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波行淮占郴凝如》第122章 只缘生在此山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隋朝大一统的府制下,打着朝廷的名义寻一个布衣百姓终究不是一件难事。
    李世民将寻找花匠的消息发布到各级官府,几日后,运河边重镇临济城的官府便送来奏报,说寻到了齐鲁恒在山间的小屋,还看到了屋后那一大片盛放的牡丹。
    李世民大喜,当即命人将消息传给巡防营里的淮占郴。
    当适时,淮占郴正在书写例行上奏的公文,听到齐鲁恒被找到的消息时,他竟激动得打翻了桌上的墨砚。
    墨滴沾染在淮占郴的外衣上,看上去凌乱不堪。可激动不已的淮占郴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接过下属送来的信函后,赶忙越过胡元,径直本想营帐内侧的箱子,从里头翻出衣裳,打成包裹后,打算立刻启程。
    按照李世民的安排,找到齐鲁恒之后,淮占郴便会以徒弟的身份同他一道入宫,找到皇家造船的草图,以便为运河上的劫持做准备。
    而他也能接着种养楼台牡丹的机会,于赏花大会上看见凝如。
    只是,如此遥远的想往,哪能填满思念的丘壑。
    对他来说,只有将凝如拥入怀中才能愈合思念的伤口,所以,他必须潜入后宫,当面见到凝如,把心中的话传递给凝如才行。
    从这个角度讲,早一日找到齐鲁恒,除了意味着早一日找到图纸,更意味着早一日见到凝如。
    胡元知道李世民的计划,也知道淮占郴的想法。前者倒还还好说,毕竟存放船只草图的“斯文阁”在外朝,淮占郴到那里行事还有李世民暗中相互,多少保险些。
    但他执意要见凝如这一条,却让他的心不由得忐忑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凝如已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居住的地方也并非寻常百姓家的闺阁小院。
    私潜后宫是冒险的举动,一旦被发现,不但淮占郴有危险,便是凝如也会牵连其中,随时丧命。
    想到这儿,胡元不由得向前两步,拦住淮占郴劝道:“你真的想好了?”
    显然,淮占郴知道胡元问的是他去见凝如的事情。只是,希望之门已然打开,淮占郴又怎么可能放弃呢?
    “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没有虚言,淮占郴直接把心里的想法告知了自己的好兄弟。胡元不是不知道淮占郴思妻心切,但有些话他不得不提前说清楚。
    “占郴,我知道你想念凝如,可是,私闯后宫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如此硬闯,倒不如从长计议,待大功告成,咱们再把她接回来。”
    淮占郴却一副坚定的模样回道:“我知道,静候义军入皇城是个不错的法子,可是,行动尚未开始,一切仍在筹划中,哪一日兴兵都不确定,我又如何受得了这漫长等候的煎熬呢?!”
    胡元并未有妻室,对儿女情长的事情也悟得不透彻。可是,从永济渠修筑的时候开始,他一路见证了凝如与淮占郴在风雨飘摇里的心心相映与彼此执着。
    若说从前他对儿女私情的理解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他对情感的渴望则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此生若能同淮占郴一样得到一味姑娘的垂青,胡元自然无憾。如此感悟,让胡元本还想劝说的心思一下落了下来。
    “既然这样,你便去吧。营中事务我帮你料理,你一切小心!”
