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月色溶溶,秋风送来妇人捣衣的声音,听着繁杂,知情者却知道,等这批衣裳晾晒完,又有一批兵士将披上战袍,跟着所谓的府君,一同前往大隋各地,平息如沸水般此起彼伏的内乱。
阿娜瑰原本也不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某一次,看见黄霈佑在窗边纸上留下“捣衣送征人”五个字,她才明白过来这声音中竟还包含着如此的含义。
那日在殿上,炀帝一柄长剑砍断的除了黄霈佑说话的舌头,连他说话的欲望也就此割断。本来黄霈佑便不是多言的人,如今没了说话的本事,他整个人自然变得越发沉默。
阿娜瑰知道他心里难受,但伤疤终归不易揭破。从重逢到今日,她几乎没有在黄霈佑面前提及一句和“说话”二字有关的话,也不曾问过一句需要黄霈佑回答的问题。
起初那几日,意识消沉到极致的黄霈佑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边,阿娜瑰连他递过来的一个眼神都没见到。
两人静默了数日,黄霈佑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想起凝如此时的境况,这才让阿娜瑰送来笔墨,小心地在纸上写下“凝如如何”这四个字。
捧着黄霈佑的字,阿娜瑰认真地将他入狱后,淮占郴被围、凝如被迫入宫的过程详尽地说了一番。黄霈佑耐心地听着,双手却不住地颤抖。
听到凝如当着淮占郴的面上花轿的时候,黄霈佑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气愤,径直将手里的笔狠狠地甩到地上,欲喊叫出声的喉咙虽然只有呜呜作响的哽咽声,却依然让人心痛不已。
阿娜瑰知道黄霈佑心疼凝如,可是他这幅摸样,阿娜瑰又怎么不心疼。
没有声音可以宣泄,黄霈佑值得将腿上放着的几张纸撕得粉碎,还不解恨,他更是将自己手臂上的纱布一条一条的撕扯开。
这一刻,黄霈佑觉得自己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累赘,为了他,最疼爱的妹妹竟然放弃了心中唯一的念想,委曲求全入宫为妃。
他痛恨这个浑身是伤的自己,更痛恨无能的自己。他恨不得把全身的纱布都卸下来,任由自己的身体腐烂、溃败,最终销毁他无谓的生命。
可阿娜瑰哪里愿意?!
看着他发狠抽扒身上的纱布,阿娜瑰赶忙出手阻拦。黄霈佑自暴自弃到了极致,力道十足地将阿娜瑰附在他身上的双手推开。阿娜瑰无奈,只得张开双臂,用身体牢牢地将黄霈佑抱住。
黄霈佑还在挣扎,阿娜瑰却已喊了起来:“我知道你心疼凝如姐姐,可是你这般自暴自弃,若是死了,姐姐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难道你忍心看她竹篮打水,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空留一场幻影吗?!”
尽管只有简短的几句,但阿娜瑰的话却像刺刀一样,深深扎在黄霈佑的心坎上,也刺痛了他早已疯狂的神智,逼着他清醒过来。
泪顺着黄霈佑的脸颊落到阿娜瑰的肩膀上,湿润从外裳渗入,阿娜瑰也跟着泣不成声。
心力憔悴的黄霈佑沉默了多日,终于在这一天爆发了所有的情绪。阿娜瑰虽被黄霈佑前所未有的暴躁吓了一跳,但还是对他难得的宣泄感到高兴。
毕竟,悲愤的情绪积压在心里终归不好,若不爆发出来,她真不知如何将两人周身笼罩的寒冰击碎,也没有办法让黄霈佑重新和自己交流起来。
从那以后,笔墨和纸张成了黄霈佑与阿娜瑰交流的媒介。阿娜瑰虽然不怎么认识汉人的文字,但只要看到黄霈佑动笔,阿娜瑰就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便是要她拿着这张纸一个字一个字的啃,她也甘之如饴,不知疲倦。
每天,黄霈佑都在纸上询问阿娜瑰与京里通信的内容,闲暇时,他也会问问阿娜瑰,客栈边闹市好玩的趣事和好看的风光。
阿娜瑰从小就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被黄霈佑一问,她很不得把心里知道的,脑子里想到的,统统说出来。
