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流觞张若水》第120章 红衣薄纱

    晴岚泽湖畔。
    江上雪吟,滚滚江水灌入大锅一般的湖泊中。湖边小筑的窗口宛如巨兽的大口,从窗台望远,可见水光山色。冬日雪飞,大雪压青松,崖上红梅映雪姣丽,虽然有些萧条,但别有一番韵味。
    凤流觞一身红衣薄纱,轻靠栏杆,望着湖面的盛景出神。金凰长老端端立在门口,凝视着她毫不偏转的秋波,低头轻叹了一声。金衣人终于下脚跨进屋子,轻声道:“你真的,要留在这里?”
    凤流觞这才回过神,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她点了点,红唇似笑非笑,道:“我在青木林生活了四百多年,最后的时间,我想在我们曾经的屋子里度过,父亲,请你理解我。”
    金衣人眉宇一蹙,道:“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陪着我的还有回忆。”凤流觞颔首,绞了绞衣角,“如果不交心,处在群中,还不是形同一人?”
    “呃……”金衣人忍不住垂头,“你高兴便好吧,我……不再阻你了……”凤流觞从未见过他如此失落的样子,翩翩走来扯了扯他的袖子,道:“我会每年回来,看望你和母亲。”
    “哼,”金衣人不着痕迹地苦笑一声,“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就在此时,湖面上波澜骤起,水花溅起,迅速被凝为冰霜。冰龙呼啸而过,裹挟着一阵劲风。两人的衣袖都被吹鼓了起来,或许是仙人对于妖物的敏感,凤流觞探出头一望,正好一眼瞧见了落在湖边的白发雪妖。
    凤流觞提着裙摆便朝门外奔去,金衣人一把将她拦了下来:“你要干什么?忘了那天的教训?”凤流觞凝目瞪着他,道:“剑陵封印,是司马倾尽一生之力建造的。再说,群妖出动,我们仙凰族还能置身事外吗?”
    “到时候我们自有办法!”金衣人吼道,然而,凤流觞仍是抽回手头也不回地奔了过去。
    一蓝一青两道身影站在湖边,桫椤先是望了一眼一碧万顷的湖面,转向秋明洌,道:“少主,老祖宗说过,这个晴岚泽,就是望江剑陵所在。”秋明洌冷光一扫,极有睥睨江山之势。
    三岔路口上,各门派约定集结的地点。除了眼睛不便的夏洵,剩余三脉首座带领门中弟子倾城而出。
    当然,张若水也负剑立在一众弟子之中。与青城派的师兄弟一起下山持剑卫道,此情此景,是张若水梦寐以求的。可是,师父和师兄都已经不在人世,面对的敌人还是自己的好朋友。张若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锦襕袈裟,素衣加身,一众和尚与尼姑风风火火地赶来,领头的正是念苍大师与雅乐师太。二十年后,佛道再次联手。
    孙亦皓与万俟珏接连葬入黄土,故人相见,仅剩冷宁一人了。然而念苍大师与雅乐师太毕竟是佛家得道高人,容色淡然,双手合十,念苍大师的身体微微前倾,道:“冷道长,别来无恙。孙道长和万俟道长的事,请你节哀。”
    “多谢。”冷宁友善地回礼,“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想大师和师太都很清楚,我们此行的目的。”
    雅乐师太一掸拂尘,道:“望江剑陵虽为传说,但是妖魔封印一事关系到整个人界存亡。我们必会拼尽力气保护。哼,雪婴儿,二十年前我们留他一命,到底是错了。”
    冷宁捋了捋鹤须,道:“这个雪妖妖力之盛,比起当年的雪女有过之无不及。我师兄也不他对手,各位,此行凶险万分,我们……”
    “怕了么?”一个男子清越朗声道。众人望去,一袭黑衣出现在大道上,一个挎剑青年步履稳健而来,眉清目秀,器宇不凡。
    “慕罹——”张若水咧嘴一笑,连忙迎了上去,“你果然来了。”
    “七杀?”雅乐师太惊诧地瞪着眼睛,拂尘也随即抽了出来,“正派在此,你这魔教乱党想造次不成?”说罢,一些人也叫嚷了起来,朝着慕罹等墨宫弟子指指点点。
    “哼。”慕罹不以为意地扫了她们一眼,昂着首别过头去。张若水站在慕罹身边,面向众人伸出两手,道:“各位前辈、师兄弟,慕掌门是守陵人之一,他是来守护剑陵的,今日没有魔教正派,只有人与妖魔!”
