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天下杨延嗣飞琼》第175章 乱云(中)

    父子二人正说话就见匹吉里领了二十兵士来到帐外候命。见这二十兵刀矛在手,背挎弓弩,耶律敌鲁顿生恼火。他指了匹吉里骂道:“蠢货!谁让你带了兵来?还嫌这乱子不大吗?都给我退下!”
    见匹吉里无辜被骂,耶律希忙令众兵散去,又倒了酒与耶律敌鲁道:“父王,黎尔州暴民向来粗野无理,依孩儿之见,倒不如派了兵将其尽数擒来,也好让耶律休哥知道我翼王府的厉害!”
    “小王爷此言差矣。”随了这清朗之音,但见延嗣一袭银白锦袍走进帐中,向耶律敌鲁见了礼道:“想王爷与北院大王皆乃圣皇肱骨之臣,又为文武百官所推崇敬服,倘若不过因些许相左之事便失和气,岂不令圣皇忧心,臣员躁动?”
    “哦?”耶律敌鲁眉端一挑:“依小娃娃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延嗣知他有心相试,遂惭愧的摇摇头:“小子无能,辜负了王爷厚爱。”
    “小娃娃大可不必如此。你能有这等见地已是不易。”耶律敌鲁拍拍延嗣肩头,对匹吉里道:“你去挑两个机灵的人同本王上路。”
    “是。”
    匹吉里应声而去,不多时便领了二亲兵入帐。耶律敌鲁点点头,转身吩咐耶律希道:“你留守王府,若有胆敢生事者,格杀勿论!”
    “父王……”耶律希踌躇一时,无奈道:“孩儿遵命。”
    安排停当,耶律敌鲁又命人牵来一匹高头大马,看看延嗣道:“小娃娃可会骑马?”
    见马毛色纯灰,延嗣心下一动,回道:“不知这马可是出自大宛国的‘萧稍’?听我爹说,此马驰行如风,世上罕有。”
    “小娃娃果然有眼力!好,本王就将这‘萧稍’赠于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本王一片心意。”
    “多谢王爷!”
    见他不骄不躁,接过缰绳站在一旁,耶律敌鲁哈哈一笑,飞身上马道:“小娃娃,走!”
    但听得马蹄急急,扬起团团雪雾。片刻,四人已来到巴干尔街。此时的巴干尔街已是遍地狼籍,街头巷尾弥漫了淡淡一层血腥气。
    “死!死!”
    这当,一阵喧嚷声传来。延嗣随在耶律敌鲁身后,只见街中心正有两群乡民挥舞着刀棍互相撕扯殴斗,其中有汉人也有渤海人。看着眼里充斥了嗜血光芒的纯朴乡民,延嗣不觉轻轻一叹。
    耶律敌鲁闻声回头,见延嗣似是感慨,不由呵呵一笑:“小娃娃何故叹息?”
    延嗣心中生警,忙顺了摇摇头:“小子只道契丹国人个个都是草原雄鹰,响当当的勇士男儿,谁料却这般蒙昧。”
    “大胆!”耶鲁敌鲁勃然变色:“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来人!给我……”他忽然顿住,看看那两名不知所措的亲兵,沉下脸喝问延嗣:“小子,你倒说说我契丹国人如何蒙昧?若解说的通,本王便饶你不死!”
    “王爷息怒。”延嗣拱手道:“中原有句古话:民安则治。如今不过仅是羽陵黎尔二州便已民不安和,试问国又如何能安?故小子有此一叹。”
    “好!”耶律敌鲁眼中蓦地精光一现:“小娃娃的确有些见识。不过此等军国大事并非你小娃娃能够懂得,日后莫要再妄语。来来来,”耶律敌鲁陡然翻转手腕,“嘿”的一声将延嗣提上自己坐骑:“让本王看看小娃娃有何良策消弭眼前祸端。”
    延嗣只觉身子倏忽便从空中荡至实处,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翼王果然精明,且力大如神。若非我事先藏拙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他借了呼啸耳边的风深吸口气,将那短匕紧握手中,以防耶律敌鲁暗下杀手。
    二人片刻便来到闹事地点,却见黎尔州那方也有数骑人马奔进。当先的是一位二十四五岁,头戴雉翎冠的青年将军。但见他方脸浓眉,颌下疏生了一丛胡髭,一双眼目湛湛有神。见此人到来,械斗中的黎尔州属户顿时停住手中棒叉,跪拜在地。见状,青年将军微皱浓眉,唤过一个州长模样的人道:“都尔,怎么回事?”
