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要到了,外头的日头快到正午也不灿烂。
花柏栀绕过不知道思索什么的闻昊铭,可能是在找什么理由罢,但是算她白救一个人了,现在回去还能和元恩薰吃个饭呢,画匠实在找不到的话不是还有自己吗?还不用浪费时间去和人解释什么是小人书什么是漫画。
“朝廷內腐,书院全都是些酒囊饭袋早已不复当年,我也曾坚持原则,想要入世为官,为百姓请命,可是渐渐的我就发现了,如果我一直这样下去,不迎合他们的喜好,我只会日日都像今日一般受尽欺辱。”
闻昊铭并没有依声站起来,他跪在地上,头重重的垂落,他也曾有个为国为民的理想。
“你今日的屈辱不过是咎由自取,你若不到那丧人心志的赌馆,又哪能沦落到他人手里,若是今日我没有路过,你可是要为妓为娼,我就不该救你,浪费那五百两。”
她当然知道,他可以想象闻昊铭变成这个样子过程,贪官污吏最初也有可能曾是清流。
“我只是想活下去,你根本不可能明白我的境遇,若我有恩公这般家世,我定是有能力坚持那些抱负,可惜天妒英才,纵我等有万般才能,如若不趋炎附势,蝇营苟且,他们岂能容得下我等。”
闻昊铭话语是愤懑,是嫉妒,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含金汤匙出生的,他们生来就要为着生活去不停的奔波,为了果腹而不停奔波对花柏栀来说那是非常遥远的事,纵是今日穿越了,她也得上天怜顾,不曾有这一忧虑。
“是,我曾有着万般人嫉羡的家世,可现在我也不过是个和你一样的普通人罢了,我不过是户人家的厨子。”
花柏栀倾言相告,她觉得闻昊铭就算赌了,今日能说出这般话,心性还是好的,是可以信任的人。
听完花柏栀的话,闻昊铭不可置信的扭头看着花柏栀。
她只笑着道,“你觉得是付出许多努力和时间爬到高处的过程痛苦呢?还是一瞬间从万里高空摔着地上更痛苦呢?我的光鲜绝对不是你表面上看到这样,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继续堕落下去,你只会伤的更深。”
原来在真话里加水分是这么的简单,骗人也不是太难,这是善意的谎言,哪怕她是想利用闻昊铭,她也必须坚信这是善意的。
言语中九分真一分假更容易让人信服,她以前不曾相信这一点,现在她却用了,只是因为她想要变得强大。
“为什么救我?”
“你在众人之间被挟持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也曾孤立无援,他不曾向我诉说一切,但我知道他是希望我能够站在他背后的,可是我当时没有。”
他孑然一身的背影,她从不敢忘,是她让她的兄长变得孤立无援的。
花柏栀留了些银子在客栈,好让闻昊铭多住几天。
人说触景生情,原来事似相似也让人难受。她突然真的有些明白孤立无援、孑然一身真的样子是怎么样的,很孤独,那种置人群之中却无比寂寞。
哥哥是,元博麟是,元恩薰是,扶摇是,原来以为是她太自私,其实他们又何不自私呢?若是向她说出来,那些花柏栀做或不做,是她自己该考虑的事,可是要是他们把她的性情还有事后的心绪考虑进去之后,可有想过她会一直无以忘怀,无处诉说,积郁于心中呢?
