那几箱颜料矿石送到宫里去。”
    海若平哪里愿意,回了句“海安去不就行了。”,而后转身欲走。
    海畅气得抡起巴掌,幸好海安谦卑地回了一句,海畅才缓缓放下已经抬到半空中的手。
    “公子多忘事,公主可是指名要公子亲自送去的。”
    海若平被父亲抡起的巴掌吓得眨了眨眼,又觉得与其在此处同父亲呕气,不如到宫中讨个清静更好。
    于是,他问了句“东西在哪儿”,便不再争执,转而跟着海安一同离开花厅,为进宫的事情做准备去了。
    常言道,才离狼窝,又入虎穴。平日里,海若平不理解为何世上会有如此愚笨之人,但当他真的坐在云成公主对面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就是那个愚笨得不可救药的人。
    且不说在宫里适不适合讨清闲,单是公主质问下的哑口无言就让他很是尴尬。
    “你上次说要学画,怎么这么久都没来?”
    云成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很诚恳,丝毫没有刁难的意思。不过,海若平显然招架不住这份真诚,只得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
    若是旁人,他大大咧咧地回一句“家中事务繁杂”便也搪塞过去了,可不知为何,当他的眼睛对上云成诚恳至极的目光时,那种不忍还让他选择了实话实说。
    “我——忘了。”
    客观而言,实话实说的感觉确实比自欺欺人强,至少说实话的人心里能舒坦些。可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海若平就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个巴掌,因为——这一刻,云成眼神里的失望,竟比方才的诚恳更让人不忍。
    他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心里骂了一句“海若平,你上辈子是不是笨死的?!”,而后小心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敬地鞠了个躬:“公主见谅!”。
    说完,海若平垂手立在一旁,等候云成发落。
    云成直直地看着海若平,许久,才转头向门外吩咐了一声:“来人”。
    海若平觉得堂堂公主被这么戏弄,自然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才准备坦然接受惩罚时,门外叮叮当当的声响和云成的话却让他猛地抬起了头。
    “当心,别撒了一地。”
    门外,入画和宫人们小心地抬着两个案台往屋里走,上头摆满的罐子里盛着的,是三选三滤的各色颜料。
    入画的步伐很缓慢,云成还是不放心。才见他们进来,她便快步走上前去,双手护在案台旁边,弓着腰跟着宫人们亦步亦趋地往屋里走。
    待到东西齐齐整整地放在海若平面前,云成才如释重负地笑道:“摆好了,咱们开始吧。”
    海若平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颜料,又不明所以地看着云成。
    好一阵子,他才恍然大悟地问道:“公主这是要教我作画?”
    云成一愣,满是不解地反问道:“你不学了么?”
    海如平还没反应过来,入画的“斥责”早已跟着瓶罐的乒乓声传了过来:“不许说‘不’啊!上次公主调了好几天的颜料都废了,这次你要是再不学,这些东西可又要扔掉了!”
    海若平没想到云成竟然因为自己的玩笑话调了好几天的颜料,更没想到自己的“大不敬”竟被她轻而易举地赦免了。
    看着她脸上疑惑和期盼,海若平紧蹙了一天的眉目终于不自觉地舒缓开来。
    他微微一笑,站直身子朝云成又鞠了一躬,才爽朗地回道:“如此,有劳先生了。”
    云成本就因为这彬彬有礼的模样喜欢上海若平,见他现出自己喜欢的姿态,两片绯色红霞自然不自觉便飞上双颊。
    她羞赧地低下头,慌乱中拿起笔,径直沾了黑色的墨,说道:“那……那便从枫叶画起吧。”
    海若平不解,笑着问道:“枫叶不是红色的吗,公主怎沾的黑色颜料?”
    云成尴尬更甚,死死咬着嘴唇默然坐了许久,才不好意思地回道:“沾错了……”
    海若平一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从小到大,他同凝如之间的斗嘴并不少,而他以揭凝如伤疤为乐的逍遥日子,更是多得数不清。
    那些日子里,凝如总是不甘示弱地将海若平的调侃顶回去,便是后来经历了沧桑,多出一丝成熟气息的凝如还是会不假思索地反击海若平的“挑衅”。
    今日,若沾错颜料的人是凝如,她多半会大言不惭地回一句:“作画自然要先用黑色线条勾勒轮廓才行!”,或是理直气壮地顶上一句“谁说枫叶就不能是黑色的!”,然后直接把枫叶全都涂成黑色。
    习惯了凝如颇为自信的争辩,海若平忽地觉得:眼前这个性格温和、又不擅长隐藏自己的云成,竟有几分可爱的味道。
    眼前的可人还在红着脸,海若平笑了几声觉得造次了,便收了声,正色拿起笔,显出虚心学习的模样,等候云成教导。
    云成见海若平终于不笑了,这才将沾错颜料的笔放入笔洗,重新沾起朱砂,开始一字一句地讲解起来。
    海若平不知道云成说的那些行话是什么意思,但依葫芦画瓢他还是会的。
    待夕阳透过门窗射进来,海若平已经跟着自己的云成“师傅”画完了第一棵枫树。
    当然,他画的枫叶无论从轮廓还是着色上,都比不得云成的画作,但第一次作画便能完整地画出一棵枫树来,着实也算难得了。
    云成接过海若平递过来的画,眼睛更是蓦地闪过一丝惊讶:“看不出,你竟有作画的天赋!”
    海若平被云成夸得不好意思,只微微一笑,回敬道:“都是公主教得好。”
    云成被他夸得开心,素来平静的脸上绽出如花的笑颜。
    她看了看海若平,又看了看手里的画,忽地觉着有个地方画得还不妥当,便站起身来,将画铺在案桌上,小心地用清洗过的笔,将几处着色太过浓烈的地方,稍微扫了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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