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九霄缓缓地放开怀里的桃夭,然后不知怎么的,对桃夭怒目而视,猛地将手举起来。
秦慕川和凌笑风皆是一愣,都以为欧阳九霄会打桃夭,桃夭仿佛也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在欧阳九霄抬手的瞬间,闭上了眼睛。
她是任性的,回想起她入狱之前的事情,她确实应该承受这一巴掌,所以面对欧阳九霄的愤怒,她一点都不意外。
可是等了好久,这一巴掌,终究没有落到桃夭的脸上。
桃夭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欧阳九霄,目光中满是不舍和心疼。
只见他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下去手,他慢慢将手放下,然后重重地拍了拍桃夭的肩膀:“臭丫头,还有脸回来!”
桃夭莞尔,双膝跪地:“九叔,对不起让您担心了,今天我是特来请罪。”
欧阳九霄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桃夭,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化成了几个字。
“如果再有下次,我扒了你的皮!”欧阳九霄立着眼睛说道,“起来吧!”
“是,谢谢九叔。”桃夭这才调皮地一笑,站起来尾随着欧阳九霄来到沙发边坐下。
秦慕川和凌笑风也相继坐在旁边。
这时,晋西海才问道:“桃夭,你的刑期不是还有一年吗?你怎么出来的?”
桃夭闻言,神情有些犹豫,沉吟了片刻才说:“有人保我出来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保你?”果然,欧阳九霄一听,目中隐隐露出寒光,“能从监狱把你保出来,一定不是个普通人吧!你居然投靠日本人?”
“我当然没有,”桃夭一看欧阳九霄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民族大义我还是懂的,我怎么可能投靠日本人?”
桃夭说话的时候,一直真诚地看着欧阳九霄,没有丝毫躲闪。
欧阳九霄的这才神色才缓解了几分:“那是谁保你出来的?”
此时大家关心的当然都是这件事,按常理来讲,除非桃夭投靠日本人,并且还得是对日本人有利用价值的人,才可能被保吧,不然谁也不可能保一个犯人出来。
可是桃夭明确说了她没有,依照大家对这个倔强的女孩子的了解,也愿意相信她一定不会卖国求荣。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秦慕川和凌笑风也都面色凝重地等待着,欧阳九霄和晋西海甚至有些担心她一糊涂做了错事。
“这个人叫赵锦生,是梅机关特务总部的副主任。”桃夭越说声音越小,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咬下来,那种内心的煎熬,仿佛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梅机关?”欧阳九霄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几个字,恨恨的声音从牙缝儿里挤了出来,“桃夭,你本事可真大啊,人在牢里,手都能伸到日本人那去?你可真出息!”
欧阳九霄的声调越来越高,每一句话都宣泄着他心中的怒气。
欧阳九霄这样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毕竟是铁血男儿,哪忍受的了自己的女儿跟日本人勾勾搭搭。
正当他要发火的时候,坐在旁边的晋西海拍了拍欧阳九霄的肩膀:“九哥你冷静一点,我相信桃夭不是那样的孩子,她懂得是非黑白,你就算要教训她,也得先听她解释吧。”
每到这个时候,秦慕川和凌笑风都只能老实地在旁边待着,不敢插话,因为不一定哪一句就会引火烧身,到时候不但救不了桃夭,还会自身难保。
其实秦慕川非常讨厌这种感觉,他也很矛盾。
所以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害怕,怕欧阳九霄认定桃夭做汉奸,如果那样的话,就连他也保不了桃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桃夭的身上,聚精会神地等着她的回答。
桃夭沉吟了片刻,才苦笑着开口道:“赵锦生是我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我父亲死的不明不白,是他帮我安葬了我父亲。”
话音未落,两行泪珠便再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浸湿了脸颊。
也许最残忍的心情莫过于不愿相信事实。
如果桃夭没有从牢里出来,如果她只是听街边嚼舌头的大妈说赵锦生为日本人工作,她一定会不屑地一笑,轻轻在心里说,就算全天下都做了汉奸,赵叔叔都不可能做汉奸。
可是她出来了,她大摇大摆地从监狱里走了出来,那就说明,这件事是真的。
桃夭一仰头,试图将眼泪控回去,但却只是徒劳。
泪珠顺着眼角一路流到耳边,打湿了鬓角。
她尽量缓解了一下自己胸痛的感觉,才再次开口:“我其实根本不相信他会做汉奸,他……他简直是另一个我父亲,耿直,正义,他……”
桃夭说不下去了,她只能泪眼婆娑地望着身边的欧阳九霄,她激动,她痛苦,但是她无法表达。
这就好比一个人一直相信自己的血是红色的,一直相信,可是直到有一天,一个你最信任的人说,血不是红色的,是黑色的的时候,那种内心的空洞,那种对世界的怀疑,会瞬间摧毁一个人。
听了桃夭的话,欧阳九霄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惋惜,他淡淡地感叹道:“世道变了,人也变了,你也不用太伤心,不管怎么说,他把你保出来就证明他还有点人味儿。”
桃夭努力地动了动嘴角,却终究没有挤出一丝笑容。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能用手背胡乱地朝脸上一抹,岔开了话题:“九叔,我听花郎说最近远江商会的情形不太好,怎么回事?”
