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64章 相思苦短终有时

    城外相遇那一日,宇文承趾以为凝如是个脏兮兮的姑娘。加上她身子瘦小,这个公子哥更觉得,黄霈佑的妹子就是个没长开的孩子。
    可今日,仔细端详面前这位姑娘,宇文承趾才发现:原来,凝如竟是如此难得的美人!
    眉目上,凝如算不上独一无二,但她身上那种美,却和府里、乐坊的女人截然不同。
    这种美不是粉黛堆积起来的,也不是珠宝装点出来的,它是一种灵魂内在的美,沉着却不失灵动,醇厚又显得脱俗。
    凝如恭敬地欠了欠身,诚挚地说了句:“多谢宇文公子救命之恩。”
    宇文承趾愣了愣,好一会儿才笑着推了推黄霈佑,说道:“黄霈佑,这是你亲妹子嘛?怎么和你一点都不像啊?”
    凝如有些意外,黄霈佑却因为知道实情略显尴尬。
    他无语,只能就凝如的话,责难起宇文承趾来:“凝如给你道谢呢,你不回她,反倒开我玩笑做什么。”
    宇文承趾这才想起的失礼,恭敬地捧了捧拳头,还礼道:“客气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宇文承趾突然的文雅让凝如反倒尴尬起来,她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往下接。
    黄霈佑也觉得吃惊,只好用手敲了敲宇文承趾的脑袋,以示警告。
    这一敲下去,宇文承趾不由得原形毕露,龇牙咧嘴地喊了声“疼”,凝如却被逗乐了。
    此时寿宴正在最热闹的时候,这三人在后院闲聊,倒也自在。不过,前院主场里的宾客就没那么逍遥了。
    因为酒才过了三巡,宇文化及最大的死对头便走了进来。
    今日是寿宴,宇文府上的红色布条自然不会少。可是,即便这些喜庆的饰物将整个宇文府包裹,人们还是在李渊到来时,不寒而栗起来。
    作为朝堂上最针锋相对的两股势力,宇文一族和李家之间从来都水火不容。尽管两人极力维持面上的平和,但暗地里的争夺却从未停止。
    和京城里主管行省事务的宇文化及不同,李渊出身武将,所以一直在外平叛,功劳不算最高,却也深得皇帝信任。然而,在宇文化及眼中,这个屡战屡胜的炀帝近亲,尽管不在京城常驻,却依然是自己升迁最大的障碍。
    为了结束李家胜利的神话,宇文化及几乎是出了浑身的解数,甚至连私通敌军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原本,李渊打算在板城外将窦建德的军队一网打尽,但宇文化及却先一步找到了窦建德,并将李世民的计策全盘脱出,以致窦建德提前撤兵,李世民出兵无果。
    好在后来李世民和李秀宁、淮占郴等人将板城的暴民制服,这场出征才最终留了个“保一方安定”的美名。否则,若真的一无所获、灰溜溜地回京,恐怕陷入“私自出兵”这个罪名的,不仅是李世民和淮占郴,更有这个在京城坐镇的李渊。
    从这件事上看,李渊等人的不请自来,多少有几分兴师问罪的味道。
    宇文化及自然知道李渊此来的目的。尽管他的心里很想把李渊轰出宇文府,但那么多宾客在场,碍于情面,宇文化及也只能将计就计了。
    “李将军太客气了,本人小小的寿诞竟还劳您大驾,真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啊。”宇文化及的场面话说得客气,语气热切有礼,但谁都知道,这些话都不是出自宇文大人的自本心。
    李渊在官场混迹多年,又何尝不知宇文化及漂亮话背后的虚情假意。
