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鲁在庆军大营一住就是三天,这三天里,林熙命人好生款待他,衣食住行什么都没缺了他的,而他和穆燕儿两人也是每天都要去看看他,问一问他做出决定没有,然而胡鲁却始终没有给出那个他们想要的答案。
梨花那边也是一直都没有动静,既没有率兵攻打过来,也没有派使者过来谈和,弄的穆燕儿心中有些忐忑,摸不清梨花的心思。
林熙却笑着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此事基本上已成定局,如今不过是消耗时间罢了,他们迟早会妥协的。”
果然不出所料,第四天的时候,梨花孤身一人来到了庆军大营门前,声称要见穆燕儿。
听到通传的时候,穆燕儿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梨花会自己一人前来,难道她不怕危险吗?
见到梨花的时候,穆燕儿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梨花却淡然一笑道:“派人来还是我自己来,又有什么分别?皇帝都被你们抓住了,还差我这一个将军吗?”
穆燕儿一想也是,便又问道:“那你此番前来,是来议和的吗?”
梨花摇了摇头,说道:“议和与否,还要看他的意思,我只是来找你聊聊天。”
这下穆燕儿有些不明白了,冒着被抓的危险,孤身一人来到敌军大营,就只是为了找她聊聊天而已?
看穆燕儿神色疑惑,梨花又笑着说道:“不请我坐一坐吗?”
穆燕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让梨花坐下,又命人沏了茶来,才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梨花明白她问的什么,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道:“这三天,我心里一直很乱,脑中不停闪过我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一会儿想起过去与程衍的恩爱时光,一会儿又是这两年胡鲁对我的万般宠爱。之前我一直沉浸在对旧爱由爱生恨的执念之中,从来没有把他对我的好放在心上。即便带兵出征半年多,对他也没有丝毫想念。可是这三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在我心中的位置……似乎正一点一点的把程衍挤出去。你问我是不是改变了原来的想法,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因为答案我也不知道。”
穆燕儿静静听着她说话,良久,才说道:“你知道吗,三天前林熙就说过,你一定会放弃攻打大庆的想法,选择救胡鲁的。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被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了这么久,而这个人忽然不在身边了,甚至身陷危险了,你不可能无动于衷。也许你不愿意承认,但我想,你已经爱上了胡鲁。”
梨花一愣,爱上胡鲁?她之前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因为她不想,也不敢去承认。过去受到的伤害,让她不敢再接受新的感情。此时想来,报复程衍,究竟有什么意义?最终受到最大伤害的,依然是她自己而已。
见梨花默然不语,穆燕儿继续说道:“人生苦短,能够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有多不容易,你想必也有所体会。更何况,我们都是重生之人,能够拥有这得来不易的第二次生命,我们更应该懂得惜福。你可有想过,如果没有了胡鲁,你今后的人生还剩下什么?仇恨吗?那报完了仇呢,你还可以去做什么?”
穆燕儿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直问得梨花无言以对,她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眼,却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其实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今日只是来找你求证罢了。曾经我总是自以为多么了不起,却连这种事情都要别人帮我才能做决定。”梨花说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穆燕儿却摇头道:“情之一字,本就最易令人迷惑,换了是谁,身陷其中也难免看不清楚。你能这么快想通,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呢。林熙果然所料不错,你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呢。”
梨花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而是问道:“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穆燕儿点头道:“自然可以,随我来吧。”
一路跟着穆燕儿来到关押胡鲁的营帐门前,梨花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有些畏缩起来,不敢再上前一步。
“怎么到了门口却又停下来了?”穆燕儿问道。
梨花没有答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营帐的门,神色有些挣扎。
“来都来了,难不成还要反悔啊?”穆燕儿笑着说道。
梨花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心中忽然有些……忐忑,因为我只要一走进这营帐,一切便都不再与过去一样了。”
穆燕儿宽慰道:“这是好事,毕竟过去也未必是美好的,如今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你怎么反倒迟疑起来了?”
梨花低着头还没答话,营帐内却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梨花?是你吗?是你来了吗!”
那语气中的欣喜就如同一个得到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丝毫没有遮掩。
“你们给我让开,难道我还会跑了不成?”听起来他是想走出营帐,但是被看守的士兵拦了下来。
“快进去吧,你看他都急成什么样子了?”穆燕儿笑着说道。
梨花终于点了点头,不再迟疑,提步迈进了营帐内。
穆燕儿知道他们此刻有许多话要说,有卫兵守着多有不便,而且此时也不必担心胡鲁逃跑,便让卫兵都撤了出来,自己也往林熙的营帐走去了,留给两个人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梨花走进营帐,也不看胡鲁,便径直走到椅子边坐下来,眼睛盯着自己的裙角,随口问道:“这三天过的如何?”
