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282章 第五十章 - 百步九折萦岩峦

    “你要和吾赌什么”圣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和你赌，赌你敢和我赌。”威廉一字一句地说。他紧紧捏着的拳头渗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冷汗。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猜对帝王的能力，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帝王的黑暗天赋，但这并不能够成为他的底牌。而现在的他全是在破釜沉舟：这相当于在赌场上，我不管什么底牌不底牌，不管你读我心还是不读我心，不管金额已经押到了多少，我直接不看牌跟你打！
    “如果吾告诉你，吾有和你赌的勇气和觉悟的话，你就必须将你的性命交付给我了。”圣人一步一步地朝着威廉走去，手探向了威廉的喉咙，“你确定你真的要赌这一点吗”
    威廉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胸膛就已经被圣人的手撕开了。血淋淋的肉暴露在飞尘滚滚的空气中，一下子就裹满了尘埃。他的瞳孔骤然缩小。在他的耳边，圣人低声喃喃，像老人在秋日下午的低吟：“吾不答应你。吾明白，人类喜欢玩一些出人意料的小伎俩，从而扭转魔族们精心设计的战局。吾不知道你的打算是什么，也不打算知道——吾既然有在一瞬间击毙你的能力，那为何吾要和你定这无聊的赌咒呢你当吾是傻子吗”
    在威廉的周围，是飞扬的灰尘，像是被彻底毁灭的微小原子。而在最后的呼吸中，巨大的冲击力从他的身体中喷涌而出，狠狠地刺进了圣人的胸膛。威廉的头发遮住了他狂乱不羁的眸子，遮住了他的笑意。这是他隐藏了很久很久的就连他的队友也不知道的一张底牌——他的原子毁灭并不是一定要用手指去指一个方向才能发射，他只需要用意念圈定一个方向，原子毁灭就可以发射了。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就连他的游离态猎手银发少女也不知道。
    这些人真的很喜欢瞒着队友。莫娜喜欢斯图卡特，这是私事，不说也罢；洛离被斯图卡特告知人类反抗军里可能有叛徒，这件事虽然事关重大、但她却不和最信得过的队友们说，这就没有道理了；同理，刘镇宁察觉到了路边的树会移动，他已经间接发现了帝王能力的真相，但他也没有和队友说；威廉手里的底牌藏着无可厚非，但他知道帝王的黑暗天赋却不告诉队友，这更加不可理喻。这一支队伍表面上和蔼可亲，但事实上却根本不相信对方，这就是血腥的自由战争带来的沉重的恶果。
    威廉口袋中的花逐渐地枯萎脱落了，慢慢地碎成渣滓，融化在漫天飞舞的尘埃中。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加油。”圣人拖着被完全打断的手，看都没看那一朵花——是个人都猜的到，那朵花是假的，威廉怎么可能拿队友的命和他赌。威廉最后的原子毁灭已经撕掉了他的整条胳膊，这是威廉能够留给他们最后的礼物。这一条失去了黑暗天赋庇护的胳膊几乎是以一个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被卷进了黑洞里，就连一点儿血渣也没有剩下来。黑洞吸收物质的速度已经达到了顶峰，世界尽头的物质似乎已经被拉扯了过来，就在平原的最远处，一大片一大片纯白色的物质正在疯狂地吞噬着原来的地面和天空，很快地，这片天地就变成了一片异样的空白。
    并不是天空和地面变白了，而是天空和地面变成了空白。这里的一切东西都变成了虚无的空白，什么也没有——不要说空气了，这里可能没有空间，没有维度，没有人们印象中的世界应有的一切东西。这就是黑洞将这个世界的“所有物质”都完成回收的结果。在这个庞大的魔界中，最后剩下的就是这正慢慢缩小的黑洞。黑洞从山的大小变成了城堡的大小，又变成了房屋的大小，最后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变成了米粒大小，但却没有彻底地消失掉。
