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燕儿林熙》第236章 林间偶遇

    虽然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但在楚云山行宫的众人，心中丝毫也感觉不到轻松。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许正发生着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变化。
    程衍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后，身体果然恢复的快了些，却终究是不如往昔了。
    山中岁月过的清闲无比，穆燕儿每日就是与林熙下下棋聊聊天，来消磨无聊的时光。其余的时间，她便趴在寝宫的窗边，对着窗前的荷花池发呆。
    每隔几日，三皇子就会派人送来京城最新的消息，以确保他们随时有所防备。
    虽然程衍此行也带着皇后与袁贵妃，但是他依然每天与竹夫人待在一起，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因此想尽量多陪陪竹夫人。
    穆燕儿为了给他们留出尽量多的时间相守，一般很少去打扰他们，毕竟这很可能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段好时光了。每当想起这件事，穆燕儿的心情就变得十分沉重。
    算起来，从她穿越以来，已经过去了十年，而她这些年的生活其实很简单，所接触到的也不过就是有限的几个人而已。近些年来，她与皇宫的走动越来越频繁，对这个九五至尊的印象从一开始的畏惧，渐渐变得有些理解和同情他了。所谓高处不胜寒，更不用说他这全大庆最高的位置了。
    程衍从认识她以来，对她不可谓不照顾，她被人陷害犯了罪，他找人替她背黑锅，还给了她那么多好的机会崭露头角，甚至不顾大臣的反对坚持给她封侯。细数起来，都是程衍对她的好处，可如今，这位贤明的君王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难免让人伤感。
    林熙一大早就出门打猎去了，穆燕儿因为身体不适，便没跟着。在她把荷花池里的鲤鱼数了七八遍之后，终于决定起身出门走走。
    楚云山如果放在现代，一定是个五A级风景名胜，山中长满了各色奇花异草，在薄雾的掩映下，恍若仙境。
    穆燕儿在云雾缭绕的树林里穿梭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条山间溪涧旁边，见那溪水十分清澈，忍不住上前捧起溪水洗了洗脸，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
    “想不到在这里也能遇上你，真是巧啊。”有点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吓了穆燕儿一跳。
    转头一看，竟然是大皇子程纯晟。自从上一次的风波之后，穆燕儿便再也没有与程纯晟有过什么交往，即便这次来了楚云山行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了避免尴尬，她仍是有意避开了他。没想到出来散个步居然也能遇上，可既然遇见了，就这样走开也不合适，索性大方地点头道：“是啊，真巧。”
    “上次的事……一直没有亲自跟你说声抱歉，你身子没有事了吧？”程纯晟有些内疚地道。
    穆燕儿自从那次大病之后，便落下了病根，体质一直不太好。但她自然不能将这些告诉程纯晟了，毕竟这也怪不得他。
    “早就已经好了，大皇子不必道歉，你本来也没有什么错的。”穆燕儿说道。
    程纯晟说道：“永平侯当时十分生气，到现在似乎也对我心存芥蒂呢。不过此事说来也是我逾越了，不该私自带着你出行的，坏了你的名节，自然要道歉的。”
    穆燕儿笑了笑，说道：“此事真的不能怪你，只是我家庭内部的矛盾，即便没有你，也迟早会爆发的，你只是无辜背了黑锅罢了。说起来，我该跟你道歉才是。”
    程纯晟笑道：“你我虽然交情不深，但在我眼里却总觉得你是个相识多年的老友，如今你对我如此客气，反倒让我有些不适应了。”
    穆燕儿神色尴尬地笑了笑，她确实不敢再与程纯晟走的太近，并不全是因为上次的事，而是他们现在的对立立场越来越明显，如果再有联系，就不大合适了。
    程纯晟见穆燕儿神色躲闪着，便笑道：“是不是因为如今的储位之争，你为了避嫌，才故意躲开我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但是如果直接说出来，难免有些伤人，穆燕儿便愣着没有说话。
    程纯晟继续说道：“我理解你的苦衷，朝中所有人都认为我一心想要与三弟争这个皇位，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在父皇封三弟为太子的时候起，便已经不是我在争了，而是杨垂忠。”
    穆燕儿神色一顿，看着程纯晟没有说话，而是在揣测他话里的意思。
    程纯晟转过头看着她，继续说道：“在现在这个竞争正激烈，形势十分微妙的时候，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京城待着，反而跟着父皇来了这楚云山呢？”
    穆燕儿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头绪，便反问道：“我也正在奇怪，三皇子都不敢轻易离开京城，怎么你反倒走了？”
    程纯晟忽然笑了起来，低头看着眼前的小溪，神色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刚才不就说了，如今在与三弟争皇位的，是杨垂忠，不是我。”