胡鲁一看到梨花,心中所有的不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这三天里心中积郁的怨愤,也都抛到了脑后,只是笑着说道:“我一看到你,就一切都好了。”
梨花怔怔地抬头看着胡鲁,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难道你过去都没有感觉到,我从来也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过吗?”
胡鲁一愣,想了想,又笑着道:“这哪里有什么为什么?无非就是喜欢你罢了。不把我放在心上也无妨,我把你放在心上便足够了。”
梨花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虽然在笑,眼中却有泪光闪过。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傻的人?”
胡鲁憨厚地笑了笑,说道:“只有对你一人会这样傻,谁让我喜欢你呢。”
梨花动了动嘴,终究是没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些话,而是说道:“我们……不打大庆了,我跟你回吐浑,从此安居小国,再不奢求别的了。”
胡鲁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从梨花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虽然不是什么动听的情话,对他而言却是世上最好听的语言了。
梨花见他没有反应,轻声问道:“你不愿意吗?”
胡鲁这才惊醒过来,激动地一把将梨花揽入怀里,笑着说道:“愿意,如何会不愿意?你若想攻打大庆,我便陪你打,你若不想打了,我便带你回去,只要你愿意与我在一起便好!”
梨花心下感动,抬手环住了胡鲁的腰,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回应胡鲁的拥抱,也是第一次觉得,胡鲁宽厚的胸膛竟然这样让她有安全感。
良久,梨花才又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与林熙商议一下议和的事了?毕竟你现在还在他们手里呢。”
胡鲁点头道:“既然你决意已定,那便尽快与他们谈吧,我是一天也不想在他们这大营里待了。”
梨花笑着问道:“怎么,他们虐待战俘了?”
胡鲁摇了摇头:“他们岂敢?只是毕竟是身陷敌营,即便身为皇帝,如今也沦为阶下囚了。”
梨花有些内疚地道:“说起来,你也是因为我才落入他们手里的,否则以他们那几个人的三脚猫功夫,连我将军府的门都进不了。”
胡鲁笑道:“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他们呢。虽说折了我的颜面,但换来了你的真心相待,值了!”
两个人还在卿卿我我,帐外忽然传来林熙的声音:“二位可叙好旧了?”
梨花连忙从胡鲁的怀里挣脱出来,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胡鲁才扬声道:“林将军请进来吧!”
营帐的帘子一挑,林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穆燕儿。
“打扰二位好兴致了,抱歉。只是正事要紧,林某不得不来问一声,皇帝陛下可做好决定了?”林熙笑着问道。
胡鲁与梨花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我已经想好了,吐浑与大庆素无恩怨,无端开战未免劳民伤财,两败俱伤,不如就此偃旗息鼓,重归于好,林将军意下如何?”
谈及正事,胡鲁又恢复了一国之君应有的气度,虽然身为敌军俘虏,讲起话来仍是不卑不亢。
穆燕儿暗自在心里咂舌,当初打也是你要打的,如今要谈和倒来说起什么劳民伤财的话来了,政客果然是政客,睁着眼说瞎话都说的如此自然,倒像是真的一般。
林熙自然不会拆他的台,便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如今已经打了半年多,于两国国力具有损伤,也是时候休战了。这半年来贵国对我大庆所造成的损伤便既往不咎,只要陛下带兵退回吐浑,我便代表我大庆天子与你签了这议和文书,并且文书中要声明,吐浑百年之内不得侵犯大庆领土,陛下意下如何?”
其余的事情胡鲁倒是没有异议,只是听闻百年之内不得侵犯大庆领土一事,便有些迟疑了。毕竟政治上的事谁也说不准,百年之期未免过于长了,其中万一有了什么变故,吐浑必然受制于此。
“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百年之期是否过于长了?更何况,你刚才只说吐浑不得对大庆开战,但若是大庆先行开战,又当如何呢?”胡鲁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林熙笑道:“既然决定两国世代交好,百年之期又怎么会长呢?至于公平性一事,文书中自有说明,若大庆先行开战,吐浑自可反击。文书我已经带来了,陛下可自行过目,若有什么不满意之处,再行商量。”
林熙说着将文书递上,胡鲁仔细看了几遍,确认无误之后,便在上面签了字,画了押,只是玉玺不在身边带着,便答应林熙回去后再行补上。
旷日持久的战争,至此终于是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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