    然而，就在原点的中心，刘镇宁依旧站在那儿。由于光线已经被吸回去了，所以，在圣人的眼中，那个少年便就这么站在这一片空白中。但他知道，这个少年周围十米都是不可涉足的禁区——那儿是一片不同于纯白的灰色混沌，是最后的还没有被黑洞吸纳走的凝结的空间。黑洞把魔界的空间也一并吸纳走了，然而，被刘镇宁凝结的空间并没有被黑洞吸走，所以刘镇宁才能够在这一片纯白之中站立。没有空间，没有物质，也就只有圣人才能够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活着了，刘镇宁必须依靠这最后的空间和圣人进行最后的决一死战。
    “你的空间里应该没有氧气了吧。”圣人淡淡地说话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击毙我吧。不知好歹的人类。”
    刘镇宁咬着牙向前走了一步。但他才刚刚迈出了自己被凝结的空间一步，脚立即被那虚无的纯白色给压成了肉渣。被剧痛缠身的他愤怒地狂吼了一声，立马把脚抽回来，但他已经被痛得快要流出眼泪来了——指甲壳被敲碎、肉被砸扁，就连骨头也变成了人看不到的粉末，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承受的范围了。圣人抱着胸冷眼地望着，看见刘镇宁吃了亏，便欣慰地冷笑了起来，他不退反进，朝着刘镇宁走了过去。“如果黑洞无法把所有的空间吸纳，那么这个世界就无法被完整地回收，两个世界就无法完整地融合。”圣人朝着刘镇宁走去，已经血淋淋的手掌递了过去，“是时候终结了。”
    莫娜死了，威廉死了，莉莉也死了，还能够站着的就只剩下刘镇宁、洛离和斯图卡特这三个人；斯图卡特使用的是枪械，他的能力还没有使用过，而他应该也是一个近距离战斗的战士，洛离是一个治疗的能力者，有一点儿战斗力的，就只有刘镇宁一个人了。
    “要放弃吗，刘镇宁。”洛离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比。听到了她的声音，刘镇宁慌乱的心绪突然变得宁静了下来，他似乎不再恐慌即将到来的死亡，“不过，如果活着的人都不去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那么你要指望那些死去的人吗”
    针线飞过，将刘镇宁的脚慢慢复原，他的被破坏的灵魂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帝王，我要和你赌。”刘镇宁朗声道。
    威廉的声音他已经听到了。他不知道威廉为什么要和他做这样无聊的赌约，但他知道威廉这么做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即使他看到了威廉的下场，但他还是不得不做出这个荒唐的决定。他不知道帝王会不会答应他，会不会像是对付威廉那样出手杀死自己，甚至理都不理就这么让自己缺氧而死。他必须把最后的这几分钟都押在这个赌咒上。
    “吾不跟你赌，”圣人回答，“这是对吾而言必赢的局面，吾不会给你们任何的机会。”
    “刘镇宁，我有最后的计划。”洛离镇定自若地说，“在最后氧气即将耗尽时，进入到我的花中吧。让我的花进入黑洞里，随着魔界的一切一同进入到魔界和人类世界的融合世界当中，在那里和帝王决一死战吧。”
    “不行……就算是死了也不行，人类世界不能和魔界融为一体，如果让帝王得逞，我们就彻底失败了。”刘镇宁咬紧牙关。
    “那么，你还有什么办法吗与其让大家一起死在这里，而后让帝王得逞，还不如先让帝王得逞，而后大家一起活着、在新的世界里想办法对抗他，这不是更好的方法吗”洛离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你有更好的方法”很多人的脸孔在刘镇宁的眼中一闪而过。田克顿的坚毅脸庞，威廉的不羁阴沉的脸，洛离纯净得如同无暇天使的表情，锡直到离开以前都镇定自若的脸，莫娜的让人难忘的如同翻版田克顿一样坚韧的表情，莉莉的纯真的叛逆青春少女的脸颊……或许他忘记了无名英雄米蕾特尔，根本不认识陌生的怪物昌戈娜，但他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他们身上涌现出来的精神，也明白了大家都希望帝王去死的原因。或许他们的目的不同，他们的出发点不同，但他们都是让刘镇宁终生难忘的英雄——也是效仿的英雄。
