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宣宫内的朝议还未散,小城子焦急的等在外面,不出片刻佟喜走出来,“佟喜公公,娘娘醒了!”
佟喜自小长在宫里,见惯了宫内人情的冷暖。像夏念这样得奴才们拥护的主子并不多见,再者又是褚俊在乎的人,佟喜自然也会将月樱宫的事情放在心上。皇后昏迷了六天,得知醒来,佟喜也是觉得老天果然是庇护她的。
他一番犹豫,还是觉得立即将事情告诉褚俊。“城公公先回月樱宫吧,杂家立即去跟皇上讲。”
朝议上的大臣他们瞅见褚俊身边的大太监佟喜匆匆离去又匆匆回来在褚俊耳边低声说着话,诸臣不禁要心生疑惑,这是不是出了事情,又是出了什么事情。
几日后皇后小产,自那开始皇上每日出现在早朝上,虽然他不说,朝臣也看得出他憔悴许多。
难不成又是月樱宫的事?
诸臣还未有定论,等他们抬头朝着龙椅上看去,才发觉哪里还有褚俊的影子。
只有其中几人,知道褚俊如风一般地迅速离去。
佟喜公公低眉顺目,掐着嗓子,“散朝!”
月樱宫寝殿,夏念喝了药正倚着软枕躺在凤榻上。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以往即使身受重伤,只要见她醒来,傲雪也好,画儿他们也罢都是欢天喜地的。可是这一次,她即使醒来,总感觉他们的心情上还掩着阴霾。
他们到底瞒了她何事?
“傲雪。”
背脊微微僵住,傲雪转身牵强的扯了笑,桃花眼中的伤感是无法掩饰的。“这几日来褚俊除了早朝时间以外都陪在你身边的,想罢早朝结束他就来了。”
他的话说完,更让夏念疑惑,“本宫不是问你褚俊……”
“念儿!”明黄的身影如风掠过,褚俊从朝上直接离开,未曾回淮央宫更衣,身上依旧是明黄的龙袍,垂珠赤金冠。人看起来威仪庄重,可离近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憔悴,与眼底的乌青。“你终于醒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褚俊的憔悴,夏念有些心疼。“你瘦了。”
“别说我,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产给她的身体造成了极重的损伤,不过几日昏迷,夏念看起来瘦弱得紧,本就纤细的腰身,更是不盈一握。
他们两人眼中只有彼此,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殿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并为他们掩了门。
褚俊摸着她的脸,眼眶都凹陷了进去,脸色也有些枯黄。他以前风华绝代的念儿,如今成了这幅模样。
褚俊的愧疚,褚俊的伤心,夏念一一看在眼中。从褚俊的眼中,夏念见到的是枯败的自己,看起来好丑。“色衰而爱弛,如今我陋颜,你不准嫌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的泪,让夏念心慌,忙着用手背去抹,只是还未碰到,枯瘦的手被紧紧握住,“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
“你说什么?孩子……”顺着褚俊的目光,夏念看向自己的腹部,想起那一日的碰撞与像是把她撕裂般的剧痛,她惊恐的瞪大双眸,“你是说这里曾有我们的孩子?”
难怪,难怪他们看向她的的眼神都闪烁着哀伤,夏念本是不解,却以豁然开朗。
手覆上平坦的腹部。
原以为只是发胖,没想到竟然是孩子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而至,又狠心离开。
嗜睡、食欲不振,偶尔的恶心之感,忽然喜欢吃酸,这些的种种,如果她能早些注意到,也许根本不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悲剧。
很痛,痛得难以言语,像是在割她的肉一般,夏念沉默了。
相较于褚俊的悲戚,夏念显得过于平静,可没人知道这份平静下的惊涛骇浪,差点让她窒息。
褚俊抱着她,紧紧揽着。想要开口劝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只能不停的说,“念儿,哭出来,哭出来会好些。”
哭出来啊,她也想哭出来,可是哭不出来,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褚俊,如果我早些察觉,孩子是不是就会留下来?”
闻言,褚俊深深一震,他道,“这事不怪你,是我的错,明知嬛衣怀了不轨的心思却没有提前预防到。你放心,嬛衣与膳房的那名御厨,我已经下旨杀了。”
杀了呀,嬛衣不过是跟大多数的女子一样,她想要有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样也错了啊。
“念儿,月樱宫的奴婢也换一批吧。”
夏念惊然坐正身子,推开褚俊疑问道,“为何?”