    “回小将军,自我黎尔州设立,头下众属户每日辛勤劳作,艰难收获,却不料引来羽陵人无耻的毁田夺粮。求小将军为我黎尔州做主!”
    “我自有论断。你且退下。”那小将军斥退都尔,策马上前遥对了耶律敌鲁欠身一礼:“北府小将军耶律鸿见过翼王大驾。”
    “好说。”耶律敌鲁干笑一声:“小将军,多日不见,不知北大王可还健在么?”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耶律鸿的亲兵卫无边怒火,不料耶律鸿却只面色一变,转而笑笑:“王爷既是健在,父王又岂敢夺人之美?耶律鸿多谢王爷问候。”
    “如此,”耶律敌鲁冷哼一声:“本王倒是白忧心了。不过今日二州属户纷争,本王甚多不明,不知小将军可有何解说?”
    “王爷明鉴。耶律鸿虽为北府王子,却不善打理府中俗务。今次父王急召方知二州有此纷争,是以还需听取本州州长及属户之见。请王爷见谅。”
    “哦?听小将军这话,莫非意指我州属户强取豪夺?”
    “耶律鸿并无此意。王爷莫要误会。”
    “是不是误会本王自会查问,倒是小将军莫要阻拦才好。”
    “这是自然。王爷,请!”
    见耶律鸿态度不卑不亢,延嗣不由暗自叫好。他细看了双方对峙之势,心道:耶律鸿为翼王辱骂却仍谦和以对,当是那等喜怒不见于色之人。若此时行挑拨之事,只怕会弄巧成拙。也罢,我且忍耐一时。
    这当,耶律敌鲁已唤来羽陵州州长莫泽询问起因。见王爷质询,莫泽不敢隐瞒,忙将起因缘由一五一十道来。听罢他言,延嗣暗道:在播种当日二州属户同时发现种子为水浸泡,这分明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脚。正想着,忽又听那方的都尔道:“胡说!明明是尔等这些无耻小人暗算在先,如今却又来诬陷我黎尔州!莫泽你听好,我黎尔州属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受这般欺辱!”
    “呸!你们黎尔人做下栽赃陷害之事,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
    “都尔,放肆!”眼看纷争再起,耶律鸿陡然扬手对空抽了一记响鞭喝道:“翼王面前岂有你大呼小叫之份?还不退下!”随即又向了耶律敌鲁深深一礼道:“耶律鸿驭下无方,万望王爷恕罪。”
    “小小奴户,还不值本王动气。”耶律敌鲁一摆手,回身斜睨了延嗣道:“小娃娃,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解决?”
    见问,延嗣忙郑重道:“王爷容禀。以小子看,此番纷争错并不在二州属民。”
    “哦?”这话似掷地有声,引得耶律鸿心中一片惊奇。他上下打量了延嗣好一阵,忽微微一笑:“不知小兄弟有何高见?”
    “呵呵,高见倒是没有。只不过小子一路行来所见各州乡民皆热情好客,纯朴良善,断不会为一时纷争而械斗。然而今次羽陵黎尔二州不过因小小矛盾便起格杀之心,当真异样的很。所以小子斗胆妄言,此次事件非民之错,实为上者有失。”
    闻听他这番大胆不羁之言,素日平和的耶律鸿也不免心头怒起。他正待命人拿下延嗣,却见翼王手抚下颌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二人,不由一惊道:那狂傲小子不知是何等人物,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言论。倘若他的确无知倒也罢了,怕只怕此乃耶律敌鲁借其试探我北院底细。他故作不明道:“小兄弟此话何解?”
    对于耶律敌鲁的袖手旁观,耶律鸿的不动声色,延嗣心中早有计较。只见他抬起星眸看看在场众人,忽然对了四个正欲挤出人群的汉子朗声道:“几位大哥,这架还未打完,怎的便走了?”
