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绝望的口吻,慢慢说:“本来,过了这几天,我们一击即中,你们就会有人把她救出来,不是么?如今你这么一折腾,我还怎么下手?她……也会被转地方了!”他越说越火:“我懒得说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纤纤哭将起来:“纤纤……只因心痛你……纤纤知错了,启哥哥,千万不,不要生气。事情还没那么糟,我们找人……找人补救。”
凤启厌恶地推开她:“算了!你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送死,在下恕不奉陪!”
“你真的不知道么?刚才,看到你那样难过……我……只要你能开心,我真想咱们马上找到姐姐,一起走得远远的,到天涯海角去,什么都不管了……”纤纤流着泪说,语气哀婉动人。
他退后一步,冷冷道:“我早说了,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适合跟着来干大事!你自己好生保重罢。”
淡淡的月光在他脸上,反射出清冷的光,纤纤发现事情失控,货真价实的眼泪奔流而下:“啊,不要这样,呜呜……你听我说,那人不死,姐姐就得死!呜呜……”
看到他转身就走,她扑过去,从后面抱住凤启,急切地说:“我们杀他,不用进宫里去啊,在外面动手……我,明天去找人来相助!保证,保证一击即中!”
凤启从鼻子里发出嗤笑:“哧!不要总拿她来要挟我!其实,谁没有谁,日子一样过。我早说过,要忘记从前,你偏偏要不消停地提起她!我参与你们的事,是为着心中的一口气!既然你是那样不长进的人,我看还是算了!你们碍手碍脚的,注定了什么也干不成。”
纤纤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又喜又急,把脸贴紧他的坚实的背:“从今往后,纤纤听你的!一切听你的安排!”
元月十二日。
天阴,灰色的天空中,北风呼啸,层层叠叠云层涌动,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样的风雨。
凤启身穿滚白边的墨绿色棉袍,目不斜视,缓缓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踱步。
他的心,空洞洞,沉甸甸,觉得连吸进胸膛的空气,都在挤压着他的五腑六脏。
张纤纤带来的几个人,果然是张家的人。他们在京城经营多年,非但熟悉地形,也早就摸透了杨广的出入路线,和他偶尔会出现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他们几个,都是练武多年之人,这半年来更是每日在加紧操练,以杨广为假想敌,一遍又一遍地改良击杀目标的手段招式。
凤启看到这几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男人,明白到一件事:其实,他们根本不必自己出手,都一样可以致杨广死地。
这背后的人,用尽一切手段,逼自己出手,无非是要把自己拉下水。目的就是要把自己逼到并州去。
……无法猜想他们背后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凤启只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张家和陈家这次联手,绝对是志在必得。假如侥幸成功,他陈凤启,就会成为他们的棋子,从此受他们摆布!
有人迎面而来,他下意识避开,继续走在繁华的闹市里。
如何才能摆脱他们的控制?
如何才能让素心摆脱他们的威胁?唉,自己曾经夸下海口,说定能保她们母子周全,可是,可是,却让她陷于这样的境地!
她是对的,当初自己也许不该去找她……
还有两天……两天……张纤纤总算没缠得那么紧了,不过,自己背后,肯定有人在跟着……
凤启思绪万千,他甚至恶作剧地想:去逛逛青楼,找几个美女清倌喝杯花酒,听歌看舞,做几天浪子,看看那帮人会有何反应?
不远处,两个读书人站在路旁,其中一个在凝神看着展开手里的画卷,另外一个探头去看,嘴里念念有词:“……红尘一笑过,痴醉妄千年。多少凄梦彩云间,不知风晓化飞烟……断求雨,流得明,怎堪日月执如梭,炊烟画夕阳!”
执画者赞叹不已:“真是好画好诗,好意境啊!
另一个人就说:“拓梓兄,你能求得此画,真是三生修到!”
凤启听到他们念的那首诗,一颗心不规则地狂跳:这,这曲儿,是玉楼自己作的,除了偶尔在他和素心跟前唱唱,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唱过,怎么会在京城出现?!
他两步跨过去,伸颈去看那人手里的画,那是幅很大的横幅写意山水画,一眼看过去,但见大江东去,绵绵青山,密密枫林如血,夕阳炊烟,落霞满天……
执画者后退几步,戒备地瞪着凤启,手里忙着把画卷卷起来,他的同伴也来帮忙。凤启拱手道:“两位,请问,此画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执画者答:“什么名家不名家,只要画好,何必在意是否名家?”
凤启强忍急切的心情,微笑道:“在下也很喜欢这画和这诗,请问兄台可否割爱?”
对方握紧了手里的画,正色道:“这位仁兄,君子不夺人所爱。在下费了很多心思,才求得此画,断然不会转让的!”
他的同伴在一旁指着东边插口:“兄台到那边的三江书斋去,那里很多画卖,你想要什么,和英先生说,他自会帮你达成愿望。”
凤启犹恐对方在支开自己,追问:“这画,是英先生的杰作?”
执画者摇头:“不是,英先生的三江书斋,在京城非常有名,老先生有很多门道,只要你想得出的,他都可以帮你弄到手。”
凤启生怕他们俩消失在人海,就无法寻觅,忙好说歹说,请二人带着自己去三江书斋,找那位英先生。
三江书斋是间相当大的书画店,门面很大,里面主要卖画,书籍倒是搭配。
因为那两个读书人和英老先生相熟的关系,凤启他们被书童带到后院,引见给老先生。
在幽静的后院一间厢房里,凤启见到那位胖墩墩,白发白须,红光满脸的老人,他失望极了:这位老人家,说什么也不可能是自己想见的人。
英老先生乐呵呵地听完那两个人的介绍,摸着胡子问凤启:“陈公子,你看中此画哪里呢?”
凤启暗自擦汗,幸亏从小学的东西没全还给先生,早前在建康的村子里,也曾听素心念叨过些,他想了想,说:“常言道:工笔的花鸟,写意的山水。这山水画,诗情画意配得实在是太妙了,晚辈一见难忘,故此冒昧前来,也想求一幅。”
英老先生眼里露出有趣的神色:“公子,你是如何分辨一幅画是好是坏?这画,论起来,并非正统的水墨写意。在某些人眼里,也许一文不值!”
那两个读书人瞪大眼睛看着凤启,执画者在路上已经告诉他了,英老先生认为自己是帮好画找合适主人的,你若不会欣赏,你出多少钱,他也不会理睬你。
凤启点头:“嗯,我们品画,看的是书卷气,意指诗意画或称诗卷气。山水画,从魏晋开始自成一国,是禀爱山川之精华,天地之秀气,所谓阴阳、晦冥、晴雨、寒暑、朝昏、昼夜有无穷的妙趣。呃……时下正统的山水画,以水墨或者淡设色的写意为多。呃,晚辈甚少见到如此敢用重色的山水写意画,真是一见倾心!还有,配上那首诗,‘禅’意满盈,妙不可言!”他拱手道:“莫非是老先生的手笔?晚辈猜想,没有老先生这样的修为心胸,不可能画得出如此之杰作!”
他这一番话,既说得头头是道,还顺手捧了英老一把,老人家逗得“哈哈”大笑:“哈哈!老夫是有贼心没贼胆!唉,多年来只会循规蹈距,跳不出框框,画不出这样泼洒浓色之作……陈公子,看来,你和画此画之人,倒是知音啊!”
凤启脱口而出:“恳请老先生为晚辈引见!”说着,还深深一揖。
“这个……老夫须得征求画者同意,才能……”对方迟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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