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67章 却把相思和泪说(下)

    婚宴进行得很顺利,李世民和新婚的娘子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结下良缘。
    只是,整个过程,淮占郴的目光都没有落在好友身上,而是专注地停留在凝如的脸上。
    而同样对新人毫不关注的,还有淮占郴身后的李秀宁。
    对李秀宁来说,自小和李家关系匪浅的长孙无垢并没有什么稀奇的,而那个一直被淮占郴注视的蓝衣姑娘,却显得更加神秘。
    原来,她就是凝如,她就是那个被淮占郴视作生命的女人。
    从外貌上看,这个姑娘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而在品行上,她的嫉恶如仇和义愤填膺,也比不上自己上阵杀敌、为民而战的壮举。
    可是,才盯着凝如看了一会儿,李秀宁便意外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不能与她相比。
    贺词是循规蹈矩的,这些话说着好听,却并没有实际内容。周围的宾客们敷衍了事地听着,唯有凝如将这些话当成真知灼见。
    她将双手托在颚下,听完一句,便用心记住一句。遇到不懂的词,她还会向身旁的人请教,待对方解释完了,她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将对方的话收入囊中,如获至宝。
    是的,凝如是善良的。如果说对抗赖茂、讨要口粮的轶事描绘的是凝如正直和善的心,那么眼前的这个场景却说明:凝如是一个谦逊的人。
    这种谦逊不是因为才疏学浅,也不是因为装腔作势,而是因为尊敬、在乎别人,才会将不起眼的细节当作真知对待。
    充满善意的女人自然能引起男人的喜爱,更可怕的是:凝如不但充满善意,还懂得尊敬,懂得如何将爱人当成指点迷津的引路人。
    和天上的雄鹰一样,淮占郴注定要翱翔。他不会选择阴险的女人,但志向和身份的反差,却决定了他需要一个在乎他、尊敬他,甚至崇拜他的女人为伴。
    而这一点,恰恰李秀宁做不到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秀宁对淮占郴的执着有了更深的体会。
    筵席才散,淮占郴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李秀宁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但心中的失落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强烈。
    赴宴前,海若平正好来找凝如玩耍。黄霈佑同他说了今日赴宴的事,海若平便主动请缨,提出宴后接他俩一道去醉月轩。
    黄霈佑觉得凝如的身子应该吃得消,便答应了他的安排。
    果然,才走出李府大门,凝如和黄霈佑便看见守在门口的海若平。
    此刻,他正站在石墩边上,微笑地看着凝如,神色里透着关切:“大门口人太多,我把车子停在旁边的巷子里了。走,坐车去!”
    凝如见他如此用心,自然高兴地答应了:“好!”
    黄霈佑见海若平安排得如此细致,便不再说什么只跟着凝如一同朝前走。
    人太多,刚跨出门槛的凝如被挤得有些踉跄。黄霈佑走在她前头的台阶上,自然没发觉妹妹的异样,但正对着他们的海若平却看得真切。
    他不由得向前几步,伸手越过黄霈佑,径直将凝如从拥挤的人群中抱到石墩的另一侧。
    凝如才惊慌地“啊”了一声,便被海若平牢牢地拥在怀里。
    凝如被海若平的突然气得脸色发白,推不开他的手,只好用力抽出手臂,径直在海若平的头上重重拍了一拍。
    可惜,海若平太高,凝如使不上劲不说,反倒因为脚下没站稳,更往海若平身上倾斜。
    周围一众老臣对眼前这对年轻人的“放肆”很是看不惯,纷纷扔了句“不成体统”,而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黄霈佑自然也觉得尴尬,但他知道海若平此举并非故意,又觉得被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人说两句没什么,便也没有斥责海若平,只摇了摇头,微笑地朝着巷子边走去。
    可这一幕,恰恰被追上来的淮占郴看见了。
    只一瞬,他急切地脚步停在的原地,耳边响起的是海若平那句“你护不住她,我来护着!”的誓言和宣战。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里升起了极强的挫败感。那种被伤得体无完肤却还深感自责的滋味比战场上的丢盔卸还要痛苦上千倍、万倍。
    他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重新出现在凝如的面前。若她真的如海若平所愿同他在一起了,那自己的“死而复生”岂不是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了烦扰和麻烦。
    可是,要他退出又如何甘心?!
    那一夜在枫林,他已经表达了自己的爱意,尽管后来的事情千回百转,他却依旧坚信:自己与凝如的倾心相许,是能经得住时光磨砺的。
    他相信,那种流淌在心中的情感,不是依靠朝朝暮暮的相守来维护的,也不是靠甜言蜜语来浇灌的。相反,它依靠的是内心的默契和信念。
    只要这份默契还在,只要彼此的信念足够坚定,便是重逢后的一个眼神,也能让几近消散的零星火苗,重新燃起熊熊大火。
    想到这儿,淮占郴大步向前,径直朝凝如的方向追赶。
    可是,从李府出来的人实在太多,淮占郴的步伐被拥挤的人群打乱。及到海若平所说的巷子口,马车的车轮已经转动。
    车夫狠狠地甩了一鞭子,拉车的马朝着巷子安静的一侧急驰而去。淮占郴眼睁睁地看着它从眼前飞过,情急之下大吼了一声“凝儿!”