    穆燕儿一惊，这话里的意思她终于听明白了一点，难道杨垂忠是打算将他架空，自己独力操控全局吗？如此说来，他的目的可就不好猜测了。假如他成功了，岂不是要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程纯晟一定握不到实权，而杨垂忠便是真正的皇帝了。
    穆燕儿说出了自己的怀疑，程纯晟听了，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而是说道：“他如今已经不信任我了，因为他知道我并不是真心想要这皇位。如今的我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对立党派的人都视我为敌人，自己手下的人又不信任我，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如此说来，我还真是可悲呢。”
    程纯晟看着远方，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迷茫，那神情让穆燕儿看了忍不住有些心酸。
    她最近一直为了立储之争的事劳心劳神，原以为自己已经够辛苦的了，此时看来，程纯晟才是最不容易的那个人。背负着所有的责任，却无法掌控局势，甚至连自己的手下都已经无力去管。他就像一片浮萍，在滔天巨浪中沉浮，有心想回到自己的天地，却被海浪带着身不由己地越来越远。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放弃呢？”穆燕儿忍不住问道。
    程纯晟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选择放弃了。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失去了放弃的权利。储位之争不比其他，失败者的下场想必你也知道，而这个原因我也早就说起过。生在帝王之家，这些原本也应该是我要去背负的，也就不必怨天尤人了，顺其自然吧。”
    穆燕儿知道，他仍是担心自己的亲人因为自己的失败而受到牵连。为了这个理由，他的一生都不是为自己而活的，穆燕儿忍不住想，这样真的值得吗？他如此在意的人，究竟是更在意他，还是更在意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这些话太过残忍，穆燕儿不忍心说出来，便说道：“上次我与皇上聊天，曾经问起过他，是否要将皇位传给三皇子。你猜他怎么说？”
    程纯晟疑惑地道：“怎么说？”
    穆燕儿说道：“他说他确实想把皇位传给三皇子，但不是现在，因为他知道，一旦三皇子真的继承了皇位，你的下场必然不会太好。因此他说，要把你的后路安排好了，才能安心地将皇位交给三皇子。”
    程纯晟闻言便愣住了，他虽然猜到程衍一定会把皇位传给程纯晏，却一直不知道他为什么迟迟不肯下诏。得知这个理所应当的答案之后，他反倒有些茫然起来。
    在他与自己的亲兄弟为了皇位争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他们的父亲不得不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全考虑，而这样费尽心机。想到这些，他心中有些愧疚起来，对于皇位越发的没了念想。
    “其实人这一生何其短暂，不知不觉之间，数十载便匆匆而过。因此，人的一生最幸福的事，便是能够为自己而活，与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想过的生活。如果连这都做不到的话，这一生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穆燕儿感慨道。
    “为自己而活？”程纯晟依然笑着，但笑容却有些苦涩，“我这半生最遗憾的事，就是从来也没有哪一天是真正为自己而活的。”
    穆燕儿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有句话我憋了好久，还是觉得应该说出来。你认为，你所守护的人，真的值得你不惜一切代价去守护吗？”
    程纯晟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说道：“哪里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应该不应该罢了。她是我母后，从少年时起我便觉得应该去保护她，到了今天，已经成为了一种改不掉的习惯。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让我去争皇位，但至少她仍是希望我能过的好的。”
    穆燕儿叹了口气，她毕竟是个局外人，不能真正的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看问题，那么说什么话都注定是苍白的。
    “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很希望你能过上你理想中的那种生活，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帮助你的。”穆燕儿说道。
    程纯晟一愣，他没想到穆燕儿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感激。
    “有你这句话，我便已经十分感激了。我身份特殊，出手帮我一定会连累到你。而我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因此，这一切让我自己去承担便可以了。”
    穆燕儿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程纯晟点了点头，怕穆燕儿尴尬，便与她分别走了两条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