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天下杨延嗣飞琼》第130章 磨砺(下)

    延嗣正有些怔忡,忽闻云骑督尉林成捉到一名贼子,立刻敛了恍惚的心神。想到若此时父亲在旁看到自己这般模样定又会好一顿训斥,延嗣不禁暗吁了口气。他收起面上顽色看看于财道:“小于,今日天色已晚路不好走,不如你就在我帐内歇息一宿,明早再回中军,我想大哥会宽谅的。军务不可懈怠,我先行前去处理。今晚你再继续跟我说说京城趣事。”
    他说完不待于财回话便拍拍衣上灰尘,转身出了营帐。帐外,林成左良一左一右执剑而立,正寒着面看着一个垂着首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之人。林成一见延嗣出来便上前一步恭身道:“七少将军,末将于谷外发现此人行动鬼祟,似有窥探我营之举,故将其捉来,特请七少将军审问盘查。”
    延嗣自入军以来并未一次独对此种事件,他见跪地之人衣衫褴褛,浑身哆嗦,似乎已吓破了胆,不由心生怜悯。他恭敬的还足林成一礼,又看看那人道:“抬起头来。”
    那人抬起头,一张布满皱纹,满目混浊的苍老面孔顿时出现延嗣面前。是位老人家!延嗣心头一震。他望着眼前这个老苍头,不自禁伸出手欲扶起,但林成略侧的身子已是挡在身前。他看看延嗣暗一摇头,冲着老苍头喝道:“大胆刁民,见到少将军还不快快参见!”
    “小,小老儿于,于老实参见少,少将军!咳!咳!”老苍头似乎抖得更厉害,一句话未完已连续咳了数声。他望着延嗣颤声道:“少,少将军!小,小老儿冤,冤枉!求少将军为,为小老儿做主啊!”
    “老人家请……”延嗣心中同情,正待再次扶起于老实,却又被另边的左良拦住道:“七少将军切莫中计!想此地险峻幽谧,亦与周围村落相隔数里,普通百姓如何有胆来此?且这人行动鬼祟,探东问西,若非贼徒何须如此诡秘?”
    “这?”听了左良一番话延嗣也觉有些疑惑,他看看于老实道:“老人家,你家住哪里?平日做何营生?应何到此乌松坡?”
    “小老儿家住离此不远的榆树村,只因家中贫困,无以为生才想来此砍些柴火送去集市便卖,来养活家中妻儿。哪知这山路实在难走,小老儿脚下生滑,一个不小心,便滚了下来,正碰上几位军爷,小老儿心急又迷了路,这才向他们打探询问。”于老实一边说着一边偷偷以混浊的眼睛打量延嗣,看见延嗣暗自点头,他迅速搭下眼,抹了把泪,抽搐着面容道:“少将军,小老儿家徒四壁,妻儿无米下炊,就等着卖了柴换口粮吃……少将军,求您老大发慈悲,放小老儿回去吧!少将军的大恩大德我于老实就算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少将军,求您发发慈悲吧!”
    延嗣自小过着锦衣玉食,父母呵护兄长疼爱的生活,何尝听闻家中无米下炊之事?他见于老实哭求的可怜便将心底一丝疑虑打消了去,转而看向林成左良二人道:“于老人家既非有意来此窥伺,不如就……”
    “七少将军不可!”林成常年随杨业征战四方,早已熟知番人一贯的狡诈之术,他在捉下于老实之时便已发觉其虽老迈褴褛,但脑灵手快,决非一般上了年纪之人。他看延嗣如此轻易便相信于老实所言,不由着急。想起大将军送行时的嘱托,他大声道:“七少将军莫非忘了此行前杨将军一番殷殷苦心?此人来路不明,行踪诡异,七少将军断不可轻信他言。依末将之见,可将其暂押营中,待末将等详查之后再行处置。”
    延嗣本是少年性情,此次驻守乌松坡也是希望做出些成绩以得到爹爹的肯定。这时听林成似以爹爹来压自己,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不满。然而他亦知乌松坡对中军大营的重要,何况爹爹千叮咛万嘱咐,自己怎能让他老人家失望?他想至此便抱歉的看了一眼于老实,闷闷的对林成左良道:“既是如此,延嗣便令路督尉与二位督尉共审此事。林督尉意下如何?”他说着便吩咐亲兵传路明来见。
    跪在地上的于老实闻听延嗣命人传见路明,状似瑟瑟的身躯忽然下意识挺起,眼角处不自觉流露一缕谲笑,随即却又闪电般现出满脸惊恐,对着延嗣不断的磕头求恳。
    望着面前须发抖颤状似万分惧怕的老人家,延嗣心下早已不忍。他丝毫不曾发觉于老实眼中转瞬而没的诡谲,只将目光调转看向了别处。盏茶的工夫,一身甲胄的路明便自不远处匆匆行来。延嗣看见路明不由暗自高兴,不顾军中规矩大踏步迎了上去。
    “路明参见七少将军!”