    两个世界融合在一起，最后会得出一个怎么样的结果，这应该也就只有帝王圣人才知道了吧。刘镇宁很痛恨这种把自己的命运摆在别人手上的感觉。
    “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办吧。”
    刘镇宁消失了，空间解除凝结了，花朵和那一片波动着的在这一片纯白中格外显眼的空间朝着黑洞飞去，一头钻了进去。黑洞满足地闭上了最后的小嘴，消失不见了。圣人满意地看着这已经预订好的最后的结果，也消失在了这个纯白色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物质、没有维度，它就是一片空白，所以它很快就会坍缩崩坏。圣人要做的，就是要去人类的世界，把原点引导到那一片丰饶的大陆上，而后，展开，融合。
    “顺带一说，穿过黑洞的混沌空间时，因为黑洞吸纳、无法适应混沌空间的生物体死亡过后，并不会就这么死掉。在神圣的新世界之中，它们会复活。也就是说，那五分之四的魔族只会在黑洞中淘汰，而不会在神圣世界中被淘汰。降临在人类世界的，不是幸存的五分之一的魔族，而是整个魔界浩浩荡荡的魔族大军。”圣人喃喃道，“吾没有说谎。”
    混沌空间。这里就是界面和界面之间的交界处，是一片就连圣人也无法立足的地方，若不是人类世界和魔界在最近出现了重合，而且圣人拥有黑暗天赋、能够在黑暗中避免被碾碎的命运，他早就倒下了。而现在的圣人正在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原点引导向远方的人类世界——事实上，并不是远方，它就在魔界的旁边。小小的原点跨越了微不足道的距离，抵达到了另外一个界面的上方，它正在慢慢地降落，慢慢地企图融入另外这个陌生的却又散发着温暖气息的世界。圣人温和地看着它，似乎就连断臂的痛苦也忘却了。
    他没有留意到，一朵花落在了他的脚边。刘镇宁站在了他的身边，将刀刺进了圣人的脖子处，而后往下一拉，拉出了他的脊椎骨头。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刘镇宁就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便拧断了圣人的脊椎骨头。但他并没有动手杀圣人，他明白，圣人还有很多的利用价值；他更加明白，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圣人想要问他为什么、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并不想要回答他，因为他没有这个义务。
    斯图卡特的异能装甲能力是“制作幻象”。可以这么说，这是因为他极力想要保护自己的生命才衍生出来的类能力。在过去，无论是他亲身上阵指挥战斗，还是在山洞里忙活他的军务，那都是他制作的幻象在工作。他至今都没有信任过这里的所有人。
    他之所以能够让莫娜这个魔族当自己的警卫员，一是为了能够收买人心，二是他有恃无恐——莫娜保护的那家伙只是他的幻象。所以，即使帝王在那时就杀了斯图卡特，斯图卡特本人也安然无恙；帝王更知道那不是斯图卡特，亲缘的气息让他明白那不过是斯图卡特的一个保命用的替身，所以他也就没有动手。他唯一没有想要的是，那个不是斯图卡特的替身，而是他的能力制造的幻象。斯图卡特的本体唯一出现时，是在梅尔召唤之时——他知道自己的幻象骗不了帝王，没办法让他亲身出动，所以他才让自己的本体赴阵，冒这最纯粹的险。
    斯图卡特这个心机算尽的人，最终还是把同样老谋深算但却有一丝骑士精神、光明磊落的父亲给算倒了。这一张底牌直接扭转了战局，完完全全地击垮了圣人帝王。
    在花向黑洞飞去时，斯图卡特制造了一个花的幻象，让幻象进入黑洞中，而花的本体安静地漂到了帝王的身旁，借助着帝王的黑暗天赋，斩断了命运和它之间的练习。然而斯图卡特无法制造空间的幻象，所以刘镇宁放弃凝结的那十米的空间是无法保存在黑洞之外的，尚且察觉到还有部分空间没有吞噬的非饱和状态的黑洞绝对不会就此关闭，化为一个让人引导的原点。而花即使有圣人的黑暗天赋摆脱黑暗，却又不可能单独存在在纯白的混沌空间中。这个时候，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了。