黄霈佑的伤尚未痊愈,躺在床上望着天自然百无聊赖,但只要阿娜瑰回来,他所在的狭小房间就会变得热闹非凡,而他也能从沉寂的世界中走出来,跟着阿娜瑰的故事,行走江湖,翻山越岭。
只是有一次,黄霈佑写了一句从未写过的话,阿娜瑰这只小雀鸟竟抿唇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黄霈佑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慌乱地想要再写一张,阿娜瑰却含着泪把他写在纸上的话读了出来。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黄霈佑不晓得阿娜瑰重复这句话意义何在,定定看着她,生怕她一哭鼻子就停不下来。幸好,阿娜瑰的清泪并没有泛滥,只答了句“我愿意”,然后倾身过来,紧紧将黄霈佑抱住。
尽管这力道没有从前那么大,胸口的热情也不像以前一样炽热,但黄霈佑却感觉到阿娜瑰的情感比在长安时越发浓郁,也越发执着。
到今日,窗台上用于两人交流的纸张已经累得高高的。每一张写过的纸,阿娜瑰都细心地叠好,存放起来,而它们也成了黄霈佑与阿娜瑰前行路上必不可少的行李。
推开门,黄霈佑已经睡下,阿娜瑰不想吵醒他,轻轻帮他掖了被角,而后蹑手蹑脚地将桌上凉了的半碗面拿了出去,打算重新热了再端过来。
不过,才到门口,床沿边的击打声便响了起来。
不用回头,阿娜瑰就知道是黄霈佑在叫她,约定俗成的习惯里,那种无言的默契让她忽地生出一种老夫老妻相濡以沫的感觉。
她微微一笑,脸上的柔和令人心动,转过身,黄霈佑更是被眼前柔媚的神采惹开了心尖那一抹柔情。
他撑着手坐直身子,肩膀靠在床沿边上的时候,手已然触碰到阿娜瑰娇嫩的脸颊。
经历了那么多,有些情愫早已不用表达。阿娜瑰心里明白,黄霈佑更是心知肚明。
深情对望了一会儿,阿娜瑰才轻声问道:“怎么不睡了?”
黄霈佑轻柔一笑,仰起头,朝达拉提房间的方向点了点下巴,阿娜瑰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垂下眼,抿嘴思量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都听见了。”
黄霈佑点点头,脸上却没有显出一丝的失落与焦虑。
对阿娜瑰来说,逃离长安是黄霈佑与自己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因为圣怒难测,只要留在大隋一日,黄霈佑曾经的囚徒身份就有可能重新被套在头上。
可是,对黄霈佑来说,是否离开大隋却没有多大的差别,因为朝局如是,一天不灭了这无良的世道,他的生活便一刻不得安宁。便是这幅躯体成功在大漠深处留存下来,只要听到大隋境内暴乱四起、君王无道的消息,他的心依然会在失落与痛苦中煎熬,丝毫没有解脱的可能。
从这个角度讲,能留在大隋境内反倒是好事,因为这样,黄霈佑还有机会看到大隋王朝的权威如何在百姓的围攻下颠覆,也才能等到与凝如重逢的那一天。
如此的心思,阿娜瑰自然无法透彻的理解,但见黄霈佑神色不错,她原本的担忧倒也消散了许多。
双手摩挲的沙沙声重新成了静默里最主要的音调,阿娜瑰迷恋这样的时刻,但很多事情没有安排好,她还是得打破沉默,将明日的安排好好说给黄霈佑听。
“既然商队决定留下来,那咱们就得在天水在住上一段时间。明日,商队要到市井采办日常用度的东西,我去给他们做会通译,出门前,我会帮你把药换了,你若是想睡晚一些,我便让小二晚些给你送上来。你吃过饭,安心等我回来,我去的时间不长,大约半日也就够了。”
看着从前娇柔的姑娘变得干练起来,黄霈佑自是感慨万千。他明白是什么让她改变了那么多,也明白她是为谁而改变的。
他认真听着,待阿娜瑰说完,微笑地点了点头应下了她的安排。阿娜瑰觉得此刻如孩子般的黄霈佑乖的让人怜爱,却不知,黄霈佑柔情似水的眼睛里藏着的更是呵护与珍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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