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雪峰。
炎热的暑气始终没能成功攀上高峰,最后,蹉跎成了秋凉。墨宫之内依旧四处积雪,偶尔,会有几片冰屑从飞檐上飘落。黑纱蒙面的老人伸手接过一片薄雪,目睹着雪屑在他苍老的掌心消融。
此时,手持狼牙槊的玄甲男子大步流星地步到老人面前,浓眉紧锁,道:“师父,探子回报,山下埋伏了许多天颜阁的人,他们居然架上了数以百计的投石车,还有火雷,怕是志在必得。我们已经向七杀师兄发去密信了。”
老人摩挲着手掌拭干掌心的雪水,泰然自若,道:“七杀,可能不会回来了。”男子心中焦灼,道:“师父,让武曲带你从密道下山吧。不管七杀师兄是否回来,你的安危才是第一要紧的!”
老人面色一沉,摆手道:“不怕。墨宫纵横千年,从未畏惧过任何人。天颜阁,一群娘娘腔,又能奈我何?武曲,你下去看住山门即可。”
名唤武曲的男子朝后退了一步,低声说到:“师父……好吧,我去守住大门,一旦有异动,就……”
“哈哈哈哈,不必大费周章了。”雪地上回荡着妖娆的女音,像是一朵怒绽的芍药。迈着淑雅的步伐,彩衣猎猎地在风中飘展,来人,正是天颜阁左护法,霍蕊英。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武曲横着狼牙槊质问着她。“你的师父难道没教过你,不得对长辈无礼吗?”霍蕊英揉着细嫩的指尖说道,就在她那鲜红的指甲里,藏着五花八门的毒物。
“武曲,你下去吧。”紫微说道,语气镇定得惊人。
武曲扛着狼牙槊不情不愿地离开,等到庭前只有妖冶的女子和轮椅上的老人,紫微这才开了口:“用投石火雷,这不像是你们天颜阁的作风啊。”
霍蕊英挑唇一笑,直挺挺地瞪着紫微藏在黑纱后的双眸,道:“你也看见了,今天你要耍花招,我一声令下,墨宫室毁人亡,从此之后魔教再无墨宫。”
“呵呵,有这么血海深仇……”紫微不以为意。
“二十年前你以复仇青城派当幌子,利用天颜阁奇袭青城派,目的就是抢夺雪婴儿。事败不说,天颜阁没捞到半点好处,反而损兵折将。烛庸城一战,你的爱徒七杀不留情面屠杀我天颜阁弟子。”霍蕊英罗列着墨宫的罪状。
“如今我才得知,我千辛万苦拿回的湛卢剑竟然是赝品,真品在你手上。”霍蕊英一掌打在轮椅的靠背上,“紫微掌门,我真是被你耍得团团转呢。”
紫微面无波澜,只是淡淡地问:“所以,霍姑娘这是要跟老朽了结个人恩怨?”
“明人不说暗话,紫微,交出湛卢剑,真品。以前的恩怨,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若不肯……”霍蕊英将鲜艳的五指在紫微面前攒成了一个拳头,“山下只欠号令,我随时可以将你化为齑粉。”
“是吗?我化作了齑粉,湛卢剑便是一件最好的陪葬品。”
“你!”柔波变得怨毒,“当真想鱼死网破?”
“霍姑娘,老朽告诉你一个秘密,”紫微扯开面纱,露出刀痕狰狞的老脸,“紫微是我师父赐的名号,我其实,是姓叶的。”
霍蕊英闻言便是惊雷贯耳。孟家凤凰木,凌家昆山玉,叶家湛卢铁。这三个普通的姓氏,但凡是有意望江剑陵的人,都会烂熟于胸。始料未及,隐在黑纱之后的阴郁老人,竟然是,最后一个守陵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霍蕊英颤抖着嘴唇。
“因为……死人不会泄密。”
龙头一扭,机关匣开启,两柄灿若霜雪的钢剑朝霍蕊英凛冽地飞来。彩衣扬起,她腾身如天女散花,很利落地避开了。然而,就在她落地那刻,轮椅竟然极速朝她冲来。
紫微伸出枯骨一般的五指,指尖黑雾凝聚,猝不及防便钳住了她的脖子。霍蕊英摆动着双腿,嘴里咕噜说不出话,五指嵌入细肉,鲜血恣意流淌开来。霍蕊英眼睛充血,幽怨地瞪着眼前凶狠的老人。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身后取出了一管爆竹。
骨头碎裂了,与此同时,一枚烟花腾空而起。“坏了!”紫微头一次竖眉,抬头仰视绽放在飘雪天空上的灿烂烟火。
“武曲,传令下去,所有墨宫弟子分为两拨,一半下山歼灭山下天颜阁敌军,一半留守墨宫抗击火雷。”紫微强迫自己冷静。
“领命!”武曲道,“那,师父呢……要武曲带你避险吗?”“我自有打算!”紫微稳坐在庭上,此处,正可将山下的情形一览无余。
那枚瑰丽的烟花,正如是霍蕊英本人下达的命令。“右护法!”大家纷纷扬头望向站于高台之上的绿裳男子。
“天颜弟子听令,”右护法朗声,“按照计划,先用火雷进攻,等击垮墨宫楼宇之后再上山清剿。今日之后,再无墨宫!”