    然而,并没有一个人理会这个无名小卒。就在人声鼎沸之时,忽然十里之外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头顶的乌云迅速朝同一个方向汇聚而去,一条晶莹剔透的冰龙窜入云霄。大家都意识到,大劫将至。
    冷宁不得不出面,压制住了正派弟子对墨宫的新仇旧恨,道:“各位,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今日镇压妖族的剑陵危在旦夕,我们实在不宜再起内讧。”德高望重的长辈一发话,三岔口立马变得鸦雀无声,冷宁顿了顿,再道:“各位,不能再拖了,攻向剑陵!”
    湖畔,仙妖两方已经对峙了起来。秋明洌目光烈烈地望着对面的衣着光鲜的两人,唇角不羁地一扬,道:“本想之后再捉你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么?”金衣人环手,盛气凌人,“真是狂妄。”
    秋明洌眼波骤然冻结,冰蓝光辉凝聚在手,指尖伸出尖利长甲,移形换影,秋明洌动如鬼魅一般,朝金衣人猝不及防地袭来。金衣人腾身便是金凰展翅,掌心生出一朵火莲,与秋明洌四掌相抵。
    另一边,桫椤口中默念,四面八方的绿树仿佛都听从了号召。耳旁充斥着沙沙作响的树声,原本沉睡千年的巨木一个个焕发生机。树藤蔓延,地龙翻身一般朝凤流觞猛冲而来。凤流觞腾身凌空,树藤也破土而出,缠住她的脚颈便将她一路往下拽。
    金衣人分神瞟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恰好被秋明洌寻得空隙,猛劲一掌朝他击来,一股寒流径直贯穿了金衣人的心肺!金衣人踉跄着落尽浅滩,激起一层飞珠漾玉。凤流觞浑身霞光一闪,挣脱藤蔓,扑棱着朝金凰长老飞去。
    金衣人浑身战栗着起身,双翼舒展,竟然化作了原形,一直浑身光芒耀眼的金翅凤凰。秋明洌一见便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即将他的凤凰心剜出来。
    “父亲!”凤流觞已是云鬓带水,将满身金羽的凤凰一把环在怀里抱起,一个人势单力薄。秋明洌带着一身萧瑟之气,树妖桫椤笑得诡异,两人并肩而行,朝凤流觞靠了过来。
    “嘭!”两只妖面前忽然激起一道水帘。
    水幕落下,白衣素净,紫红剑芒光彩夺目。张若水挡在凤流觞身前,身板瘦弱却绝不随风摇摆,眉目清秀却充满坚毅的神色。两人再回头一看,另一位黑衣持剑青年站立在他们身后,面无波澜潇洒许多。与此同时,素衣从林间小径中涌出,佛道众人将湖畔围了一圈。领头的三人各执武器,已是严阵以待。
    “又是你。”桫椤注视着张若水的面容还有他的手中剑,“望江散人,即使转世了,你还是要和妖族作对。”
    “你说什么?”张若书按捺住内心的惊诧,紧握龙渊剑不敢放松。桫椤步步靠近,右手一抬,五指化作五根荆棘。“哼,望江剑陵因你而起,今日,便用你的血,来慰问我们被封印在这湖中四百年的同胞。”他说道,眼中变得凶芒大盛。
    “此事与他无关,不要伤他!”凤流觞也是目光灼人,抱着现出原形的金凰起身,竖眉睁眼地瞪着桫椤。秋明洌不屑瞥了几人一眼,右手一抬便凝出一朵冰莲,道:“都是死路一条,你们还想互相挡刀么?”
