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65章 却把相思和泪说(上)

    淮占郴的话很平静,眼神却很认真。而他脚下的步伐,也因了这句话,有了再次迈入院中的迹象。
    自上次从板城回来,李秀宁听淮占郴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那一夜,淮占郴把整个板城几乎翻了过来。他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是否有人看见凝如,便是街上横躺着的尸身,也被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但他却始终找不到凝如和母亲。
    直到撤军那天,淮占郴才在官府那里,收到了户部传来的消息。
    府衙说,淮婶儿混在流民中,因为长安城外的踩踏死于非命。一瞬间,淮占郴觉得心口疼得简直要晕死过去。
    他对自己出兵太迟感到自责,更为自己一走就是三年,不能回家尽孝的做法感到悔恨。
    那一刻,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只有凝如。
    这个尚未在死难者名单中提到的妻子,成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一开始,李秀宁不知道淮占郴口中的“凝儿”是谁,后来从胡元、黎平那里,她渐渐知道了“凝儿”原是淮占郴心尖上的人,也是他独一无二的牵挂。
    起初,她因为好奇,帮着淮占郴找寻过一两趟。但后来,失望的次数多了,李秀宁渐渐觉得:淮占郴心里那个人,可能早不在人世了。
    所以,听淮占郴这么一说,李秀宁本能地觉得,许是他又看错了。
    她拦住淮占郴的脚步,语重心长地劝道:“占郴,你看清楚,这里是宇文府,就算凝如还活着,她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淮占郴本还想到院中寻找一番,但听完李秀宁这话,他忽地觉得自己似乎真的糊涂了。
    想到这儿,他深深叹了口气,听在了原地。
    旁边的小厮不知李秀宁和淮占郴在说什么,但见两人手上还捧着绸布,不由得小声地问道:“二位将军,这绸子……还还回库房么?”
    李秀宁听得小厮的问话,想起父亲和兄长还在门外候着,便赶忙将回了句“要还”,而后拉着淮占郴,径直往库房去了。
    院子里的人还悄悄议论着方才那个伴着绸布的“怪人”,凝如与粉衣姑娘返回位子时,淮占郴早已离开了。
    凝如不知道桌上议论着的“怪人”是谁,更不可能知道他就是自己拼死都要嫁的“鬼丈夫”——淮占郴。
    然而,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擦身而过,却是他们相见的前奏。而她那份备受风霜摧残的、花骨朵一般的情感,也因此迎来了绽放的时刻。
    寿宴结束的那天,宇文承趾又被宇文化及以无法无天的罪名骂了一顿。
    作为士族大家,宇文化及自然要以家法管儿子。虽然宇文承趾对此很反感,但若他知道:有一个叫海若平的人,竟因为擅自前往京城,被父亲关押在商号里长达数月,恐怕也不会对自己的遭遇,感到悲愤了。
    自那天海若平被海畅从柴房里放出来,他在板城的宅子里,仅仅待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他便不顾海畅的反对,执意带着令牌来到京城。
    海畅知道后,盛怒之下,不得不差管家到京中,将私自惹事的海若平关进库房。
    可是,这样的“禁闭”根本管不住海若平的心。海畅知道,便是关他十天十夜,只要海若平一出来,他还是会往黄霈佑那里跑。
    但京城并非板城,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一旦被打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当年,为了海家能顺利做上运河上的生意,海畅经人介绍,成了马太守帮派里的一员。尽管马太守只是掌管州郡的小官吏,但他的舅舅马言却是大隋尚书省右仆射,而他的姨母更是大名鼎鼎的马淑妃。
    朝堂上,马言并不是宇文化及和李渊的对手,但在后宫,马淑妃的实力却不容小觑。
    炀帝贪图美色,后宫佳丽连年递增,皇后萧氏性情和顺,后宫嫔妃争执不断。马淑妃凭借皇帝的宠爱和生下的龙子成为后宫里少有的、直接从采女提升为淑妃的人物。
    半月前,她更是以“滥用巫术”的罪名将丽贵妃拉下马,自己则因为检举有功、辅佐有利,成了下一任贵妃的不二人选。
    一开始,马言勉强算得上是宇文集团中的一员,后来,马淑妃得了宠,马言便公然脱离了宇文化及的阵营,一副“自立门户”的架势四处网罗人才。
    尽管此时,马言的势力尚未壮大到可以和宇文化及或是李渊抗衡,但马淑妃圣眷正隆,成为贵妃的事情更是指日可待,所以,马言势力的膨胀,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
    作为当朝“老臣”,宇文化及对马言的所作所为肯定不会视而不见。前有背信弃义的恶名,后有抢班夺权的威胁,于公于私,宇文一派都会把马言看成仇敌。
    从这个角度讲,海若平到黄霈佑府上寻找凝如的事虽不大,但黄霈佑毕竟是宇文派系,海若平这个“马派”的小人物天天往“死对头”家里跑,明显不合适。