欧阳九霄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忧伤的神情挂在眉梢,扭过头没有回答。
秦慕川和凌笑风对视了一眼,也都没敢多话。
只有晋西海淡然一笑,说道:“九哥的性格想必你也很了解了,你觉得他会甘心为日本人做生意吗?”
桃夭闻言,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
“观豪商会跟日本人走得很近,所以就得势一些,相对的,我们这边就不太好过。”晋西海说的很云淡风轻,但是个中不甘,桃夭是能感觉的到的。
说到这儿,秦慕川也有些激动:“那个齐天,最不是东西了,跟自己的同胞吆五喝六的,在日本人面前,简直就他妈是条狗,连牙都不敢露!”
桃夭一听到齐天的名字,条件反射一样看了秦慕川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想,就凭齐天的德行,这么做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凌笑风见桃夭落寞的神色,知道她是因为齐天而不快,所以岔开话题:“还记得商会的罗叔吗?因为他投靠日本人,九叔已经将他驱逐出商会了,还有几个自动退出的,如今商会里的人,都不愿投靠日本人,但是当然了,生意也都不好做啊。”
桃夭听罢,面色也有些沉重,不过很快便目光坚毅地对欧阳九霄说:“九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好孩子。”欧阳九霄拍了拍桃夭的肩膀,满意地一笑。
寒暄了一阵之后,欧阳九霄才知道今天上午桃夭晕倒了的事情,连忙让秦慕川和凌笑风快将桃夭送回去休息,来日方长,以后慢慢聊。
此时夜色已深,花郎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发呆,听到门口的动静之后,立马出来相迎。
当他打开门的时候,桃夭一个人站在门口,耳边传来车辆逐渐远去的声音。
“姐,你回来啦。”花郎说着,忙为桃夭拿拖鞋。
桃夭疲惫的一笑,换上拖鞋便径直回了卧室,整个人摊在床上。
还是太虚弱了吧,此时的桃夭闭着眼睛感叹,她感觉自己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
花郎站在床边看着桃夭嵌进床里,单薄的让人心疼。
不过无论怎么样,最难的时刻算是过去了吧。
无论多累多难,花郎都觉得自己能撑得住。
但是他唯一不能忍受的,是看不见桃夭在身边,自己不能照顾她。
如今,看着这个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就在自己面前,花郎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可是此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如此的平静。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的模样,他照顾她,他甘愿在她身边做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
只要这样,只是这样,就很好。
花郎欣慰地笑笑,没有催促她换身衣服,而是将房间的灯直接关掉,再借着窗外的灯光,轻手轻脚地为桃夭盖上被子,然后自己默默地躺在她的身边,一如以前的每一个夜晚那样,守护在她的身边。
桃夭自始至终闭着眼睛,她很享受花郎为她做的一切。
人,果然都是贪图安逸的。
一弯微笑甜甜地挂在嘴角,桃夭轻轻地紧了紧被角,低声呢喃:“谢谢你,花郎。”
她太需要一次好的睡眠了,她,太累了。
花郎扭过头看着桃夭安详的侧脸,感觉心里荡漾着一湖碧波,虽微微而动,却不起波澜。
他也满足地闭上眼睛,希望自己和桃夭一样,都能做个好梦。
离开了桃夭的家,秦慕川稳稳地开着车。
凌笑风从衣兜里拿出两根烟,先点燃了一根送到秦慕川嘴边,然后自己将另一根点燃。
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重重地吐出去:“小新都办妥了吗?”
“恩,我们这就过去。”秦慕川一只手控制着方向盘,一只手掐着烟,淡淡地回答道,“夜长梦多,我怕再拖的话,别人会先下手。”
凌笑风将车窗摇下来,两个人吐出的白雾,顺着窗缝飘了出去,一股新鲜的空气充盈了进来:“如果问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秦慕川面无表情地答道,“毕竟是她自己的事,由她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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