    在之前对抗小人魔族时，洛离就有说过，她的花的内部就是片独立的不稳定的空间，在里面威廉不能用原子毁灭，因为那巨大的能量会把空间撕裂；而刘镇宁也不能用他的空间凝结，这更会把花的整个空间震得支离破碎。刘镇宁在洛离的准许下，就在花的门口传送门使用了空间凝结，把整朵花的内部空间都震碎，而后让传送门把他和被震碎的空间一起带出去，带到圣人的身边。花的大半被彻底摧毁，洛离的灵魂也会受到重创。能够支撑她依旧呼吸、生存的，只是她的游离态治疗型猎手、哥哥洛叶在竭力挽留她的生命罢了。然而，洛离事实上是已经没有救了——她是花朵能力的本体，能力被击碎了，她也即将死亡。
    以如此残酷的代价，刘镇宁重创了圣人，但他没有下杀手。如果他下了杀手，圣人就会死去，而没有黑暗天赋庇护的他也会在瞬间被混沌空间摧毁，一点儿渣滓也不剩。他必须借助半死不活的圣人的黑暗天赋，把原点引导回原来的魔界。
    原点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引导的。刘镇宁花费了将近现实世界的半个小时，才把原点拉扯到了魔界的上空，却还没让它下降到魔界当中。圣人还没有死，洛离却已经完全不行了。斯图卡特从花里钻了出来，告诉刘镇宁，花的内部空间已经完全碎裂，他根本没办法在里面待下去了；而洛离也已经奄奄一息，离死亡就剩下半口气的事情。
    当斯图卡特把话说完时，花朵枯萎，而后纷飞殆尽；在触碰到混沌的空间的那一刻，它们立即消失不见。耀眼的绯红的颜色只出现了一瞬，这或许是千百年来，在这死亡的黑暗的空间出现的第一抹希望的光辉。
    刘镇宁眼睛一酸，他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现在，整支原讨伐队里似乎就剩下他最后一个人了——命运如此残酷，怪不得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斩断自己与命运之间的引力。他第一次希望自己的人生可以重来。
    原点慢慢地下降，帝王也慢慢地失去了生命的气息。刘镇宁和斯图卡特都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周围凝重的压迫感——原点正在拉扯他们，企图把他们也一并拉进来。帝王快要死了，黑暗天赋的庇护也快要消失了。在斯图卡特的催促声中，刘镇宁的呼吸一紧，突然非常难受：氧气将要消耗殆尽，他们两个人要无呼吸而死了！
    “最后的方法。”斯图卡特吐出一口气，突然正视向刘镇宁。他知道这支队伍的最后一个队员就是他了，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向这支队伍表达敬意，“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原点已经不需要你的控制了，它受到了魔界的引力呼唤，正在慢慢地自动下降。我们能够活下去的方法，就是杀死圣人，让自己被吸引进这个原点当中，让原点带着我们进入到魔界之中。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我们就会缺氧死在这里。这么做尚有一线生机，或许我们能够战胜黑洞的压迫，成为不被混沌淘汰的胜利者；不这么做，必死无疑。”“嗯，我明白了。”刘镇宁点头，伸手拧断了帝王的脖子。他已经曾经试过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别人手上了，这一次，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上天这种选择，却让他好受不少。
    巨大的吸引力把他们连同着从花里溢出的空间扯了进去，进入到了完全闭合的原点当中去。原本已经饱和的原点正在贪得无厌地继续吸收它能够吸收的东西。生命，希望，友情，爱，梦想，和人生。
    浩瀚的混沌空间当中，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的小点沉进了一张像是不曾渲染过的纯白色的界面宣纸中，而后，无尽地扩散开来，让这一片空白重新被涂上五彩缤纷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