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燕儿林熙》第233章 促膝长谈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程衍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众人的心情也随着他的病情而起起落落，到此时才终于放了下来。
    程衍的这一场病对所有人都是一场考验，没有经历过这种突发事件的他们，可谓是体验了一把临危不乱的感觉。
    穆燕儿三天两头往竹夫人那里跑，时刻关注着程衍的病情，眼见他一天天好转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只是程衍毕竟年纪不小了，经过这一场病，伤了元气，身体已经是大不如前了，因此他们依然是要早做打算。
    这天，穆燕儿又准时到竹夫人寝宫报到了，难得的看到程衍也在，便有些惊讶。
    “皇上身子可是大好了？怎么出来了？”穆燕儿行完了礼，问道。
    程衍笑了笑，说道：“朕可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不中用，不过一点小病，你们倒像是如临大敌一般，是不是怕朕就此去了，朝廷会大乱？”
    穆燕儿见他如此直言不讳，自然不敢顺着他的话说，只好答道：“皇上这可是误会我们了。大庆有如此明君，我们自然担心你的安危，朝政之事倒是其次了。”
    程衍指着穆燕儿笑着道：“你倒也拍起马屁来了，只是拍的水平可不高啊，一眼就看出来了。其实朕知道，如今朝中党派之争日趋严重，朕即便有心制止，却也没那个力气了。而朕若是突然离世，矛盾必然激化，到时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因此，即便为了朕的两个儿子不至于自相残杀，朕也会再坚持上几年。”
    穆燕儿静静听着程衍说话，他此时已经卸去了身上的王者之气，反倒像一个平常的和蔼老人，在与她说着家常。
    她第一次觉得，程衍竟然已经这样老了，他已经有六十岁了，在这个年代，虽然算不上高龄，却也差不多了。过去他一直给人精神干练的感觉，从来也看不出他是一个花甲老人，但是经过这一场病，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让人忍不住替他感到心酸和难过。强横一世的帝王，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终究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罢了。
    看到穆燕儿的神情，程衍又笑着道：“你不必可怜朕，人生在世，谁能没有一死？朕这一生，为公，未曾辜负大庆之子民，为私，未曾辜负竹儿之情谊，算来也可以说是了无遗憾了，因此没有什么可难过的。唯一不舍的，便是竹儿了。他日朕若走了，你恐怕会受到那些奸恶之人的伤害，不过你放心，朕离去之前，会最后再为你铺一段路，以保你安然无恙。”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重，竹夫人忍不住握住程衍的手，动情地说道：“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一向身强体健，离那个时候还早着呢，现在就说来干什么？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便也随你一同去了，总好过一个人留在世上受着折磨。”
    “说什么傻话，你还年轻，朕岂能如此连累你？更何况，我们的女儿年纪还小，你舍得扔下她一个人吗？”程衍说道。
    想起女儿，竹夫人的神色又黯然下来，是啊，她还有女儿，哪怕是为了女儿，她也不能轻易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了。皇上洪福齐天，绝不会有事的。”穆燕儿看两人的情绪越来越伤感，连忙缓和道。
    程衍笑着道：“你啊，就知道哄朕。不过，朕近日倒真的在想，关于继位人选的事情。晏儿虽然已是太子，但晟儿一方的势力并不弱，一旦晏儿继位，他们怕是不会轻易妥协，而到了那时，必然会引发一阵血雨腥风，而这正是朕最不愿意看到的。”
    穆燕儿知道程衍心中什么都是清楚的，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必再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了，索性点头道：“不瞒还是说，臣女近日也在想这个问题。只是臣女仍有一事不明，皇上当真确定了要传位给三皇子吗？”
    程衍疑惑道：“你对此可是有什么意见？”
    穆燕儿摇头道：“臣女不敢，只是斗胆问一句。”
    程衍笑了起来，说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大胆说吧，正好也能给朕提供些意见。”
    穆燕儿沉吟着不说话，程衍索性直接问道：“那你倒说说，你觉得朕应该传位给哪个皇子？你只管说，朕绝不怪罪你。”
    穆燕儿想了想，终于开口道：“若说人品才学，大皇子并不比三皇子差，我虽然只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却也感觉得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是……大皇子身边的人，其他人我不敢说，单是一个杨垂忠……恕臣女斗胆，我认为这江山绝不能托付于他的手上，那是个野心很大的人，大皇子性子又素来宽厚，怕是应付不了他。”
