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穆燕儿便带着一些亲卫出了城,来到城外最高的山头上,放眼眺望下去。
此地的地形她事先已经有所了解,燕州城是大庆巨鹿关外的最后一处防守重镇,有着三面环山的地形优势,又有燕江天堑阻隔,想要攻破此城更是难上加难。
此时已是初冬时节,天气虽然还不是十分寒冷,但距离江水结冰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如果将战事拖到那时,燕江便不再有任何阻拦的作用,吐浑大军必然长驱直入,那时守城的压力也会大上许多,战况也会对他们十分不利。
据守城的将士说,吐浑此次进攻的人数大约在十万左右,而大庆这方原本也有将近十万大军,加上穆燕儿带来的二十万,在人数上是有着绝对的优势的。
但穆燕儿并不会依靠人数去与他们打消耗战,这在一般将军看来也许没有什么,但她决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因为每一个士兵都是一条生命,都有他们各自的家人,她不会为了一场战争的胜利就去轻易地牺牲掉他们,而是尽量以最小的消耗,获得最大的收益。
“可有什么想法没有?”穆燕儿问身边的孟长佑。
孟长佑沉吟半晌,说道:“燕江虽险,但此时已经是冬天,用不了多久江水就会结冰,那时吐浑大军必然会大举进攻,虽然未必能够得胜,但我方定会损失不少兵力。因为吐浑人强马壮,又生性好战,每一个小兵拉出来都有不俗的战斗力,说是以一敌三也毫不夸张。而大庆的兵先天条件便不如对方,加上如今军心不稳,恐怕……不太妙。”
听完孟长佑的分析,穆燕儿赞许地点了点头,自己与他的看法倒是不谋而合。
“你说的没错,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问题。不过好在我们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以准备,这期间他们想必不会有太大的动作,那我们便可以趁此机会做些事情,鼓舞一下士气,或许还可以对他们有所打击呢。”穆燕儿看着远方说道。
孟长佑疑惑地问道:“那该怎么做呢?我昨晚想了一夜,仍是没有头绪。”
穆燕儿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暂时也只是有些不成形的想法,待我回去仔细想想,有结果了自会去告诉你。”
查探完了地形,穆燕儿便带着孟长佑回了城。
依照惯例,军中对新任将领是该有一番接风洗尘的仪式的,虽然大多数人对穆燕儿的到来都不大欢迎,但这些流程仍是不能少的。
廖柯命军备营准备了一匹酒水瓜果,分发给了士兵们,又选出了一些代表,亲自去参加穆燕儿的交接仪式。
在军营内的空地上,穆燕儿仍是坐在主席,待所有人都落座之后,忽然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上几句话!”
原本喧闹嘈杂的军营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穆燕儿,等着她接下来的发言。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心中必定对我多有不服,这我可以理解,毕竟我是女子,而自古以来便鲜有女子征战沙场的先例。但不管你们服与不服,我是大将军之事已成定局,谁也无法改变。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好好的去打赢这场仗,因为你们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
穆燕儿说着,再次举起酒杯,说道:“来,先干了这一杯!”
说完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士们见她干了,便也跟着饮了一杯,只是情绪仍是像之前一样懒散,仿佛穆燕儿说的都是些事不关己的话。
“在座的各位,家中都可有亲眷?”穆燕儿忽然话锋一转。
那些人不知道她忽然问起这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仍是有人点头做出了回应。
“我知道,你们的家中都有亲人在等着你们回去,但我现在要说的是,如果不把吐浑大军驱逐出去,你们便永远也无法回去,即便做了逃兵,逃回了家,战火也早晚有一天会烧到你们的家乡,到那一天,你们的亲人,朋友,还有你们自己,一个也逃脱不了!”
