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波行淮占郴凝如》第143章 旧时金兰成陌路(下)

    见船接近江心,凝如生怕阿娜瑰误了大事,上前一步,拉着侃侃而谈的姑娘朝着既定计划前行。
    “圣上要在楼上开宴了,我同阿娜瑰先上去,你在这里等若平回来。”
    心中有所筹谋的阿娜瑰自然知道凝如将云成留在原地的含义,毕竟,此行所要作的事情异常凶险,云成有孕在身,若不小心伤及无辜,那罪过可不是一般的大。
    可是,偏是这样一份好心,却让姐妹三人方才还要好的关系,一下行同水火,也让十拿九稳的行动成了泡影。
    阿娜瑰不愿云成一会儿惊吓过度,附到云成耳边,小声地嘱咐了句:“听见杯子摔碎,千万别上楼。”
    凝如听得这一句,脸上的神色倏地紧张了起来。
    诚然,云成在宫中不受宠,但归根结底,圣上都是她的生父。凝如知道云成对这番计划的反应,她未曾说明云成的身份,也是为了避开不必要的冲突和麻烦。
    只是,千防万防,凝如怎么也没想到:最终把行动计划透露给云成的,却是阿娜瑰。
    为了挽回局面,凝如强扯着阿娜瑰,含糊其辞地将她拉走,希望方才那番嘱咐随着江风消散。可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阿娜瑰的话虽然隐晦,云成也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她的眼睛蓦地一闪,上前一步,紧紧攥住阿娜瑰的衣襟。阿娜瑰不明所以,云成的话早已落入了凝如的耳朵。
    “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凝如晓得事态不妙,赶忙将云成的手拉开,强作欢笑地回道:“没什么,江风大,你听错了。”
    说着,她一把将阿娜瑰往上推了推,好让她尽快离开云成。云成却不肯善罢甘休,不顾已然累赘的小腹,强行用力,将阿娜瑰拉到自己面前。
    “阿娜瑰,你老实告诉我,今日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阿娜瑰知道自己说错话,挣扎着想要离开,嘴上更是不肯松口:“我们只是来赴宴的,你想多了。”
    “赴宴?赴宴为何要摔杯,又为何要嘱咐我小心?”
    阿娜瑰词穷,后悔自己多余嘱咐了那一句,却早已没有机会,只得强词夺理地应了句:“赴宴为何不能摔杯,你肚子那么大,为何不能嘱咐你小心?”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凝如无奈,只得又将阿娜瑰往外推了推,示意她赶紧离开。
    只是,云成不松手,阿娜瑰哪里走得了。
    “走!跟我去见圣上,只要你坦白,我保证给恳请父王法外开恩!”扯着阿娜瑰的衣襟,云成旨意往前行去。
    凝如晓得云成此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得上前一步,将云成紧紧抱在怀里,央求道:“墨儿,不要胡闹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我的情感所能阻拦的。圣上如此为君,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云成的泪早已被逼了出来,耳朵哪里听得进去凝如的劝解:“我知道他不是个好皇帝,可他是我的父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我的心是肉长的呀!”
    阿娜瑰见话已经挑明,便不再掩饰,理直气壮地回道:“可他的心又可是肉长的?!他命人割掉霈佑哥哥的舌头,灭杨玄感大人九族的时候,何尝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但凡他动一丝恻隐之心,天下就不会如此混乱,世道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云成反驳:“可他还没见过我肚子里的孙儿,你忍心看着我们家分崩离析吗?!”
    阿娜瑰苦笑:“那你忍心看着全天下因为你父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吗?!”