    加上他原本就是过来警告对方的,见鱼就要上钩,自然也不会被这一两句寒暄打乱了阵脚。
    “大人客气了。平日大人在京城为圣上分忧,好不容易办个寿诞,李某自然要前来庆贺一番。”
    说罢,宇文化及客套地回了两句“多谢”,李渊则转过身,冲李世民看了看,而后吩咐道:“世民,把送给宇文大人的礼物抬上来吧。”
    李世民会意,应了一句“是”,扬手示意淮占郴将东西带上来。
    淮占郴点头,领着小厮从后头进来。小厮们因为抬着一块石雕,行走缓慢,但这丝毫不影响众人的目光向淮占郴及石雕转移。
    这是一幅用白玉雕刻而成的“猛虎下山图”。同体透亮的乳白色让老虎变得简单了些,但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看上去还是十分猖狂。
    就寿礼的档次而言,这副猛虎下山的玉雕确实是不错的珍品。众人仔细欣赏之余,不免对李渊出手的阔绰感到惊讶。
    然而,就在众人还未欣赏完,淮占郴却拿出手上的匕首,径直一挥,生生将玉雕上猛虎旁边的“靠山”削去了一块。
    一瞬间,全场哗然。
    看着这样的“残次品”,在场所有人不由得议论起淮占郴的举动。可宇文化及却知道:一个小小的副将,定然不敢自作主张,更不敢单独在寿宴上放肆。
    他面色沉静,顺着淮占郴的举动,缓缓问道:“不知李将军让手下兵士上演这一出,寓意何在?”
    李渊微微一笑,回道:“没什么寓意,只是把送给宇文大人的玉雕修整一下罢了。”
    宇文化及更是不解:“哦?”
    李渊点点头:“原本这幅玉雕的名字叫‘猛虎下山’,我觉着俗气了些,便让占郴帮我改了个名字。”
    “什么名字?”宇文化及冷冷地问了一句。
    李渊认真地看着宇文化及,语气冷静却意味深长;“敲山震虎。”
    一语落地,众人皆惊。
    议论的喧闹声似有起伏,直到宇文承趾的哥哥、副都统宇文承基那一声轻咳传来,众人才安静下来。
    至始至终,宇文化及的脸上,都挂着神秘莫测的笑意。见众人停止议论,他笑得更是谦逊:“有劳李将军费心了。不过,鄙人不属虎,恐怕,这幅石雕不适合作为在下的寿礼。”
    李渊也笑了:“大人不是小孩子了,自然该晓得:寿礼不必刻板遵循属相,只需寓意够好就行。”
    宇文化及倒也看得开:“既然如此,那鄙人便收了这份厚礼。不过,将军这石雕缺了个角,改日我必定要找人修补一番。对了,待修完了,我还得重新给它取个名字,就叫——‘好,自为之’,将军以为如何?”
    李渊被宇文化及的话顶回来,心中虽不痛快,脸上却依旧泛着笑意:“礼送出去了,接下来要对它做什么,便是大人自己的事了。李某无权做主,先告辞了。”
    说着,李渊站起身来,冲宇文化及行了拱手礼。宇文化及见他执意要走,自然不会挽留,便顺势回了礼,嘱咐宇文承基带着李渊等人离席。
    众人本以为今日定能看到二虎相争的局面,不想,才交锋了这么一两句,这两人便散了。
    不过,话虽短,暗示与攻击的功力却十分深厚。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席间自然无人敢动筷。待到李渊等人真的离开了,这场被“送礼”中断的寿宴,才又恢复了嬉闹的氛围。
    宇文化及虽极力保持着笑脸,但见李渊离开,满是怒火的他自然也绷不住了。
    宴席上都是外人,宇文化及不好借别人的过错发火,但宇文承趾是自己的儿子,他不在席上的事实,却是宇文化及发泄借口。
    他冷着脸,冲着身边的奴才十分不满地喊道:“怎么又不见了?!来人,去把二公子给我找来!”