穆燕儿声色严厉地说着这番话,在场的人听了无不被触动心事,情绪变得有些低落起来。这些事情他们岂会不知?能够心安理得地混日子,无非也是自己欺骗自己罢了,左右眼下还算安定,便能好过一天是一天了。此时穆燕儿将事实狠狠地摆在他们眼前,却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了。
“远的暂且不说,便说眼前的事,大战随时可能会打响,若你们依旧用现在这种态度去应对,我敢说,不用说什么以后,你们根本连战场也走不下来,还谈什么以后!吐浑人是什么样的战斗力,你们即便没有亲眼见过,想必也有所耳闻,战力本就不及对方,气势上还输了,你们说说,你们要怎么战胜他们?”
士兵们默默地下了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自暴自弃的。
“告诉我,你们怕不怕死?”穆燕儿忽然问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些人揣摩着穆燕儿的心思,摇了摇头,直说不怕。
穆燕儿便立刻抽出刀来,指着说不怕的人,问道:“你不怕死?那我现在就杀了你,你怕是不怕?”
那人自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一时间吓得面如土色,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直求她饶命。
“这便是了,没有谁是不怕死的,这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们怕,我也怕。而正是因为怕死,才会去想办法让自己好好的活着。战争最大的胜利不是杀死对方,而是自己活着。当然,你们会以为逃跑、退缩也可以活着,但那只是眼前的事罢了,你逃的了一时,难道还逃的了一世不成?唯有将吐浑大军彻底地驱除干净,才能换来真正的安宁,那么,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去退缩?”
士兵的神情开始有了变化,没有了之前的懒散神态,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振奋的精神。
“这世上没有谁会真正的喜欢战争,毕竟那是杀戮,是罪孽。但我们也并不畏惧战争,有人企图夺去我们的国土,侵略我们的山河,我们便要以刀枪,以热血回应回去,告诉他们,我们爱好和平,但也从不惧怕战争!以战止战,才是我们的目的!那么现在,你们来告诉我,你们怕不怕死?”
片刻的安静过后,是震耳欲聋的呼声:“怕死!”
“所以你们要怎么做?”
“活下去!”
穆燕儿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煽动道:“既然要活下去,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赶走吐浑逆贼!还我大庆河山!”
呐喊声排山倒海地袭来,那些士兵的情绪似乎压抑的久了,此刻尽数爆发出来,肆意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营中的几员大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天以前,这些士兵们还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让他们上战场,他们便听话地扛着刀枪冲上去,多少人活着回来,又有多少人再也不可能回来,对他们而言似乎都毫无关系,他们只是木然地看着这一切,木然地听从着指挥。
自从林熙失踪之后,所谓的士气,已经有许久没有从他们身上看到过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就从息门关一带节节败退,一直退到这燕江之后,方才借着天堑之便暂时阻止住了吐浑的大军。
没想到穆燕儿短短的几句话,竟然就能调动了士兵们的情绪,让他们重燃士气,甚至比林熙在的时候还要振奋许多。
难道这穆燕儿真有过人之才?这是他们心中共同所想的问题。
士兵们欢呼雀跃地吃喝了一阵,便纷纷散去了,只留下穆燕儿和几位将军。
穆燕儿此时心情大好,对那几人的态度也与之前大不相同,十分诚恳地说道:“不知几位将军可愿与我并肩作战,共同抵御外敌?”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们对我的成见不是一天两天便能消除的了的。但我刚才也说了,我们现在有着共同的目标,若是连我们都不能上下一心,共同抗敌,从内部便开始分崩离析的话,面对吐浑大军,如何抵御得住?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够暂时摒弃成见,也算是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可好?”
朱将军是个急性子,率先开口道:“将军这是哪里的话?方才将军的一番话我们也都听到了,确实是句句在理。说句实在话,我老朱对昨天的事实在愧疚的紧,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还望将军别往心里去!”
穆燕儿连忙笑道:“我就喜欢朱将军这直率的性子!大家都是军人,何必在意那些小事?只要我们能够上下一心,还怕赶不走那区区吐浑?来,干杯!”
“干杯!”
之前的尴尬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众人发自内心的信任与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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