    尖锐的话语如重拳一般,将三个姑娘的心敲的粉碎。无法声嘶力竭地释放胸口的疼痛,唯一能安抚伤口的只有眼角咸涩晶莹的泪。
    云成的衣襟被沾湿,双手的力道也没有先前那般重。凝如觉得时机来临,下颚点了身侧的方向,示意阿娜瑰赶紧上二楼赴宴。
    阿娜瑰点点头,三座并作两步地攀上梯子径直往二楼走去,只剩云成颓丧地坐在凝如的怀里,呜咽地哭泣着,任眼泪如江水一般奔涌,也不曾伸手抹去一丝泪痕。
    江风阵阵,阁楼上的炀帝与妃嫔们喜乐有加,丝毫没有觉察出异样。
    挣脱了云成的牵扯,跑上阁楼的阿娜瑰气喘吁吁,脸色却比方才镇定了许多。如果说先前她还有些畏难的情绪,经过与云成的争执,此刻的她期盼的是尽快完成施令的使命,唯有如此,她才能不虚此行,也才能保住自己和凝如的性命。
    执着给了阿娜瑰前所未有的勇气,她缓步行至席见,神色无常地坐下后,简单地整了整衣裳,眼看着岸边紧随行船的宇文化及率领的侍卫越来越远,端起酒杯,等候最佳时机的到来。
    阁楼上,圣上笑声成了整艘船只和谐基调的象征,阿娜瑰觉得这笑声格格不入,恨不得立刻摔杯而动,让这猖狂被暗舱中的洪流淹没。
    岸上侍卫的身影只有手掌大小,阿娜瑰觉得船已到江心,行动实际也足够成熟,便趁着歌舞间隙的空档,将手上那枚小盏轻轻扔到地上。
    咔嚓一声,酒杯应声而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暗舱死士们怒吼的声音早已冲破禁锢,如万千百姓的冤魂来自地狱的审判,蜂拥而至,席卷了方才的歌舞升平。
    炀帝惊慌失措,赶忙撇开身旁的妃嫔,径直往舱门外逃离。部署周密的死士将整个阁楼团团围住,任谁也没有逃脱的机会,而炀帝作为整个行动的目人物,更是没有什么可能漏网。
    岸上,宇文家的侍卫见船上出现异动,紧张万分,团团转的统领与部将,如热锅上的蚂蚁,看上去十分焦灼。
    惊恐过度的宫女和妃嫔大喊着“救命”在阁楼上逃窜,阿娜瑰也跟流窜的人群一起落入“死士”的捆绑中。
    凝如与云成虽然不曾在阁楼上,但区区数十名死士却很快控制了整艘行船,连行船另一头的海若平也在不及反应的时候,被一名壮汉径直拎到阁楼上,与受困的众人集在一处,众矢之的的圣上更是因为两名壮汉的押解动弹不得。
    云成没想到此次行动的计划竟是如此周全,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行船上早已换了一番天地,来势之凶猛,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对她来说,李家军如此举动并不费解,因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她虽不精通,却也在戏台上多次见过。
    此刻,玉玺尚在炀帝手中,便是叛军想改朝换代,眼下也不敢对炀帝下毒手。方才一时心软,没能阻拦阿娜瑰与凝如的计划她心中已是后悔,如今,船在江心,她更是觉得回旋的希望十分渺茫。
    从小到大,云成对炀帝感情便很是微薄,就局势而言,众人推翻大隋朝统治的做法她也多少能理解。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理智再强大,最终还是抵不过“血浓于水”这四个字。
    岸上的守卫显然对船上的局势不明朗,便是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也想不出法子靠近行船一寸。
    云成不喜欢宇文化及父子带领的侍卫亲兵,但人命关天,她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冲着河岸大喊了一声:“叛军不过数十人,将军快来护驾!!”
    死士们本以为大功告成,正打算驱驶行船返回长安,听得云成这一声喊叫,自然方寸大乱。
    对船上受困的王公贵族、宫人侍卫而言,云成这一嗓子是他们逃出生天的指望,可对于数十名死士来说,云成的求救无异于玩火自焚,甚至连参与此次行动的人都会因为她而命丧黄泉。
    时间紧迫,欲成大事,最直接了当的法子便是将云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当场处死。
    当那几个赤膊上前的死士如拎猫狗一般将凝如从甲板上拎到船舱中央时,凝如的脑子几乎一阵空白,身上的几件单衣更是被浑身的冷汗尽数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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