    院中,宾客们觥筹交错的声音此起彼伏,宇文化及的声音虽也不小,但还是被吵闹声盖住,宴席也便没有多少异样。
    作为管家,宇文方自然知道宇文化及此刻的气愤。为了不让宇文承趾再挨皮鞭,他只能领了命,然后火速跑到后院,找寻宇文承趾。
    好在,今日这一趟,宇文二公子还算收敛,没有跑到宇文府外头的酒肆撒野。
    “公子,大人到处找你!”
    宇文方长舒一口气,而后如获至宝地紧抱着宇文承趾的胳膊,使着蛮力将他往回拉。
    宇文承趾本还兴致勃勃地抱怨着今日宴席的无聊,见宇文方从院里出来寻自己,他那满腹的牢骚,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他无奈地仰天长叹,嘱咐凝如改日再续,而后拉着黄霈佑,顺着宇文方的牵引返回宴席。
    凝如见兄长和宇文化及都有事,便不再跟上去,只沿着方才来时的路,径直往宴席的副场去了。
    此刻,从宴会场出来的李渊与李世民站在宇文府门口,等候小厮牵来的马。
    马还没来,宇文府的小厮便将宇文化及返送的礼送了出来。
    李世民见是绸缎,不觉看向李秀宁,笑道:“送咱们这么多绸缎,不是在讽刺咱们李家,都是娇滴滴的弱女子么?”
    说着,他转头看向李秀宁,半绽笑颜地接续道:“可咱们家,便是秀宁这样的女娇娥,也从不穿这种奢靡的料子,更何况我们几个征战沙场的男儿郎。”
    李秀宁听着李世民把话说完,脸上自然也布满了笑意:“可不是嘛。我看,咱们还是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吧,真拿回家了,约莫也只能当桌布使了。”
    李世民点点头,骄傲地转过身,冲宇文府的小厮笑道:“听见没,我们家三小姐叫你拿回去。”
    小厮自然听明白了李世民兄妹的意思,但碍于身份,他实在不敢接下李世民兄妹的安排。
    “将军,我家主子说了,送出去的礼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小的只能送东西出来,若要送回去,小的可万万不敢。”
    李世民觉得这小厮说的有些道理,又觉得没必要为难一个下人,便转身看向淮占郴,吩咐道:“占郴,你把这些布料送回去吧。”
    淮占郴应了声“是”,随后麻利地抱着几款绸布,径直往回走了。
    李秀宁觉得以淮占郴的身份进入宇文府可能招来非议,便说了句“我同你一起去”,而后跟着扛起绸布,跟在淮占郴身后一同往库房里去。
    小厮见这几人退还礼物的决心很大,便只能带着他俩重新走进宇文府。
    入门后,淮占郴和李秀宁又跟着小厮前往宴席主场附近的库房。
    巧的是,这条路与后花园宴席副场的路相通,就在淮占郴堪堪走进回廊时,往回走的凝如正巧行到回廊的尽头!
    尽管相距甚远,淮占郴还是一眼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而他干枯了许久的心,也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复苏的力量。
    “凝儿!”他本能地叫出声,双腿飞一般地跟着背影而去。
    就在他快要追到那个身影时,凝如却被方才那个粉色衣服的姑娘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为了不让别的姑娘察觉,粉衣姑娘偷偷将凝如拉到一边,将怀中一把精致的木扇递到凝如手里,并嘱托她,将此信物送给黄霈佑。
    凝如知道这姑娘的心思,便没有推辞,应下了她的请求。
    可就是这样的“躲藏”,让凝如与淮占郴擦肩而过。
    淮占郴茫然地站在院门口,焦虑地四处张望,可方才那个熟悉的背影就是无处寻觅。
    席上其他女子不知道他是谁,见他搬着绸布以为他是宇文府里的下人,便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
    李秀宁不晓得淮占郴为何突然改了方向,跟上来后,一把将站立许久的淮占郴拉到了回廊的另一侧。
    “你怎么了?”李秀宁关切又不解地询问。
    淮占郴愣了好一会儿,才一脸认真地回到——
    “我看到凝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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