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碧玉这才悚然而惊,道:“大皇子殿下这么多年一直‘病重’……”
“对。”季云起道,“圣上平乱以后,这印也没了踪影,其实据我推测,应该仍是收入了内库,毕竟这也是圣上的吉祥之物。十几年前关于这印的玄而又玄的传说很多,但都是关于二龙握金的故事,知道印下面那八个字的却几乎没有几个——”
他抬眸看着郭碧玉,道:“郭大娘子,是怎么知道的?”
郭碧玉苦笑了一声,道:“如果我说这个东西在我手里,你信不信?”
季云起就是再怎么聪慧也没想到!
他还以为这玩意儿老老实实在宫中库房里待着呢!到底是啥时候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民间了?
可是郭大娘子怎么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更何况,郭大娘子将桌案上的一块缠枝梅帕子掀开,那个大印,就那么出现在他面前了!
季云起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凑了过去,看着那第二条龙右边的金色前爪,喃喃道:“大龙殇,二龙兴……”
郭碧玉道:“这事情看似是靖王为了夺嫡做准备,实际上我可以明告诉您,这件东西出现在郭家的库房里,和我二叔脱不开关系。”
季云起道:“我记得上次郭集的事情,便是大娘子让令尊‘无意中’将靖王那边的证据透给了郭大人,郭大人么,肯定会交给了端王,这次端王又捎带上了大皇子殿下,也是一箭双雕。”
郭碧玉道:“季郎君,圣上若是知道了,这怒火,只怕就得对着我们家来了吧?我其实不关心谁坐那个位置,可是不能伤害我家人……既然对方都拿起了刀子,我也不会客气。这物件在我这里,只怕这几天就要有动静了。”
“大娘子想怎么样?”
郭碧玉无声地笑了。
“季郎君,咱们这算不算是达成了共识了?”她纤细的手指,摩挲着那条最大的龙,转头笑问道。
季云起眨了眨眼睛,道:“我以为我与郭大娘子早就开始合作了。”
“我在京郊开设的三处邸店,其中最大的流通货物,季郎君应该知道是什么了。”
“听闻有时候各道官府调运粮食,都从郭大娘子的四通号和邸店来运送、周转,您说的自然是粮食无疑了。”
“我昨天刚把西南那边多出来的粮食调配到了东南城外的邸店处。江南道和东海道那边,是产粮的大道,多出来的米粮,江南道和东海道消化不掉,会有一部分会经由我的京郊邸店运往东北、西北方向。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上京东南的那处邸店都是堆放的满坑满谷,而今却有了两成的空闲可容纳西南边过来的粮食,这个度量说大不大,但是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季云起摸着下巴道:“大娘子说有意思,那自然是有意思的。那两道没有报水旱灾情,也没有蝗灾,自然不是减产的问题。”
“按说,两道的粮商们愿意运往什么地方卖,我是管不到的。可奇怪的是,四通号在东海道和江南道的分号,也没有承接过往其他道运送粮食的活儿。”郭碧玉边思考边说,尽量说的缜密而准确,“在商言商,但凡某处盛产某物,却不往外运送,那么当地这种东西的价格,就会受到影响。但是在这两道,粮价还算是平稳,并没有出现走低的变动。”
季云起道:“郭大娘子的意思是,有人在当地收购,却又尽量做得不显眼,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动静。”
“对。”郭碧玉道,“囤积粮食,也就罢了,因为这本来就是那地方产的,做得好不会引人注意,若非我这边邸店比往年的流通量少了两成,我也不会注意。但是,那边的牛皮、铜铁等物,却有变动。而铜铁是禁物。”
季云起道:“不外乎就是和靖王那边一样的手法,端王殿下去了一趟东海,断不至于和东海那边的将领全无结交,总会有几个上船的,做这种事情也算是轻车熟路。”
“季郎君是个明白人。”郭碧玉道,“这事情做得隐秘,而且直到最近我才看出来,后来叫人特意调了历年的价格纪录出来,才发现早在两年前就开始了,只是涨得缓慢,所以也难以发觉,可见他们准备了许久,我猜……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季云起道:“印已经在大娘子手里了。”他站了起来,若是这件事完美地得到解决,他以后的仕途也会极为顺畅。
若是端王那边,会怎么做?
