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穗市,位于我国西北部的一座很普通的城市。由于地理位置问题,河穗市的经济发展速度非常缓慢,这一座城市的周围有许多的城中村和一望无际的荒野。荒野都是沙漠化的土地和荒无人烟的戈壁。它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开发价值。这一座城市给人一种莫名萧条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了半个世纪。落后的城市设施,就业困难,大规模的土地却无人开发,这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已经让它陷入了极端的困境。
漆黑的夜晚降临了。这一夜没有风,空气平稳得平静,街道上弥漫着一股压抑无比的气息。河穗市的夜晚格外漆黑,这是在这里长大的罗志竞对这一座城市的印象。在西北地区的河穗市,通电甚至都成了问题,有路灯的街道也不过占城区的三分之二,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城区到了夜晚就会漆黑一片。非常不巧地,罗志竞的家就在那一片没有路灯的区域。而他,已经在那个家住了二十年。
罗志竞。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如果他被上帝的手抓起来丢进人海里,是没有人能够把他找出来的。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默默无闻、不引人注目。他的父母明白河穗市是怎么样的一座城市,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要让罗志竞离开这里,到外地去生活,所以他们是竭尽全力来赚钱供罗志竞读书,好让他考到外面的大学去。
二十岁的罗志竞之所以回到了名为河穗市的落后的故乡,是因为积劳成疾的父母给他最后的家信,让他回来照顾他们两位老人。但罗志竞回到家中时,父亲已经因为突发脑溢血而在医院的住院部安详地闭上了眼睛,而母亲也在一个月后郁郁而终。
罗志竞开始整顿自己的家。他记得,自己的小时候,父母从来没有带他去外公外婆或者爷爷奶奶家玩,别的小朋友出去拜年时,自己也不会见到一个亲戚。他收拾父母亲的族谱过后,才知道,自己这个没落的祖籍就在我国西北的家族早就衰落了,他根本就没有外系亲戚,他是他家最后一个人丁。
父母不在了,而没有任何社会经历的他自然也不可能有能力支付大学昂贵的学费;他知道,自己想要继续读书,就必须依靠父母的积蓄,又或者竭尽全力冲成绩、拿奖学金来充当学费。可是,罗志竞并不想要拿父母劳累了一辈子的钱来做自己的事,他的潜意识里认为,父母已经走了,他们的钱理应花在他们身上;而像罗志竞这样平庸而默默无闻的人,更不可能有能耐和大学里的尖子生相互竞争,夺取奖学金名额。罗志竞用父母的大部分积蓄为他们办了一次只有他一个人参与的非常体面的葬礼,而后离开了大学,回到了平庸的河穗市,继续做平庸的他。曾经在大学读过书的他被一家小公司聘用了,因为这一家公司职员的平均学历是初中。如果不是这个漆黑的夜晚,他可能会和其他平庸的默默无闻的人一样,继续在这一座平庸的城市里平庸一辈子——没有突出的成绩,没有突出的才能,没有突出的背景,也没有突出的性格特点,这就是这一位名为“罗志竞”的年轻人的特点。
这一晚,罗志竞回到家后,按照以往那样中规中矩地烧香、虔诚地拜他父母的牌位,而后孤独地开电饭煲、把昨天的剩饭剩菜给热一下,顺便去阳台把晾干的衣服取下,完成这一些工作过后他就去吃饭,然后洗澡、开五天一次的洗衣机来洗衣服,最后回房间补工作。他意外地发现,自己遗漏下了一些重要的文件在公司没拿,而他是打算借助这些文件在家里把白天还没做完的活给补完。所以,罗志竞出发了,目标是夜晚还没有关门的那个可怜的小公司。
街道,人行道上有盲人通道,但那盲人通道的第一个拐角被一根路牌挡住了,当初罗志竞亲眼看着一个老瞎子一头撞了上去。街道的第一个拐——向左拐,而后左边的店铺是一个开在了地下的东北饺子馆,饺子馆旁边是要上二楼用餐的桂林米粉。因为没有路灯漆黑一片的原因,这两家店都关门了。罗志竞还知道,自己很少过去的对面马路,是一家建设银行,银行旁边是一个停车场。根本不可能有钱买车的他总是听到那富豪胖子总是扯着大嗓门抱怨停车费贵,当然,他明白这个胖子实际上是在炫耀自己有车。
第二个拐角,过马路,再向右拐。马路上很少车,因为这里很落后,买得起车的人并不算特别多。夜晚十点过后,公交车就不会走这一条马路了,因为这里太黑,夜晚在这里开车很危险。出租车也很少来。有一次罗志竞出去应酬同学聚会、因为回家时太晚,他只能坐出租汽车回家,那司机听到他说的地址过后立即拒载,理都不理他,他最后还是靠坐老同学的便车才回的家。