    程衍眼中流露出赞许之意，点着头笑道：“不错，不愧是朕欣赏的人，连看人的眼光都与朕十分相似。其实一直到晏儿继任太子之位的时候，朕都还没有决定好究竟传位给谁，毕竟朕这两个儿子都不差。而他们身边的人，朕这些年也一直在加以留意，从前自然是晟儿一方的势力要强盛些，单是一个皇后和杨垂忠，便足以权倾朝野了。而晏儿身边只有一个林熙，虽然他也是个难得的栋梁之才，但毕竟太过年轻，无法与杨垂忠那个老狐狸相抗衡。这权臣的身份十分微妙，有他们在身边固然有风险，但若想长久地拥有着江山，却又少不了他们。直到最近一段时日，朕才终于觉得，晏儿身边的助手们，有了超过晟儿一方的趋势。”
    程衍说着，目光一直盯着穆燕儿看，看得她后背有些发毛，忍不住问道：“皇上此话是何意？难道三皇子近日又得到了什么高人相助？”
    程衍朗声笑了起来，半晌才指着穆燕儿说道：“你可真是后知后觉，这高人，不正是你吗？”
    穆燕儿一惊，这高帽子可给她戴的太突然了，更何况还是从程衍口中说出来，越发让她觉得受宠若惊了，忙摆手道：“皇上快别取笑我了，我这点三脚猫的本事，拿出来可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程衍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正色道：“朕没有取笑你，而是说真的。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也不断地因你而感到惊讶，世上竟有女子能如你这般，真是教男儿也自觉汗颜。不可否认，林熙是一个人才，但他的本事朕尚能预估，可你这个人，朕是怎么样也看不透你，而你总是能在人以为已经对你有所了解的时候，再一次惊讶于你的能力。”
    穆燕儿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竟不知该如何应对程衍的夸奖了。
    程衍看到她局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紧张什么，难道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样的能力吗？”
    穆燕儿暗中咂了咂舌，心中暗道，她前世不过是个小律师，虽然有金牌律师的称号，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比她的同行稍微做的好些罢了。如今忽然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她还没有自以为是到能够坦然接受这个夸奖。
    “皇上真的是谬赞了，臣女其实只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再加上懂一些其他人不懂的东西，便时常能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哪里有皇上说的那么厉害？”穆燕儿谦虚道。
    程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小聪明，然而能将小聪明玩弄的炉火纯青的，这世上恐怕除了你就再没第二个人了。就连吐浑那样棘手的敌人，你都能用一点小聪明兵不血刃的打了胜仗，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谦虚什么？”
    穆燕儿觉得自己如果再继续谦虚，倒显得有些虚伪了，但是又实在不好意思承认，索性笑了笑，没再说话。
    程衍继续说道：“不知你感觉到没有，这一次得胜归朝之后，朝中许多大臣心中都有意向你靠拢，再加上朕不顾杨垂忠的反对执意给你的侯爵之位，风向如此明显，由不得他们不跟着转向。如此一来，晏儿一方的势力便会越发稳固。你方才问朕，是否决意将皇位传给晏儿，朕现在就能告诉你，朕确有此意。”
    穆燕儿一惊，虽然猜测到多半会是这样，但程衍直接就说了出来，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那……大皇子怎么办？”穆燕儿问道。
    程衍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兄弟二人争了这么多年，最后的结果一定不会以和平的方式收场。朕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亲手杀死他的兄弟？因此，朕会在离世之前，安顿好晟儿的后路，此事你不必担心。”
    穆燕儿原本也不是担心这个，便又问道：“皇上为何不选大皇子呢？”
    程衍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你刚才不也说了，杨垂忠狼子野心，晟儿一方的势力固然强大，但实际上皆是他杨家的势力，朕如何能安心地把江山托付于外人之手？更何况，晟儿性子太过柔和，并非能堪当帝位的人选，而晏儿则不同了，他有足够的心机，该狠心的时候也绝不手软，这样的性格，不正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吗？”
    穆燕儿点了点头，她也认同程衍的想法。
    至此，皇位的归属终于尘埃落定，剩下的，便是让这一切安稳地付诸实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