“连你有孕他们都未曾察觉,要这样的奴才伺候又有何用!”不是没有动过杀机,早在得知夏念小产的那一刻,褚俊是想杀了月樱宫内所有宫人的。
但,佟喜说小城子他们是她从夏国带来的,若是真的因此处死他们,怕是又要惹她伤心。
能明白褚俊的心意,怕是放在她身上,也不能冷静处置。
可是孩子已经没了,处死再多的人又有何用?
“褚俊,我明白你的心情,可咱们的孩子已去,不要再生杀念,就当做给咱们去了的孩子积点德吧。”声音低下去,夏念重新将头枕在褚俊的肩上,“而且,他们跟在我身边久了,若真的欢了人伺候,怕到是不习惯。”
褚俊了解其中的道理,且这几人对夏念是没有坏心眼的。换了人,褚俊怕也是不放心的。“饿不饿,我让膳房给你做些吃得来。”
转过身的褚俊没有见到,一滴清泪顺着夏念的脸颊流下。
“你们去让膳房给皇后做些清淡的,适合小产补身子的膳食来。”
傲雪守在门侧,闻言跟着绯蝉一起离开。
凤榻上,夏念侧着身子朝里躺着,褚俊吩咐好事情后回来瞧她如此,以为是累了又睡着了。吻落在颊侧,褚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念儿,对不起。”
睁开眼睛,夏念抓着身下的锦被,盯着前方,她不明白褚俊为何要道歉,要愧疚。明明都是她自己不好,没有意识到孩子的存在。
应该道歉的人是她,感到愧疚的人也是她,她才是那个最应该自责的人。
她夏念自诩聪明,掌握一切算计他人,可是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自己腹中本该给她和褚俊带来无限惊喜的孩子。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孩子没了。
自从那天过后,连着六日褚俊都是在月樱宫内处理政务,守着她身边,寸步不离,连喂水、拭汗这样的事情都是褚俊亲力而为。
褚俊偶尔会朝榻上看一眼,见她是否睡得踏实,会不会做噩梦。
母后……母后……
漆黑得不见五指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朝着她的方向奔跑,不停地奔跑。
“念儿,醒醒,起来吃点东西。”
本是叫她来吃些东西,却在意料之外发现,泪滑落眼角,流入散乱的发鬓。褚俊知道,夏念不是不难过,只是她太坚强,忘了改如何哭泣。
睁开迷蒙的眼睛,痛楚刻在凤眸中挥之不去。“褚俊,我梦到了孩子,他在叫我母后。”
“念儿,都过去了,孩子我们还会在有的。”
“褚俊,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太骄傲,明明察觉了嬛衣的心思,为何我却要去赌……”
如果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对夏念来讲太过惨痛。
如今的夏念被自责笼罩,褚俊了然,他自己并不能活在痛苦之中,要坚强,更坚强,足以给夏念信心,足以安抚她的伤痛。
粥还散发着热气,褚俊舀了一勺吹凉,递给她吃下。
殿内的一切看起来是这样的温暖和谐,可外人却不知道,他们心中刚遭受了巨大的痛。
他们只能相携起身,共同面对。
他们是夫妻,本是一体的,即使再大的伤痛,也可以一起承担。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念的身子也是一点点好起来,枯黄的脸色也有了好转,凤眸虽然常常染着难过,但相较于之前也好上许多。
如今庭院里的樱桃花盛放,春风拂来,总是带下成片的落花。淡粉色的花瓣铺在庭院的地上,夏念也不让宫人去扫,总是在正午时分学着黛玉葬花,闷闷不乐。
后来她此举传到褚俊耳中,不明所以,也是颇为无奈。
平日闲在月樱宫,夏念总是想起那无辜送命的孩子。后来想到因为小产耽搁下来的史记撰写一事,夏念想重新开始,便让小城子去请了史官前来商讨。
好在忙起来,也没了闲心去想伤心事,夏念也一点点开朗起来,阴郁的神情总算是消失了。
褚曦和褚灵都来过,对于夏念,褚曦深表愧疚,若不是为了救她,夏念也不会不慎撞在桌角,失了孩子。
对于褚曦的愧疚,夏念劝慰道,“皇姐不必自责,许是那孩子跟我没缘,去投了更好的人家。”
深宫中皇子的储君之争,确实算不上好。看似风光无限、荣华富贵的皇家皇子,却为了帝位,兄弟残杀,挣得有破血流的例子笔笔皆是。
这么想着,夏念也就宽了心。
“你会这么想也好,你和皇上还有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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