    “什么人?”只听耶律敌鲁一声大喝,回头吩咐身后亲兵:“给本王拦下!”
    随后又见耶律鸿向后一挥手:“来人!拿下!”
    话音刚落,又听得一阵兵器声响,只见七八名手执刀戟的士兵从后将那四人团团围住。眼见只有死路一条,那四人只骇得面色煞白,“噗通”跪地,连连磕头:“小将军饶命!这不关卑奴的事。是,是州长大人他……小将军饶命!”
    “浑说!”见状,都尔顿时大怒:“贱奴!我何时与尔等说过什么!青天白日尔等竟敢诽谤朝廷史吏,当真罪大恶极!”他拂了拂衣袖,看看面无表情的耶律鸿道:“小将军,此等刁奴实该惩以血刑之罚。”
    “原来是自家出了乱子。”只听耶律敌鲁纵声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小娃娃端得好眼神。”
    “王爷过奖。”延嗣含笑走到都尔面前,忽然曲起拇指与中指,又将食指连扣三下,道:“不知州长大人可愿将此中之意教与小子?”
    “你!你如何得知!”都尔大惊,转念,忽面如死灰瘫软在地,颤声道:“卑,卑职知罪。小将军饶命啊!”
    见果然是都尔暗中授计挑动此次二州争端,耶律鸿心中怒极。他嫌恶的挥挥手,寒声道:“拖下去喂狼!”
    看着被捆成茧子般装进麻袋拖走的都尔,延嗣摇摇头,对耶律鸿一拱手:“适才小子鲁莽无状,小将军多多包涵。”
    “小兄弟自谦了。”耶律鸿感叹道,随即他唤来亲兵吩咐将伤者带往医署治疗,又温言宽慰了黎尔州一众属民,令其自行散去,这才向耶律敌鲁恭敬一礼:“今日之事确是耶律鸿有失,改日定当于翼王府上负荆请罪。王爷,耶律鸿还有军务在身,这便告辞。”
    “本王不送。”耶律敌鲁本不欲与北府撕破脸,又见耶律鸿吃足了这亏,遂道:“小将军请代本王问候北大王,就说本王着实想念他。”
    “耶律鸿省得。”
    话毕但听一阵鞭响马嘶,转眼间耶律鸿已带队消失在巴干尔街的尽头。见耶律鸿策马离去,耶律敌鲁赞赏的重又打量了延嗣,道:“小娃娃,本王身边正缺一名林牙,不知你可有兴趣?”
    延嗣自知林牙一职相当于军中参事,心道:梁国公之意不过令我搅乱浑水,而我入翼王府已成定局,自然不可再露行藏。只见他眼珠一转,慌张的连连摆手:“不成。我爹说了,若我敢在官衙做事,他不但要打死我,还要与我断绝父子关系。王爷,适才小子一时意气胡闹,你千万莫当真啊。对不住,王爷。小子走了。”他说着忙要登鞍上马,却立刻顿住,转而摸摸那萧稍的灰长马鬃:“对不起了,彦儿不能受王爷这大礼馈赠,你还是随王爷走吧。”
    只见他不舍的再看看萧稍,毅然松开那缰绳,转身便要飞奔而去,却听耶律敌鲁在身后道:“罢了。小娃娃,你便在我翼王府做一名枪戟教习,不必出入官署衙门如何?”
    此话正中延嗣下怀。他倏忽停住脚步,希冀的看看耶律敌鲁道:“当真?”
    见他面露喜色,耶律敌鲁哈哈一笑:“到底是小孩心性。若本王有你这等乖巧伶俐的子侄,自然也舍不得放出去。小娃娃,你倒说说你爹果然那般厉害么?本王看你适才小脸都骇白了。”
    “杨大将军自然厉害。若被他看见我这等惫赖,只怕早已三四十军棍上身。”延嗣心下暗道,随即又编派出一套说辞与耶律敌鲁言讲了,直引得他哈哈大笑。如此这般又走了半个时辰,延嗣终于见到翼王府的飞檐琉瓦。随耶律敌鲁下马进府来到宽广的演武场上,听着耳边飒飒风声,延嗣心中有了计较:据说月后的那次冬捺钵随行官员众多,届时或会遭遇杜老贼,我须得步步谨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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