但这一天,罗志竞在马路中心看到了什么亮晶晶的反光的液体。月光下,这些呈现出非透明颜色的液体一直蔓延到了对面的人行道那边去,而后看不见了。马路的沥青可以让液体清晰可见,但砖头材质的人行道做不到这一点。这不可能是汽车的汽油。罗志竞漫不经心地想,汽车是不可能这么嚣张地横行过马路、一直开到人行道上去的。过马路、路过那一摊液体时,罗志竞看周围没有车,便特意停下来,认真地看了看这些液体。月光下,它们呈现出了暗红色,看起来有点像喷漆。眯起眼睛的罗志竞轻轻地踩了踩地上的液体,液体啪嗒地四处飞溅。并没有喷漆颜料粘糊糊的触感,它们是普通的液体,并不是粘稠的胶体。这些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罗志竞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他的身子顿住了。
是血腥味,浓重的新鲜的血的血腥味。
可能是小猫小狗、又或者是其他小动物在被汽车撞到过后,仓皇地逃到了路边去;也可能是老太太从市场那边买来了刚刚宰杀的新鲜的鱼,塑料袋又漏了,血滴了一路。罗志竞并不在意后者,他只在意前者。他的父母对他的形象很深:父母总是会救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他们告诫罗志竞,平时多做好事总没错,虽然人或许这辈子都无法享受到做好事带给他的益处,但积善成德绝对是没有错的道理。罗志竞沿着血迹一路跟了过去。如果有受伤的小动物,就救救它们吧。
在向对面马路走去时,罗志竞已经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当他到达马路另外那边时,他已经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血还是液体,还没有凝固,这说明血不可能是之前滴下的,只可能是刚才滴下的。罗志竞非常清楚这里的居民的习性:他们几乎不会在这种时间点出门。就算他们真的在现在出门了,他们也不可能去市场买来带血的食物原材料,因为市场早就关门了。而如果说这些血是受伤的小动物流下的,那也不可能说得通:这里一片平坦,声音传播很广,小动物们受伤时痛苦的惨叫罗志竞绝对是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的,而罗志竞从刚才直到现在都没有听到动物的声音。
那么,可能性只剩下最后两个了。
一,小动物在被车撞到后直接沿着血迹的方向横飞出去、摔在一个没人见得到的角落死掉了,所以没有惨叫声。二,血迹是由一个人留下的,这个人刻意不出声,所以没有惨叫声。罗志竞贫乏的大脑还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第三种可能性。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受伤流血的生物是在最近才受的伤。
地砖上的血迹越来越清晰了:黑夜中,地砖呈现一种单一的颜色,而染血的地砖的颜色会深很多,罗志竞沿着深色地砖的方向一路走了过去,走到了一个和自己的公司位置相反的方向上去。他的心开始打退堂鼓了:理智告诉他,他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更加没有必要在黑暗中冒险。当他准备离开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门口处。血迹还在沿着停车场的水泥路上一路蔓延下去。入夜了,停车场入口拉下了铁闸门,在冰冷的夜晚中显得格外生硬而没有感情。罗志竞被这逼人的黑暗压得有点受不了了,他拿出老旧的父母留下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停车场门口的铁闸门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缺口。卷曲的铁栅门像是被什么巨型动物单手撕开一样,扯出了一个洞来,洞边缘的铁皮都怪异地扭曲了起来,碎成一片。而这个闸门上撕扯开的洞,恰好能够容纳一个人平着钻过去。洞是用蛮力扯开的,所以洞的边缘有大量突起来的尖锐的疙瘩,就在这些疙瘩上,沾满了还在嘀嗒流淌的鲜血。
罗志竞一直在安慰自己,这不可能是人做出来的杰作时,他的手机手电筒照到了新的东西。一根被割下来的躺在洞口的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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