季云起沉吟了一会儿,果断地道:“郭大人会在最近出首,最有可能是金殿直接奏本,但他不会直接针对靖王殿下,而是举报你爹,再从中牵扯出靖王,而想必端王那边会有暗线将这事情透露给靖王……靖王被逼上绝路,十有八九是要拼一把的。”
郭碧玉抬头道:“端王会抢到平乱的差事么?”
季云起又思考了很久,脑子里把各种情况都推测了一遍,才道:“抢不抢到,对他都没有损失。”
郭碧玉道:“我们要逼他动手。”
“是这个理。”季云起道,“但是让他动手这件事,只有圣上才能做到。”
…?……?…
送走了季云起,郭碧玉才觉得微微能放松下来,又安排了几件事,困意袭来,便再也挡不住了,干脆睡了一觉,等她醒了,黄鹂才道:“大娘子,您要的那个人,弄进来了。”
郭碧玉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了下来,道:“关哪儿了?”
黄鹂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道:“大娘子,老胡请了齐叟出面,原本是按着您的吩咐,把那个大汉弄过来,可是……”
郭碧玉冷声道:“有问题?”
“齐叟发现那大汉手下还有三四个帮闲,不知怎么的,今天就在盛世华音门口打转。齐叟便叫人把他们都引到巷子里,一起打晕了带了回来。”
郭碧玉提起来的心落了下去,道:“做得好。我去看看。”
五个闲汉口里被塞了麻核,胳膊被拧到了背后捆的严严实实,跟粽子一样丢在了柴房。
他们正咿咿唔唔地发着意义不明的声音,在地上挣扎,门突然开了,透进来一线明光,然后便有一个纤细的人影出现在那里,又将光线挡住。
一只华丽的绣鞋踏了进来,然后是绣着繁复花纹的裙裾滑过门槛,然后另一只绣鞋也踏了进来。
邬黑子仰着头,因进来的人背光,所以他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只是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更大了。
郭碧玉转着目光,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
其实,她压根就记不得其他人了,慌乱的时候,只顾着躲避和抵死挣扎,哪里还顾得上一个个认准了面容?
然后她看见了邬黑子。
她心里有一根弦,一下子就崩断了。
她茫然地向旁边看去,正看到老胡手里还拿着马鞭,便走上去抢到了手里,“蹬蹬蹬”走到邬黑子面前,没头没脑地抽了起来。
邬黑子嘴里塞着麻核,被抽的直滚,躲也没处躲,不多时便被抽的浑身带血,脸上没有个遮挡,也挨了好几鞭,血流了一脸,火辣辣地疼得眼泪鼻涕流的到处都是,最后只得蜷曲了身子,脸朝着地拱起来,一动不动,如同死猪一般。
郭碧玉的脸上也是一阵湿漉漉的——她一直在哭。
旁边跟着的丫鬟和齐叟他们,都吓了一跳。
齐叟看着郭碧玉的神情,猛然想起了几年前大娘子在西坊市那边和那几个小郎君大打出手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大娘子虽然也有在健体,但像她这么个打法,过一会儿胳膊保准会拉伤,而挨打的这个壮汉看着翻滚的厉害,其实也不过是皮肉疼,挺一挺就过去了,也不会怎么样。
他走到郭碧玉旁边,道:“大娘子,还是我来吧。”
郭碧玉这才松了手,抹了一把脸,早有丫鬟搬椅子过来扶她坐下,她平静了一会儿,道:“将他嘴里东西掏出来,我要问话。”
麻核一拿出来,邬黑子便嚷起来:“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告官……”
郭碧玉冷声道:“堵上嘴,接着打。”
这次是齐叟打,用的是暗劲儿,哪有不疼的道理!那邬黑子挨了一鞭,浑身都冒了冷汗,还没等缓过来,第二鞭又下来了,简直就是五脏六腑都跟着疼的直抽,急忙咿唔咿唔地摇头求饶!
等再能说话了,再也不敢嚣张,也看出来这里是以坐在椅子上的华贵女子为尊,便低声下气道:“这位大娘子,小的不记得在哪得罪过您这尊大佛,如果真冒犯过,您看……我是蛆虫都不如的人物,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
“邬黑子。”郭碧玉道,“我问你,你听谁的命令做事?”
邬黑子低下头,眼珠子转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这位大娘子,小的就是混迹街头的闲汉,无主的游魂,谁见了都躲的远远的,哪里有什么人命令小的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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