花柏栀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并没有回元府的意思,后边跟着的人也没有发现自己跟到了一个人越来越少的地方。
“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并不是个好人,救你也不过是想念故人,若你再跟着我,就别再想回到应天书院了,那勾栏院倒是个好去处。”
她停了下来,即便不曾回头她也知道对方是谁,这么蹩脚的跟踪方式,她想继续怀念过去都不行。
“我……恩公,我刚才还未告与恩公姓名,在下闻昊铭。”
“我知道。”花柏栀轻描淡写。
“请恩公告知姓名。”
“你可知我来此是做什么的?”本已经不想利用这个人的,但是他这样纠缠她也必须满足这个人报恩的心情。
“在下不知,但君子行于世定当知恩图报,在下愿为恩公效犬马之劳。”
“这个你说过了,我若要人效犬马之劳何须五百两,我……想要你的右手。”
闻昊铭听言,先是没有反应过来,马上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我若能遇伯乐,这手便是千里马,它值千金,恩公便是我的伯乐。”
花柏栀转过身来看着闻昊铭,确实是个聪明人,“那我若是要谋反,你可要跟随?”她一字一句一顿,言语缓慢,眼神犀利。
他一惊,本来他只以为他是哪家没落的贵族子弟,未曾想过这眼前看起来和他岁数相差无几的公子竟有如此野心,和他所说所作完全不一致。
“如此,你还愿跟随与我?”花柏栀看他惊呆的样子,她就重复一遍,她要做的事在权贵眼中确实是谋反,因为她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可是若这一切和皇家无关,这也不过是自保,她现在不过是在考验一下眼前的人到底信任度有多高,胆子够不够。
“士为知己者死,我又岂是那贪生怕死之人,我虽无谋天下之才,但我愿一心一意的跟随恩公,九死无悔。”
花柏栀皱了一下眉,刚才的不是错觉,本以为跟踪之人就是闻昊铭,刚才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错不了的,是谁?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听不到?
“什么死不死的,我要你谋天下作何?不过是想你不要再浪费才能堕落下去罢了,你只需给我画几幅画当做赔偿便好。”
“嗯?”闻昊铭疑惑,刚才的难道都只是玩笑话,可是那样认真真的是只是玩笑。
“我回去了,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刚才那个样子哪里像个读书人,分明是个跟踪狂,要是不是我刚才救了你,我怕是要以为有人要害我了。”她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她自己都不知道,若是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就太危险了,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想必闻昊铭也应该在她峰回路转的态度中感受到什么,不然她刚才可真的是说的太多了。
元府人多,向来“热闹”,老爷子却是个喜静的人,饭桌上的若非正室可不得同室同桌而食。
那元府三房柳欢意却不是个安分的人,嫁入元府多年,却还是不懂规矩,不会看人脸色,想来也是那三爷管不住,要不然正室子嗣昌盛,妾侍却不得一子。
“爹”,饭桌上安静的只剩下咀嚼声和筷子的声音,突然间,柳欢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嗲嗲的,听的让人难受,也就那三爷有福消受的了。
元老爷子听到她的声音就有些不耐烦的放下了筷子,抬眼向她撇去,不知道这个女人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然后又看向他的三儿子元哲阳,真不知道这个儿子怎么回事,文不成武不就,在外面做个浪荡子也就罢了,偏生招了这么个女人来做媳妇。
“爹,麟儿走了也有个把月了,儿媳想着……”
柳欢意话还没有说完,她的长子元博文还来不及张开笑脸,元老爷就碰的一声将碗筷摔在了桌上,桌上的人脸色一下子都变的不好看了,尤其是三房的,元恩薰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手也顿了一下,连那对儿子不管不教的元哲清也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想必是虽然取了个不喜欢的女人,但那到底是亲生子。
元老爷子冷怒道:“你想,你想做什么?”
柳欢意的心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触了老爷子的逆鳞,本来以为元博麟死了他儿子就有机会了,可是没想到……
“儿媳想……想……”,柳欢意的声音因为元老爷子尖锐的目光而变的结结巴巴,可她那大儿子还在下面扯了她袖子一下,她便硬着头皮说道,“儿媳想虽然圣上大病,将科举推至明年,可是薰儿到了明年也是要嫁的,如今麟儿也没了,也就只剩下我们房里的几个儿子了,就先让博文博武先去铺子里熟悉熟悉,免得到时候来不及做不准备不是吗?”