投石车一字排开,对准了高居雪山之巅的墨色宫殿。小喽啰们举来封存烈酒和鱼油的酒坛,将火把移向了酒坛中伸出棉花芯。发令官双手挥旗,大喝一声:“点!”火苗移向棉花芯,顺势蔓延。“掷!挥刀斩断麻绳,巨大木勺当空扬起,将点燃的火雷送到高山之巅。
“嘭!”一时间,全身燃烧的火雷齐刷刷飞向墨宫,犹如节日烟花盛开,却是给墨宫下了场火焰暴雨!石墙坍塌,积雪融化,山茶枯萎。四处是哀嚎之音,几人全身裹着火焰奔向墙角皓雪,却不料几枚飞弹袭来,直接将他们炸得粉身碎骨。这一刻,便是墨宫上下的炼狱之劫!
武曲手持长槊站在房顶,腾身舞槊,将飞来的火雷弹回。燃烧的飞弹落在石墙外的白雪中,迅速化为一缕青烟。
山下,右护法站于高台之上极目远眺,向台下众人洪声道:“继续投掷,将墨宫炸个粉碎!”号令一出,平时炼惯了毒的人们居然手脚更加麻利,飞来的火雷随即增加了一倍,黑白相映的墨宫瞬时笼上了金红光芒。
狼牙槊黑雾焕发,当空舞出恶狼之形,然而,寡不敌众的黑狼被众多火雷齐齐击穿,消散于云雾之中。碎裂的瓦片划破武曲的脸颊,灼热的空气刺痛着他的双目,武曲浑身鲜血,咕咕滚下大火冲天的屋顶。
紫微在焰火中不疾不徐地抬眼,他凝望着山下的密密麻麻的兵戈,斜眉一挑,十指间黑雾缭绕。漫山白雪恍如被人赋予了生命,纷纷扬扬而起,白雪迅速凝聚为髑髅之状,柔丽冰霜已化作狰狞魔鬼,呼嚎撕扯!
“那是什么?”骑在马上的痕迹指着远处高峰站起的骷髅,眼波微瞪,心中不免有些惊恐,“好可怕的气势。”慕罹剑眉颦蹙,一鞭策马狂奔,一边凝望着白雪凝成的恶魔,道:“是师父,墨宫掌门才会的髑髅御雪术。”痕迹微凝星眸,万千忧色攀上瞳孔:“不好,那是会耗尽所有真气的秘术,他会因此丧命的!”
“师父!外公!”慕罹咬牙一喊,伏在马背上全速冲刺,恨不得立刻飞到墨宫。
黑纱后的嘴唇一扬,老人挥手一掷,白雪髑髅俯冲而下,瘆人的呼号声响彻山谷。邪恶的笑脸呈现在众毒人眼前,髑髅大口一张便将眼前的小喽啰一并投石车吞没口中。他们挥着掌中的毒剑抵挡,却被纤细的骷髅手一掌捏碎。白雪一附在火雷上,燃烧的火苗便全部熄灭,连酒坛本身都被冻成了冰球。
山上的老人瞥了一眼山下乱作一团的天颜阁乱党,气息微弱地倚在轮椅上。黑纱落地,蜿蜒的剑痕密布在枯萎的脸颊上,老人眼神空洞地抬头望着阴霾不散的上空,轻轻扬起了嘴角。
“妖法!妖法!”一个玉面男子手指发颤地指着远处白雪褪尽的墨色山峰,转身去取兵器,却不料,才一回眸的功夫,便有一道剑光袭来,将他胸肺击穿。“呃——”他口中鲜血四溢,眼白一翻便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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