    一旦别有用心的人以“私通”的名义告发了他,那遭殃的不单是海若平一人,更是海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性命。
    加上被洗劫后的板城里,生意难以为继,海畅早有转移海家的生意到京城的打算,海若平此时的一言一行,实在关系重大。
    于是,为了进京期间,彻底断了海若平与黄霈佑之间的往来,海畅不顾儿子的反对,直接将他支走,让他跟着家里的行船,到运河上跑生意。
    对这样的决定,海若平自然不会同意。但那一日,他才在库房里喝了一碗水,第二日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在运河的行船上了。
    他气愤,更无奈。因为,便是他想游回京城,恐怕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好在管家对海若平还不错,见海若平醒来,当即将凝如已经被人送到黄霈佑府上的消息告诉了他。
    消息传来时,海若平因了那碗水正昏迷着。对这一点,海若平自然十分不爽。但不管怎么样,凝如总算找到了,便是此刻不跳下运河游回去,他也能安心待在船上,直到航程结束。
    在运河上漂了一个月,海若平终于回到京城。只是和上次不同,这一次海若平的进京算是“回家”,因为海畅早已将海家的生意搬到这里,海若平的母亲和家里的佣人们也一应进了城。
    管家催促着海若平往家赶,海若平却一句都听不进去。才走完朱雀大街,海若平便径直驾着马,朝黄霈佑的府邸去了。管家在后头追赶了几步,终究没能跟上他。
    及到黄府门口,海若平径直跳下马,直直往里面跑去。
    前几日,黄霈佑便收到海若平的信,说今日到京。凝如许久未见海若平,自然早早起来梳洗更衣,打算晚些时候跟着哥哥一同到酒肆给海若平接风。
    可还没出门,海若平的声音便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凝儿!”
    海若平的声音兴奋而急切,听上去仿佛比今日做了万金的生意还要开怀。
    此时,凝如正在花厅收拾东西,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物什,加快脚步往外跑。
    这些年,凝如以淮家媳妇的身份住在淮家院子里,海若平也时常过来关照自己。就是连那摊不温不火的生意,海若平也是时常光顾。但身份有别,便是联系依旧,他们俩还是无法像小时候一样,肆无忌惮地畅谈。
    那时,凝如并未觉得有什么,但经历了杀戮和死亡,凝如对从前的人和物都格外珍惜。她甚至觉得,当时在板城没有好好和这位好友保持联络,实在是对上天恩赐的浪费。
    所以,听到哥哥说海若平也来到京城,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要珍惜这维系了多年的友人情义。
    然而,在她重新见到海若平的那一刻,这个男人的一个举动却让她原先坚定的信念有了些许的恍惚。
    许久未见凝如,发自心底的激动让海若平难以自持。看到凝如熟悉的笑脸重新出现,那种失而复得的悸动,让海若平不由得伸出手,径直将凝如揽在了怀里。
    “凝儿。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他轻轻地说着,起伏不定的气息一点点地吹打着凝如细软的头发。
    一瞬间,凝如愣住了,挡在胸前的双手一动不动。
    那是一种防御的姿态,海若平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对他来说,能再见到凝如便是最大的幸福。他顾不得凝如心中的意外,自顾自地想把隐藏多年的心事传递给她。
    当年淮占郴“死”的时候,凝如的坚决说明了一切,如今淮占郴又“活”过来了,海若平自然知道自己机会渺茫。
    如果再不说出来,凝如这段私自做主的“冥婚”,恐怕真的要成为现实了。而他对凝如这些年的心思,也会因了这“成真”,破碎得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海若平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凝如早已从他的怀里脱离了出来。
    她不好意思地整整头发,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如朋友一般地重新问候道:“若平,你回来了。”
    海若平一直不喜欢凝如如此淡定、从容地面对自己满腔的热情,上次在祭神台上是这样,这一次更是如此。
    自己千里迢迢赶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见她,但她看待自己的目光,却从来没有转变成情人的亲昵,而是保持在友人应有的尺度内。
    他不禁自嘲一笑,脸上的无奈输给了喜悦。
    “是啊,你想我了么?”
    再一次的,海若平用调侃的语气和顽皮的模样,将两人的拉回好友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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