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起凉风的山间一前一后行下两个人,远远看去仿佛一追一逃。只见那前面之人脚下犹如踏了轮,不看左右的只顾匆匆而行,似乎有心甩脱身后人,而后面那人步履虽显蹒跚却是紧紧追赶,嘴中还喘吁吁的叫喊着:“财儿,你停下听爹给你解释。”
“你配做我爹么?家给你败光不说,现在你又做下这般不要脸面之事,若非七少将军心好放你一条生路,你早便做了刀下……如今你还要我去求七少将军留你在营,你,你……你别跟着我!告诉你,若你仍对娘和小妹动辄打骂,于财就算拼着被天打雷劈也不会……你走!”
“财儿,爹知道对不起你们母子,爹是混球。但你看现在家中这般模样……爹知道你与七少将军私交甚好,况且爹也想改过自新。财儿,你就看在你娘的面上帮爹这一回。只要七少将军点头,爹就是做杂役也心甘情愿。”
“于财决不会去求七少将军,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走!”于财大喊着头也不回冲下了山。
望着于财背影越行越远,满面悔色的于老实立刻黑了脸,他朝地上啐了口浓痰愤愤道:“不孝的兔崽子,枉老子白养了你十六年,竟敢如此对待老子!别说你现在只是个小卒子,就是升了官发了财,老子照样是你爹!待军师和先锋拿下这劳什子乌松坡,看老子如何收拾你!”他骂咧咧的直向山脚走去。
天色向晚,阵阵酒香扑面而来,引得路人垂涎三尺。于老实抬眼看看不远处随风而起的酒幡亦感觉有些饥肠辘辘。他提了提鞋加快了脚步。来到酒肆之内,于老实见余位不多便向小二要了几两酒,点了三两小菜坐在酒肆角落处边想着向军师禀报乌松坡内防御布置边自饮了起来。
不多时天便黑下,酒肆中燃起片片烛火。于老实正拍拍衣衫站起欲走忽觉一阵风过,愣神间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秀士已站在他面前。“文……”于老实刚要启口却被那青衣秀士一声冷哼打断:“坐下。”于老实闻言竟哆嗦着又坐回了桌前不知怎生是好。
“事未曾办妥?”青衣秀士拿起桌上酒悠闲的为自己斟了酒,看看浑身发抖的于老实淡淡的开口道:“你不是指天指地向先锋夸下海口说此次定不负搭救之恩么?怎的空手即归?莫非是忘了那三千两赌债需先锋警醒?”
“军……军师……饶命啊!”于老实颤着声音道:“军师曾说杨家那小子乃性情中人,稍加利用便可成事。小的听从军师吩咐本已得手,哪知路大爷他不仅不助反欲灭了小的……小的是没辙才侥幸逃出。军师,求您老高抬贵手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哦?”青衣秀士面色微变,转而却轻轻一顿手中酒仍淡色道:“这么说传递的消息他仍不知?”
“是!是!”于老实忙不迭点头。
“好。既是如此我便暂且饶你狗命。听着,今夜你与我带路,我倒要看看路明如何抗命,杨延嗣如何守住乌松坡。”
暗月蒙蒙,静夜寂寂。点点烛光映在帐上犹如绽放了无数碎花。
延嗣坐在案前时而看看摊开的薄卷时而看看林成左良路明三人微蹙的眉头,不禁有些暗悔日间一时的冲动。倘若正如林督尉所言,这错便当真大了。若被爹知道原委,断然轻饶不得自己。可,以小于平日待人友善的个性,想来他爹爹亦不会……
“七少将军,”看出延嗣似心神不属,林成上前一步指着那薄卷上以朱笔圈起之处道:“番兵来犯必已探得我方强弱之势。末将以为此处乃我乌松弱势,其若攻袭,我方倒不如遂其心意退守据中,待其骄妄懈怠便可攻其不备。未知七少将军意下如何?”