柳欢意大不了被骂一下,还是早为她的儿子做好准备,要不然这家产都要被那丫头给卷走了,只是不曾想,一个杯子猝不及防的砸在了她的头上,她忍不住的惨叫了一声,额上就开始冒血珠了,可见元老爷子是真动怒了。
“母亲”,元博文坐的最近,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扶着她的母亲,“爷爷……”,也是被元老爷子的怒目吓的不敢说话。
“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敢这么说话,我告诉你们这元家上上下下和你们没有半分关系,全都是薰儿的嫁妆。”元老爷子这几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今年还大病了一场,可是生气起来,中气还是十分足的,而且直接还宣布了他的身后事。
元家富可敌国,家财可不是一般富有人家可比的,可是元老爷子就是随意的就把它包装起来作为元恩薰的嫁妆,他这一么说,府里和外面的人也该知道这元府下一任最后有说话权的人是谁了,不出意外这件事马上就会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
此言一出,除了元恩薰和元哲清之外,大家都惊得脸色都变了,本来只是以为元家几代以来只得这一个女孩,又加之父母都尊贵,所以老爷子才格外疼爱,之后还把元博麟带在身边,以为是要培养二房的少爷,没想到一切不过都是老爷子的障眼法。
只是让元恩薰稍稍有点惊讶的是,站起来指着她的不是的人竟不是她的堂哥元博文和元博武,而是这个庶出的三叔,“爹,你不公,大哥是长房嫡子,你疼他我无话可说,可是大哥已经走了,就算轮不到我,那也该是二哥的,就算二哥不要,你不给我,我认了,我就是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可是博文搏武是你的亲孙子,你不把元府留给他们却要留给这么一个以后不知道会跟谁姓的丫头,我不服。”
“逆子……咳咳咳”,元老爷子骂了一声就猛的咳了起来,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元恩薰率先站了起来,椅子也因此而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爷爷。”
元老爷子推了推手,让元恩薰不要扶他,围着的人也一并让他们散开了,“来人,把这个贱人关到柴房去。”
下人们道了声“是”就要来抓柳欢意,尽管她求饶也是没什么用的,除了她的两个儿子没有人再帮她求情。
“你们是不是也想滚去柴房,啊?”,元老爷子一手拍在了桌上,上面的杯碗都震的跳了起来,可见其力道。
“孙儿……不敢”,元博文垂下了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元老爷子发那么大火,硬来只会让他母亲更不好过,只得从别的方向下手了,他阴恻恻的看向了元恩薰,恨不得杀了她。
“爹,你怎么能这样,我不服……我不服,我说的有错吗?欢意说的有错吗?你怎么能把元府留给她,我才是你儿子,他们才是你的孙子。”
元哲阳见自己说的话比自己那婆娘说的更多,元老爷子都没有要罚他,胆子也就大了一点,刚刚也算是试探,他那么说他的宝贝孙女老爷子也只是罚了那婆娘去了厨房,看来老爷子眼里还是有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元恩薰那丫头给老爷子吃了什么迷药。
“不服?我问你,你吃的穿的喝的住的,都是谁给你的,是我,这些年,我病着的时候是谁在照顾我,是谁在一心一意的打理家中生意什么都不说,打碎牙了往肚子里吞,是薰儿,要是没有薰儿,我再大的家财都被你这些个败家玩意儿给败完了。”
元老爷子撑着身体,一字一句的说道,本来这些话,就算大家都不说,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这些年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元恩薰是男儿的话那就名正言顺了,他必须好生给这些人给理清楚了,是谁在养着他们。
“那是你没有给他们机会,你连铺子都不让他们去,他们怎么做出一番功绩给你看,她接手那些之后自私的跟什么似的,一点都不尊重她的兄长,每个月就拿那么几两银子哄着。”
“逆子”,元老爷子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按着桌子的手微微的抖着,若不是元恩薰就站在身旁,根本发现不了,她想劝元老爷子不要再说了,马上去休息,可是被老管家给拉住了,她猜不出爷爷到底要做什么。
“阿明,你告诉他,我为什么不让他们接手生意”,元老爷子本不想闹成这样的,可是没想到他的这些个儿子儿媳孙子真真都不是个东西。
“是,老爷”,老管家元明从兜里拿出一本册子,翻开就念道,“三爷去年在账房先生那里总共拿了了二十一万两,其中有九万两花在了惜花楼,七万两花在了赌馆,其余的都花在了斗鸡,打人,结交狐朋狗友了……”
元明死板的念着,元老爷子打断道,“捡近的讲”
”昨天三爷从账房先生那儿取了五千两,今儿早上取了五千两……文少爷昨儿取了五千两,在惜花楼买了个姑娘的初夜,今儿起的尚晚,还没来取钱,武少爷昨儿在赌馆输了七千两,那厮压着武少爷上门来拿钱……”
说到这里,元博文和元博武都纷纷底下了头,尤其是元博武,昨儿还被人打了。
“这就是区区几两吗?”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