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大草原东部俱轮泊中,大蕃法王打破了与道子之间的沉默对峙:
“道子,天外来客非你所有,为何出尔反尔,不让相见?”这日稍早时,大蕃法王想径自进入风雪神庙时受阵法阻碍,故搅动了俱轮泊湖水,逼迫道子出现。
“天外来客不愿见客。”道子淡然答道,就在大蕃法王到来之前,风雪神庙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准备带着天外来客陶京尘远遁一段时间。
“我不信,之前在西边你们的小辈还言之凿凿,当我到了贵地就相见,这绝不是天外来客自己的意思。”大蕃法王摆摆手不信道。
“哼,你作为吉祥古宫供奉,来到我们这里已经算是越界,我本想好生招待你,现在看来只能好生招呼你了。”道子声音一肃,双手开始动作,周围湖水开始动荡,在湖水中隐隐出现了无数狰狞的生物。
“且慢,我们相争是毫无意义的,我之前搅动俱轮泊之水也只是想引你出来,放下天外来客的事情不谈,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大蕃法王却是退让了一步。
“不知小辈们是否与你言说,在我们西域相见时,疑似有其他异族插手,另外,昨天我的梦境中也颇有怪异之处。所以我怀疑早有他人布局,准备插足天外来客之事。”大蕃法王面容严肃。
“法王,你要明白天外来客的意义是什么,他可不是你争我抢的一个活的目标,他身上有走出天外、破碎虚空的秘密,我们需要做的先是尊重他,之后再‘发现’这个秘密。所以,不要用子虚乌有的争抢来威胁我们,我们不过是代天外来客讲话而已,他真的不愿见客,不是不愿见你。”道子面容也很严肃,他明白他所说的尊重什么的理由,大蕃法王也不会相信。
“哼,好心给你提醒,没想到还被误会,难道风雪神庙现在还自认为是天下第一圣地不成?你们这几百年与蛮族纠葛过多,早已经陨落了。”之前还说不愿纷争的大蕃法王,说完这一句便浑身金光大放,强行向悬在俱轮泊半空的风雪神庙奔去。
道子见此,便不再言语,挥手间俱轮泊湖水皆动,形成了几十道水柱,在水柱中还有一些五彩斑斓看似有剧毒的生物。
不过大蕃法王见到这十几道水柱竟然不躲不避,只见一团金光横冲直撞一般冲过了这些水柱构成的篱笆。
道子面色微变,因为金光距离他够近时,他就看出了其中蹊跷。
这团金光之中,并没有大蕃法王的真身,而是纯粹的一团光,其中蕴含着毁天灭地一般的能量。
“休想,雾隐!”
道子双手再次结印,水柱散落,同时他身后的风雪神庙突然整个消失不见,不过这种消失像是一滴热水融入到了雪地中,在原本存在的地方,空出了一个让人感觉别扭的空白。
金色的光团一掠而过,在这片空白处扭曲了一下便过去了。
而在俱轮泊湖畔,大蕃法王的身影再次出现,他看着那团金光顺着直线不断远去,为自己计谋未成而轻叹一声,不过他凝视着神庙消失的地方,眼中却露出了兴奋得神情,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或者更详细地说是解开封印,重拾旧忆的感觉。
“法王,你也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了,别在这试探了,想要强攻,就拿出些真本事吧。”道子身后的风雪神庙再次出现,同时天空之中开始阴云密布,庞大的水汽出现在了俱轮泊周边,看样子道子是要动真格了。
大蕃法王听后并没有展开针锋相对的行动,他只是缓缓转身,似要离开这里。
道子仍在风雪神庙前的半空中静立,空中的气势还是一样强大,不过此时他眼中却是露出了轻松之意。
法王的身影越走越远,正待他要消失在湖畔边缘时,道子却感受到周边空间的异变。
“又是障眼法么?”道子手指向天一指,整个天空的阴云似变成了石头一般,快速向下落去,瞬间覆盖了整片俱轮泊,阴云降临到风雪神庙顶部时,甚至发出了撞击声。
可就在阴云即将完全笼罩俱轮泊时,道子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操控天象,而在他身边突兀出现的大蕃法王已经开口说出了一个咒符。
“定!”