“好啊。不过……”延嗣回过神细细思量片刻,又将眼光投向默然沉吟的路明,却见他眉宇似又皱紧了些不由问道:“路大哥可是有何疑虑?延嗣年轻识浅,虑事不周,还望三位大哥多多提点才是。”
“林督尉所言甚是。只是我方只得百人,若辽军意欲攻下乌松坡必会大举率军,届时恐怕我方支撑不了几日。”路明沉吟了半晌方才言道。
“哈,”延嗣见三督尉皆面有忧虑,忽的眼珠一转,笑着看看林成三人道:“将军曾言‘兵之胜,常避实而击虚。’三位大哥放心,延嗣自有办法。”
卷着阵阵寒意的风摇乱了平静的烛晕,正盯着帛卷沉思的路明忽然警觉的走至帐前,挑起帐幕暗暗查看,只见蒙蒙月光下乌松枝左右摆动,他不由收回眼中隐现的戾色,自嘲的摇摇头走回案前将一件绣着滚金边的月白锦衣披在伏案而寐的延嗣身上,微微叹口气却再无法集中精力研究手边的乌松地形图。今日于老实的出现无疑令自己无奈的叛离了岛主。叛离?一向认为这个词在自己跟随岛主之后便已消失,且将是永远。然而,自从遇上琼儿,这个词不知何时慢慢清晰,以至演变至今日之势。为何会这样?是琼儿的欢颜泪水,是琼儿的至死不渝么?深刻心底的烙印大底便这样罢。只是,琼儿所作的一切却不是为他。琼儿说过,她与她的他生同心死同命。为他们,亦为自己,叛离,便也值了。至少,琼儿会高兴。至于自己,人死又如何?不过化烟化尘于此。
“小琼!”突的,睡梦中延嗣的一声悲唤骤然打断路明纷乱的思绪,他震了一震,轻轻推推延嗣,却发现一丝残留的泪痕伴着声声梦吟:“对不起,原谅我。”缓缓流下延嗣酣睡的面庞……
许久,似乎感到些许凉意的延嗣动了动酸麻的手臂渐渐醒来。他站起身敲敲僵硬的脖颈,长长的舒口气,看着坐在帐边侧案前凝神的路明,忽然顽皮的笑了笑。他蹑手蹑脚走至路明身后猛地虚空拍出一势道:“看掌!”
“嘭!嘭!”
两声大震响过,再看延嗣已连人带椅倾翻在地,嘴里‘哎哟哎哟’喊个不停。
“七少将军!你怎么样?路明该死!”路明眼看延嗣龇牙咧嘴的痛苦模样便知适才回击的一拳实在太重,他慌忙扶起延嗣道:“路明冒犯七少将军罪无可恕,恳请七少将军从重惩治!”
“路大哥快起来!”延嗣见路明面色郑重,也知玩的过火,他不好意思地拦住路明道:“是延嗣太顽皮,路大哥千万莫怪。路大哥,”延嗣顿了顿忽然挠挠头道:“你可不可以不与林督尉他们言讲此事?若将军知晓,我笃定受责。”
路明望着延嗣淤青的眼圈,想起他梦中的泪痕与自语,竟不觉有些鼻酸:原来,那看起来怒愤的眼凌厉的枪都只因他早已深藏了那份融入骨髓的情丝爱念。他还是孩子,上苍又何忍再拆散他与琼儿这对同命鸳鸯?
见路明眼光微有呆滞,延嗣心下奇怪,他看看路明又看看帛卷猛然想起自己此时正该想出个办法守住乌松坡,怎么就睡着了?他揉揉眼拍拍脸,拿起地图仔细参详起来。半晌他的眼眸忽如星辰般燃亮,他‘啪’的一拍案台,拽拽路明道:“路大哥,当年诸葛武侯何以击退司马仲达?如今乌松坡情势是否与那一战相似?”
听得延嗣这番话,路明心中一动。他望着延嗣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正色道:“七少将军可是欲效法诸葛孔明?如今我乌松坡只屯兵百人,辽军又善骑射,若当真作起战,我军必败无疑。七少将军此计当可用得。只不过……”
“不过什么?”
“路明手下曾探得这番大辽所派之人乃后军元帅耶律沙,此人虽无甚计谋作战却十分的毒辣诡异。‘空城计’虽好,但若以之对付耶律沙,恐非易事。七少将军还需谨慎才好……”正说至此外面忽传来一阵细微的松枝断裂之声,随后便有一缕令人迷醉的幽香悠悠飘入。路明陡然一凛,迅速闭起气,猛地挥掌煽灭营内烛火,紧接着一拉一带将延嗣护在身后低声道:“闭鼻息,守心脉。”
延嗣不知发生何事正欲相问,忽觉头微微有些发晕,他无暇细想只听从路明吩咐护住‘神庭’‘檀中’二穴。营内一片黑暗,延嗣看不清路明却分明从他渐渐耸起的肩背感到一种紧张的气息,他轻撞了撞路明道:“路大哥,可是有异?”
幽香随着烛火的熄灭缓缓散去,又静待了片刻,路明慢慢松开延嗣却并不回答只说道:“夜已深,七少将军还是早些安歇吧。路明先行告退。”路明说完便借着窗外蒙蒙月光掀起了帐帘。
眼看路明跨出营帐,延嗣上前一步笑道:“路大哥,夜既已深,夜路定是不明,不如让延嗣送你一送。”他直视着路明忽得一转话锋正色道:“杨家从无孬种。路大哥,你便允延嗣与你同去可好?”