    有了胡元的承诺,淮占郴自然安心许多。他望向眼前的好兄弟,将这段时间营中事物的安排同他交代了一番,两人交接完毕,淮占郴这才走出营帐,跨上骏马,直奔运河渡口,打算这两日便赶到齐鲁恒所在的山林中。
    有了李世民的手书,淮占郴这一路并未花费太多的时间。到第三日傍晚,淮占郴果然顺着陡峭的山路,找到了信函上所说的齐鲁恒所住的茅草屋。
    天边的夕阳还未落下,朱红色的余晖照着山前屋后的牡丹,那景色竟让淮占郴一路的疲惫全然散去。
    他突然明白天下人如此推崇牡丹,也明白将齐鲁恒带入宫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轻叩三省竹门,淮占郴理了理衣裳,静候门内人的应答。不多时,门欸乃一声开了。
    淮占郴正想俯身行礼,却见屋里出来的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还未等淮占郴开口,这丫头倒先问了一句“来者何人?”,淮占郴觉得这粉嫩的姑娘生的可爱,便也没有计较她的失礼,微笑地说明了来意。
    “姑娘好,我名唤淮占郴,是运河板城人氏。今日来此处,别无他意,只想和齐先生学一学‘楼台牡丹’的种养之道。还请姑娘禀报先生,晚辈也好进去拜见他。”
    来之前,李世民就把寻人的情况大致说明了一番,也把齐鲁恒不肯侍奉权贵的执拗性子告诉了淮占郴。
    同样是坊间出来的农家人,淮占郴自然能体会齐鲁恒的傲慢和不羁,所以,为了让齐鲁恒放下对自己的敌意,淮占郴自然不敢当场亮出官差的身份,转而以求学者的身份同齐鲁恒套起近乎。
    小姑娘大约也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见淮占郴上前一步,竟下意识地往门里躲了躲。
    淮占郴晓得这姑娘胆小,便俯身站在原地,摇着双手,示意自己不再向前,以此让对方放宽心。
    “你放心,我就站在门外,没有齐先生的同意,绝对不会踏进院子一步。”
    小姑娘抬眼望着高出半个头的淮占郴,思量了片刻,觉得对方似乎真的没有恶意,这才点点头,小声回了句“那你等等。”,然后把竹门重新掩上,转身向自家先生通报去了。
    淮占郴见姑娘跑进去,站直身子,安静地侯在门口,等候着与齐鲁恒的会面。
    可是,当竹门再次打开时,淮占郴看到的应门之人,依然是方才的小姑娘。
    他有些愣住,小姑娘却没有兜圈子,直接将方才齐鲁恒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先生说:每年来找他学花艺的人甚多,但楼台牡丹的栽种之术是先生毕生的心血,从不轻易传授。所以,先生请郎君先回答一个问题,答对了,先生让你进门学这牡丹的种养之法,若答不对,郎君便自行下山,从此再也不要来这山中寻求种花之道了。”
    淮占郴认真听完小姑娘的话语,脸上除了诧异,更有疑惑的神色。
    “那请问姑娘,齐先生想要我回答的是什么问题?”
    小姑娘听得淮占郴的询问,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先生说,天地万物,自有灵性,人花共处,讲究的也是趣味相投。俗人想让花开,为的多是‘富贵’二字,郎君想学种花,花若开了,为的又是什么?”
    小姑娘口齿伶俐,很快就把问题说完了。淮占郴觉得这问题好生简单,不假思索便答了句“自然是为了观赏。”
    只是,能作为考量徒弟人选的问题,答案怎会如此简单。
    小姑娘见淮占郴答得如此迅速,嘴角竟微微笑了起来。淮占郴以为自己答对了,却不料姑娘竟回道:“郎君答错了,还是自行下山吧。以后,也不要再来此处拜师学艺了。”
    淮占郴没想到齐鲁恒的问题竟如此难回答,还想请小姑娘再给一次机会,两扇竹门早已合拢上了。
    就在半刻钟前,淮占郴还在为自己找到了齐鲁恒而兴奋不已,转眼间,自己竟成了被人驱逐的访客。
    其中的落差力道着实有些大,淮占郴后悔自己回答得太快,但事到如今,他所能做的只有尽力挽回局面了。
    日落西山,黑暗一点点吞没了光亮。月色初上,不愿回去的淮占郴坐在竹门前的台阶上,望着月亮苦思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月色溶溶,一阵风吹来,淮占郴闻到了一股花香。
    世人都说,牡丹色彩绚烂、艳丽,却忘了它的香味却是清新而淡雅的。这个味道像月季一样简单,又像山茶一样淳朴。
    淮占郴忽然觉得月下的牡丹才是它本来的面目。烈日下,附着花瓣上的艳丽被月色溶成银白的影子,素雅的色彩让人心绪安稳,更让内心深处藏匿的情感得到了流淌的机会。
    而这,让淮占郴不由得想起,多年前自己借着月光,在空无一人的山上采摘山茶花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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