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渐暮,一身富家子弟打扮的张纤纤正在客店的柜台前,和店小二说些什么,看到凤启回来,眼里亮起光彩,忙迎上前,笑道:“启哥哥,太好了……”目光落在“东方先生”身上,她闭上嘴巴,自自然然地上下打量对方。
素心看到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公子”,情知这便是张纤纤。她摸着浓密的长须,冷眼旁观,摆出一副漠然的高深样子。
凤启侧头对素心道:“东方先生,这位是晚辈的表弟,张公子。表弟,见过东方先生。”
张纤纤抱拳拱手:“东方先生,久仰久仰。”
凤启挥挥手,淡然道:“先生远道而来,让人多要间上房,表弟你搬过去,你的房间让给先生。”
“我正要告诉表哥,‘大耳五’他们也到了,刚进房去。”张纤纤木无表情,瞟向素心的目光开始如刀锋利。她的房间本来挨着凤启,如今这老家伙一来,就要雀巢鸠占,实在可恨!
“大耳五”是凤启其余的十几个随从的头目,当日他们分道走,约定在此地会合。
凤启抬起下半巴,对着候在旁边的一名随从道:“备酒菜给大伙儿洗尘罢。”
该随从领命垂手应命。
是夜,月上中天。
客店里的人都睡下了,四周一片宁静。
在张纤纤勉强让出来的那间上房里,窗户半开,朦胧的月色如水银泻地。素心独坐在最黑暗的角落,再三打量房间里的床椅桌柜……床上隆起的被子,看上去也很象有个人在睡觉……很好,没有漏洞。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明月上。
今天晚上,吃晚饭时,素心亲眼看到了凤启的那些随从,非常留意他们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暗自在心里对他们的性格做出判断。
谁豪爽;谁内向;谁看起来很老实;谁看起来八面玲珑……
有人在顺从凤启的同时,也不忘讨好张纤纤;有人只听凤启的话,对张纤纤视若无睹……
哪个总在偷偷看自己;哪个埋头苦吃,不理身外事……
张纤纤这个“表弟”,开始还很中规中矩,和“东方先生”说些客气的门面话,绕着弯来打探素心的来历。
后来,她察觉到凤启不寻常的冷淡,全然没有了平时的迁就照顾,心中的不快慢慢在年轻的脸上隐现。
素心看着她努力说些凤启感兴趣的话题,努力营造一种和他很亲昵的气氛,心里都替她觉得累。
再后来,素心发现了张纤纤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几乎恨不得把自己的皮扒下来,看个清楚……
只要不是太近距离,在烛光之下,素心知道自己的装扮经得起细看,冬天的衣服很厚,领子够高,加上浓密的长须,手部的老人斑和皱纹也没有破绽。
为了避免露马脚,素心整晚说的话没超过三句。
唯一的破绽就是凤启。
定是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关怀体贴和……熟捻,引起了张纤纤的疑心。
这位仁兄,哪儿有人用这样幽怨的眼神,来看一个老先生的!你再绷着脸,又有什么用?!
这张床,素心是无论如何不会躺上去的。
房间里随手布了几个机关,假如有人企图潜入,她一定会知道。
饭后,本来凤启和素心在这里说着话,随从来报,说张公子身体不适,非要凤启过去照看。
他过去之后,到此刻还没有听到他回自己房间的声音。
素心在犹豫,要不要冒险摸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这里全是他们的人,要窃听,恐怕很高难度……
雄元等人应该也跟着来了,就是不知道能否靠近?
张纤纤的房间离素心也不远,不过在长廊的尽头。
凤启在和张纤纤僵持着。
张纤纤对“东方先生”的态度饱含敌意,凤启也感觉到了。
由于正月十五将至,张纤纤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必然会充满戒心。果然,凤启才走进她的房间,她劈头第一句就说:这紧要关头,你带这个陌生人回来,会坏大事的!
凤启盯着她,冷冷道:“先生是我的忘年交,替玉楼带口讯的。踢踢不见了,我不管是谁抱走的。去告诉他们,我见不到孩子,大家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张纤纤用诧异的表情来告诉他,自己全不知情。
凤启命她马上派人去通知陈家张家的人,必须先把孩子找回来,否则,他决不善罢甘休!
张纤纤极力分辩,说事情根本与他们无关,多半是姓杨的把孩子抢走了,八成不怀好意。
凤启咬牙切齿,再三声明:“我,不管是谁把踢踢抱走的,就算是杨广,你们也要帮我把孩子夺回来!哼!如果不是你们,孩子绝对不会出事!”
她没有办法,只好派混进凤启随从里一名张家的人,连夜去讨个回复。
那人走后,张纤纤提出:“启哥哥,要是你不信我,我可以立即和你到太子府去一趟,我们弄个明白!”
凤启不理会她舌绽兰花,面上寒霜冻结,端坐在凳子上,只说了一句:“孩子若有意外,我们就一起陪葬罢。”
张纤纤面色煞白,愣在那里。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男人心里紧张的,永远只有那个女人和孩子。
这么一想,那“东方先生”的身份,越发可疑……
如何才能走进他的心里,占一席之位?对,孩子!她关切地问:“老先生有没有说,踢踢是否受到伤害?老先生的话,可信么?”
凤启向投去她满怀深意的一瞥,没有说话。
张纤纤心都凉了,她张了张嘴,不再说话。
阴冷的房间里,对着一盏孤灯,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等待回音。
仿佛等到黑夜的尽头,他们终于等到了敲门声。
张纤纤动作非常快,几步迈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来人在门外和她低声耳语了一阵,把一个大食盒交给她,然后就走了。
她回身关好门,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脸上泛起温暖的笑容:“启哥哥,他们说,不过是爷爷想孙子了,抱去看看而已,不用担心。
凤启松了口气。
张纤纤白他一眼:“这也难怪,听说是在西去的路上,找到六姐他们的……你这个做儿子的,就知道心疼踢踢,怎么不想想,皇上想念你们的心呢?”
她手脚麻利地把盒子里的东西摆在桌子上,边说:“启哥哥,你看,这是皇上
听到你生气了,命人连夜做的小菜,都是你从小爱吃的……还有,这是踢踢的小金锁,你看看,是不是?”
陈凤启看着眼前的小金锁,和那几碟精致的小菜,心里酸楚难言。
都是自己小时候爱吃的鸡汁虾球,荷花白玉鸡,夹沙水晶……尤其是那碟蟹粉鱼饼,这世上,知道自己爱这道菜的人,恐怕也只有父皇。
那年,他满五周岁。那时候,母妃还在世,张丽华不过是个宫女。
父皇和他们母子一起过了个生辰,特意让人为他做了这道菜。还赐给他一匹白马,两个侍卫,和蔼地笑着说,阿启,你也要开始入学读书了……
这是他们母子最后一次和父皇同一张桌子进膳。
因为不久,张丽华被封为嫔;接着,母妃一病不起。
然后,张丽华生下儿子陈深,张丽华晋升为贵妃,陈深被封为太子。
接下来的十五年,直到杨广带兵平陈,父皇眼里只有那些美人才子,还有弟弟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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