    路明正待依礼拜见,延嗣已将他拦住道:“路大哥,若当真是于老人家误入乌松坡,你一定要与我一起说服林左二位督尉。我不想将军认为我没用。”
    路明已从亲兵那里得知延嗣传见自己的目的,见延嗣一副担心的模样不禁笑笑道:“此事若当真误会一场,路明自会与二位督尉商议,七少将军不必担忧。但,”路明想起亲兵口中描述的贼徒相貌,不知为何竟忽又涌起一丝不祥之感,他一转话锋道:“若然相反,路明亦只有秉公处理,还望七少将军谅恕!”
    “延嗣幼承庭训,深知军法无情。”延嗣见路明一脸正色便以为他言下之意是指父亲谕令所说,倘若自己违抗军令,三督尉可代行军法之职。他看看路明道:“延嗣若敢有违军令自当受军法处置。”
    “七少将军言重了!七少将军,请!”路明虽知延嗣误会,但此时他心有别事无暇解释,只一拱手便随延嗣来至军帐之前。
    于老实耳听军靴声由远及近,着实狂喜,不由抬头高声叫嚷,却立刻被路明眼中射出的一缕鹰隼般的厉芒蜇得浑身颤栗,嗓子处猛地好似被卡住,抖抖索索再吐不出半个字。
    “路督尉有礼了。”
    林成左良走上前向路明行了同僚礼,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延嗣,见延嗣面上不仅没有了适才的不忍,相反却若隐若现的浮现出孩童得意时的笑容,二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咳一声,林成拱手恭敬言道:“七少将军,军法纪律末将等不敢丝毫轻慢亵,既然路督尉已至,七少将军是否可以下令审理此事?”
    延嗣转头望向路明,不想竟发现路明面色犹如寒铁,隐隐泛着杀气。延嗣大为不解,但眼下正事要紧,他只得点点头,侧身让在了一旁。
    “来人!”林成见延嗣同意,便向后一挥手厉声吩咐手下亲兵道:“击鼓!升帐!”
    于财正于延嗣帐中坐立不安。自七少将军被大将军勒令休养思过,自己便再不曾与他聊天玩闹,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却又不得不遵从大少将军之令速去速回,否则便要受军法惩戒。不过,好在听大少将军言下之意,七少将军不过在此驻守各把个月,待他回返大营仍可允自己继续跟随七少将军练兵……于财想到这里不禁又欢喜起来。他将赛花为延嗣缝制的衣物被褥整理妥当之后便出了营。
    此时,营外林成左良与路明分位而座,望着于老实似乎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林成首先怒道:“七少将军,此人刁钻奸猾,看来不上大刑他是不会招供了。来人!用刑!”
    “林督尉,不……”延嗣从未见过这等审讯架式,闻听林成用刑之语,不由一颤,他待要阻止却被左良一个眼神制止。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目光调向路明道:“路督尉,你认为如何?”
    “这等刁民牙尖嘴利,不用大刑无以立威,七少将军以为是否这个道理?”路明不答反淡淡询问。
    于老实眼见路明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头恨意浓浓,心想道,我奉军师之命前来与你传递消息,你不仅不设法相救反欲灭口,路明,你狠!倘若我侥幸逃出此处必将令你生不如死!路明,走着瞧!他眼珠一转便将身一直看着延嗣道:“小老儿虽一介草民却也常听大家伙颂扬杨家军所到之处民居不毁一瓦,米粮不动半分,杨将军更是爱民如子,视民为亲。今日小老儿不过因路滑而迷路,各位大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刁难审问,小老儿定要求见杨将军讨个民理!”
    “混账!来啊!动刑”
    于财刚掀起帐幕就听见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正大声叫嚷着,他心下一动便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却猛地惊呆住。怎么会是他?他来此作甚?莫非……他又……输了钱……来此……偷窃,所以被……于财再也想不下去,他不顾一切冲上前,红着眼仇恨的盯着于老实大喊道:“你来干什么!难道娘和小妹没日没夜累脱了身子替人浆洗缝补所挣的铜板还不够还你那烂债吗?家已经被你……被你败光,你还要怎样!你……你不要……脸面,我……我……”他叫喊着突然蹲下身抱着头痛哭失声。
    这番变故令得在场众人均愕然不已,林成左良眼看场面被于财搅乱,担心延嗣一时心软,大声吩咐着行刑士兵按住于老实用刑。
    “慢!”正在这时延嗣突然出声制止道:“林督尉左督尉,将军素以善待百姓,为民福利为行军要旨。延嗣以为此事仍需商榷待定,不知二位督尉可允延嗣亲自审问?若二位督尉有所担忧,不妨请路督尉旁审如何?”
    林成还要阻劝已被左良拦住,他看看延嗣眼中闪烁着的‘必得’的目光,拽了拽林成,随即向延嗣躬身一礼:“末将等先行告退!”
    红日西斜,炊烟袅袅。勒马立于山前,望向日间那一少一老两个身影渐渐远去,林成陡然一声长叹:“纵虎归山,必成后患!七少将军大错矣!”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左良哈哈一笑:“大丈夫驰骋疆场,杀敌饮血,便是马革裹尸又有何惧!林大哥,小弟所言当否?”
    “哈哈,是极!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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