    已然飞驰的车子并没有停下来,淮占郴只好飞奔上去。
    可惜,人的脚步终究无法与骏马相提并论,便是淮占郴追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那马车还是在眼前消失了。
    剧烈的压迫感从胸口袭来,淮占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的心因为剧烈的奔跑近乎疯狂的跳动,但他的脑子却很清醒。
    他知道,马车是追不上了,但只要能找到黄霈佑的住处,他就一定可以找到凝如。
    想到这儿,他转身回府,打算从李秀宁那里大厅到黄霈佑的住址。
    而车里的凝如,对方才那一声呼喊,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马蹄声和车子摇晃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她并没有听得很真切。加上身边的海若平和黄霈佑并未在意,她更是觉得是不是自己身子乏累,才会出现如此的幻听。
    可不知为何,整个傍晚,凝如都因为那一声不真切的呼喊而抑郁,甚至连海若平专程为她准备的板城小吃也没吃几口。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海若平和凝如、黄霈佑用完晚膳,又看了一会儿傀儡戏,才坐着马车回家。
    海若平不知道凝如的心情为何如此糟糕,下车后想单独同她谈谈。黄霈佑见状,知趣地躲了进去,只留海若平和凝如在门口叙话。
    沉默良久,海若平这才冲凝如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当真不考虑我?”
    话很简洁,但凝如很明白他的意思:“若平,我说过,你不是他。”
    语气很平静,拒绝的味道却十分坚定。
    “为什么?”
    ——是他?
    ——不肯放下?
    ——我总是比不过他?
    很多问题,海若平都想问清楚,但此刻,他只能说这三个字。
    凝如思量了许久,轻叹一口气,才回道:“他同我一样,不愿成为权势的附庸。”
    话音落地,海若平恍然大悟。
    他突然明白多年来凝如不愿与自己交心的原因,也明白她不肯清楚拒绝自己的理由。她如此“难以启齿”,正是她不愿意当着他面,斥责他的父亲和家庭。
    “好,我知道了。”
    海若平尽可能地压低声音,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手心却紧握得生疼。
    凝如也想劝些什么,但话已挑明,太多的安慰只会显得虚情假意。
    海若平自然知道这层道理,所以,未等凝如开口,他便径直转了身,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吧嗒吧嗒,马蹄声响起。凝如望着略显落寞的马车,心知海若平今夜定然会失眠。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不这样说明白,海若平如何从过往中走出来,又如何寻找新的情感归宿呢?
    想到这儿,凝如轻叹一口气,转过身,打算进府。谁知,暗夜里,一声轻柔而又熟悉的呼唤竟让她呆在原地。
    “凝儿。”
    夜风吹过,淮占郴的声音透着苍凉。凝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侧身朝向声音的来源。
    当眼前的身影如刀片般直直插入双眼,凝如竟疼得不能自已。
    “占……占郴?”
    她在询问对方,更在询问自己。此时此刻,她迫切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来给混乱的思绪一个镇静的理由。
    “是我。我回来了——娘子。”
    只一句,凝如泪流满面。
    尽管她拼命捂住嘴唇,但喉咙里的呜咽声还是像潮水一般,在无边的夜色里蔓延开去。
    淮占郴站在凝如面前,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久违的气息和真切的触碰让她瞬间崩溃。
    她像一条渴望湖水达到极点的鱼,顺着淮占郴的手臂划入他的胸膛。嘴抵在他胸口的瞬间,她不由得张开口,死死咬住他的薄衫和衣服下的血肉肌肤。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无底的水中得到气息,才能让自己不再因为干涸濒临死亡。
    剧烈的疼痛从左胸口袭来,淮占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因为疼痛而抽搐。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连身体都不曾挪动一份。
    他的镇定和从容看上去像是在虔诚地接受一场惩罚,而这场惩罚的来源,正是多年的思念和别离。
    许久,凝如的口都没有松开。
    淮占郴的胸口疼痛没有缓解的空档,可他的头早已靠在凝如的头发上,口中呢喃的也只有一句话:“凝儿,我想你。”
    才说完,淮占郴胸口的疼痛一下没了踪迹。
    凝如安静地抽泣着,质问如同烈鼓一般,震撼着淮占郴的心:“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能才回来?”
    淮占郴知道这声质问的分量,他内心的自责和愧疚也因为这两句话,同时达到了顶峰。
    他将手臂拢得更紧,直到凝如仿佛要在他的怀里被揉碎时,他才近乎深情地回了一句:“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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