“七少将军,你……”望着延嗣一脸的恳切与执拗,路明顿了顿点点头道:“贼人如此轻易便躲过暗哨伏击,必是有备而来。七少将军,倘我无能,还请七少将军切不可耽搁半分,速速会同林左二督尉另寻他法抗敌。”
“延嗣明白。”延嗣见路明话语间似有决绝,不禁好生难过。然而大敌当前他只得敛去伤心点头同意。
二人刚一踏出营帐,忽见前方火光冲天,黑烟四起。延嗣心神轰然大震,冷汗顿如落雨涔涔而下。他深知定是辽兵大举来袭,他想也未想亦顾不得路明厉声劝阻,身形已似一道闪电直冲向火光燃起之处。
厮杀声,兵戈声霎那如乌云铺天盖地而来。延嗣发足奔近,只见林成挥舞着腰刀正指挥一队铁骑与黑压压的辽军奋力拼杀。马嘶处,但只见血雨纷飞,肢残体断。延嗣脑中一片空白,怒恨中直扑向手执短矛的辽兵。掌如利刀,拳似风雷,惨嚎声中,辽兵竟已死伤数十。抢下一匹马夺得一柄戟,浑身浴血的延嗣大喝着重又杀入重围……
发髻凌乱,血衣斑斑的林成眼看又有数十敌兵紧紧困住延嗣,不由急怒交加。大将军临别之际将儿子重托于自己,倘使七少将军有任何闪失,即便入了黄泉自己也无法向大将军交待。林成心念一动,狠狠斫砍了几个辽兵,飞身策马前去援助,看到延嗣汗血淋漓,肩头皮肉翻卷,林成痛声大喊道:“杨延嗣听令!本督尉命你速回营协同左良据守待命,不得号令不许出战迎敌!”
正与敌兵酣战的延嗣闻言一愣,这工夫一支羽箭挟着腥血‘嗖’的射向他的面门。延嗣一激灵一侧身,脸颊已感阵阵寒意。他赤红着眼看向那方,只见一个黄发黄脸,头戴鹰盔的将官正手执弓弩满面不屑的上下打量自己。延嗣平素最不服的便是这等神情,他见那将官不说话只嘲弄的望着自己哈哈大笑,不由怒上心头。忍着剧痛,咬紧牙关,握紧手中戟,延嗣前带疆后夹马猛地向那将官冲去。
“站住!”林成见延嗣不听号令只管纵马提疆,情急之下向空中狠抽一记响鞭厉吼道:“大将军有令,杨延嗣若敢违抗军命,就地正法!”话毕,林成便再未看延嗣一眼,缠紧手中已浸红的弯刀,如一条灰色匹练直射入辽军阵营……
浓烟弥漫的天边渐镀上层层血影,排排箭弩犹如惶惶腥雨叫嚣着飞射而来。延嗣眼望前方激战的将士踏着血雾倒下站起再倒下,只觉心好似被铁钩狠狠绞扯撕裂。他所有心念便只是杀尽那些来袭敌兵,他仰天悲啸,双腿猛力一夹青云骢马肚,‘嗖’的一声,人马立如狂风扑向那面目奇诡的鹰盔将官。
此时身受十余重创早已血人一般的林成挣扎着从倒卧场上的爱马身边踉跄着站起了身。抹去脸上血污,他笑着望定狂笑不止的耶律沙,静静擒刀在手,缓缓举起双臂试图做那最后一搏,忽见延嗣带着箭伤,左挑右砍从身后疾纵而过直奔耶律沙,心下不由大惊。适才与耶律沙的生死对战他已知耶律沙不仅力大无比且擅暗器,七少将军虽枪艺精湛,但这般不要命的以身相抗必遭凶险……林成虑及此,当下便将全身劲力贯注于刀身,双臂连抖,浴血弯刀顿化一道电光迅速击向耶律沙。
正在这时,一蓬铁砂陡然夹着缕缕呛鼻黑烟狠辣的疾扫延嗣面门胸口。
“七少将军!小心!”
林成双目赤血,一声震天虎吼,身躯竟骤然拔升,于空中辗转一个来回,猛然以坚实的背脊狠狠的将艰难挡避铁砂的延嗣撞飞在了马下……
眼前闪回汩汩血河,耳边呼啸如蝗飞弩,一腔悲愤顿化了无惧无畏。狠狠擦去面上血泪,延嗣纵身飞马将负痛而逃的耶律沙又追近数丈。厉啸声动,道道似梭戟光狂怒的飞射耶律沙脑后背脊。
突然,一声声如雷謦鼓自大营处荡击而来,延嗣心神立时大震。他知道这是告急之鼓,亦深深明白此时大营内仅余左良率其部下二十人死守急待自己前去增援。然而林大哥……想起林成面对敌将凛然搏杀;想起林成犹如刺猬倒卧血泊却仍将自己紧护身后,延嗣只觉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皆焚烧了熊熊烈火。团团炙焰烧得他无暇细思林成垂危之际微弱的吐出的‘中军’二字,血红的眸子中只狂怒地写着‘杀!杀!杀!’
青骢嘶鸣,泪眼回望。黑烟缠绕着腥血于残夜中慢慢飘散。拭干悲泪,燃尽恨仇,望定耶律沙逃窜的方向,一抹酷冷扬上嘴角。‘以彼之道还诸彼身’。狗贼!杨延嗣今夜定让尔等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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