    “流觞……你为什么……”张若水微微侧脸,余光瞥见她忧心忡忡的美目。凤流觞轻咬唇角,缓缓抬头迎向他的目光。
    衣袖鼓满劲风,秋明洌掀起一道气浪。雪气扑来之时,张若水恰好环住凤流觞飞起,躲过了拍来的巨浪。巨浪滔天,地动山摇,从秋明洌站的地方开始,湖水一分为二,分为两侧冻成凌立的冰川!
    布满青苔的水底地宫清晰明了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两侧空中,正派之人脚步哒哒地赶了过来,挡在从湖畔通往地宫的必经之路之前。
    张若水将凤流觞放在岸边,自己提着剑跨出一步,左手却被她紧紧拉住了。“流觞?”张若水回眸,不解地眨了眨眼,内心却有几分欣喜。“不要去。”她软绵绵地说着,染湿的鬓发贴在白皙的脸颊上。
    “我不会有事的。”张若水粲然一笑,抽开手,毅然转身。
    而前面,佛道联手与雪妖早已开战。木鱼金钟围了秋明洌一圈,梵音唱动,秋明洌身边萦绕着万字金印的圣光。接下来,他的脚下头顶出现一道法阵。冷宁、姬云等三人联手催动符咒,秋明洌头顶骤然出现一个火焰吞口。
    狂飓拂来,桫椤肢体柔软仿佛化作了万千碧柳,绿丝缠绕而来,桫椤全身绿光闪耀,其余人被绿丝束缚,全身麻痹。
    不光是正派之人前来相阻,从山上奔下的魑魅魍魉,一丘之貉,平时在青城、伽蓝眼中的蝼蚁小妖,纷纷簇拥而来,竭力挡住他们。众人杀做一片,殷红纷飞,慕罹早就浑身浴血。
    秋明洌步步稳健,朝地宫入口走去。剑影飞过,张若水腾身如仙鹤亮翅。
    “呀——”龙渊剑劈开冰晶,张若水爆破般一吼,竟然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秋明洌扑来了。秋明洌随手扔出的冰刃,张若水左晃右闪躲开,披荆斩棘地冲到他面前。秋明洌有些慌张,下意识一退。
    接着,龙渊剑扬起,毫不留情地捅进了他的心脏部位。秋明洌蓝睛一闪,难以置信地望着张若水。
    “对不起。”张若水凝目说道,眼神也是无比真诚,“明洌……”
    “哼,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秋明洌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一只手搭在龙渊剑上,想把它慢慢抽出。然而,张若水却死死把剑刃抵在他的胸口。
    “你知道吗?”秋明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张若水的眼睛,“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太天真。你以为,你可以阻止这一切吗?”
    张若水听得一知半解,微微侧脸,却看见三样神物悬浮在秋明洌手中。“明洌,住手!”正当张若水伸手要去抢下,秋明洌五指并力,将铁木玉一把捏碎,接着,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最关键的一环,雪魄,就在他的体内。
    此时,真正的地震到来了。各种愤怒地嘶吼充满了整个地宫,众人脚下的土地几近龟裂开来。秋明洌胸口一挺,将张若水震飞开去,同时,他慢慢凌空悬浮,皮肤上的妖纹大放异彩。冰玺在他体内重聚了!
    秋明洌念出了她母亲曾念出的那一句号令:“群妖出动,听我号令!”
    “轰!”剑陵崩塌!
    天地变色,狼嚎鬼哭声此起彼伏,无数缕幽魂倾巢而出。接着,残瓦断石乱飞,风雪与飞沙在脆弱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咚、咚、咚——”巨大的阴影步来,众人惊慌失措,浮在悬空的秋明洌,嘴角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
    张若水一身石灰,从瓦砾堆中爬了出来,朝向众人吼道:“大家,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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