“原来你的能力竟然是空间,怪不得对天外来客如此急切呢。”道子动弹不得,不过还是挤出了一句话。
“哼,你应该知晓,大蕃法王是传承,更是轮回,自八百多年前第一代大蕃法王开始,我就一直是我,不过因为天道限制,而自行选择了层层封印,我错过了文有道,便不可错过这次机会。”大蕃法王眼中深邃如海,原来他是一个通过轮回转世活了八百多年的老怪物。
“只有在接近玄妙时,我的封印才会全开,而现在越是临近风雪神庙,我的记忆便越是丰富。所以,这个天外来客我见定了。”大蕃法王身在风雪神庙前,气势更盛,身体内仿佛有一些宝库被打开了。
道子听后尝试动作,却发现自己似乎被囚禁在了所处的空间中,完全无法动弹。
大蕃法王不再去看他,而慢慢隔空走向风雪神庙。
他和道子都没有看到,在他们头顶众多乌云以外,距地万米的高空,正有一个类似镜面的存在切割着深蓝色的天空。
在风雪神庙对峙发生之前,草原上的午后,秋日里并不强烈的阳光照耀着枯黄的草原,显得有些寂寥。
而在枯黄草原中,可汗王帐城东北方不远处,正有一个崭新的大帐,中寂温王子速台温正在此讲话,吉节可汗走后,速台温接管了跟随王帐的军力。
“我寂温现拥有控弦之士二十万,追随王帐的就有十位万骑长,前些时日南朝无故发难,我们措手不及,回避王帐。但此时节正是秋高马壮,风劲弓燥的好时候,既然回到王城,也正是我们反败为胜,一朝逆转的好时机。可汗与我拟定了一个一举两得的大方略,现在我命令,提令、掘必、仰台和思威四位万骑长,留守可汗王帐城,其余万骑长随我行进!这次我们得到的将比河北道更多!”
吉节可汗在去东方时就带走了三万兵力,除去这留守的四万,速台温可用的也就只有三万了。
但寂温的传统可不像是神朝一样固守一地,如果神朝北伐军再次雄振,可汗王帐城眼看不保,这四万留守骑兵就会分散在草原,选择时机偷袭进攻的北伐军。
这也是北伐军现在止步不前的重要原因,在北伐军中,无论是来自关内道和河东道的正规军,还是类似飞天军这样的钦点援军,他们都明白北方草原民族不同于中原农牧民族,逼得急了他们是不会固守一地的,只会分散在草原打游击,让贸然前进的北伐军更加头疼。
于是速台温带着三万兵力向东南进发,准备取道燕南道奚州,围攻渤海城。但在这段路途中,有一个障碍,就是神朝燕南道和寂温草原之间的分界——饶乐沙漠,这片沙漠东起寂温源城西南,西至河北道东部,是草原与中原的传统分界线,只有在乱世的时候,草原民族才能够在漠南建立王庭,在现在神朝中兴并在西北两道全面北伐的情况下,想要低调迅速地通过这里将是一个挑战。
而目标是金孛城的吉节可汗,此时却在俱轮泊的源头,也是寂温母亲河的望建河畔,偶遇了一支大军,这支大军明显还带着来自蛮荒的野蛮气息,他们用并不熟练的寂温语言说自己是靺鞨族,来自极东北海,这次听说南部有北伐,是前来援助草原盟主吉节可汗的。
吉节可汗听到属下汇报,并且看到了靺鞨的来使,靺鞨的使者身材并不高大,发型怪异,身披兽皮,眼中闪动着诡秘的光芒,显示出一种动机不纯的样子,这让吉节可汗有些不喜。
经过近两百年与中原王朝的交往,寂温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在文化上有些同化了,他们与中原通商,所需求的也都是中原王朝特产,并且量越来越大。
所以吉节可汗看到靺鞨使者这样具有蛮族特点的外表,首先就没了好感。
在靺鞨使者断断续续用不熟练的寂温话说明来意后,吉节可汗只是简单应付几句,便指示前来援助的靺鞨前往渤海城东部待命,他没有看到靺鞨使者在离开时眼中的狡黠之色。
当夜,吉节可汗所率领的三万骑兵,在营帐中安睡时,突然遇到了火灾,而这些火焰突兀出现自营地的大部分地方,让夜中惊醒的士兵手忙脚乱。
等吉节可汗和三个万骑长指挥好士兵去旁边的望建河取水灭火时,突然听到在靺鞨扎营的方向传来了有规律的马蹄声。
吉节可汗立即组织防御,并且对靺鞨的背叛感到奇怪,一个蛮荒小族,而且白天看兵力只有几千人,怎么就敢贸然进攻草原霸主寂温呢?而且此时自己的三万兵力正是准备远袭渤海城,自是作了战斗准备。
于是在吉节可汗的迷惑中,双方混战在一起。
混战伊始,吉节可汗抬头,准备遵照寂温传统,向天神祈祷,不过此时他却看到了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景象。
天空似乎变成了一面镜子,映照着地上混乱的人群,并且这面镜子给吉节可汗的感觉在不断下落,似乎要重合起来。
他感觉到自身以及周边的一切,似乎都在一个镜面的熔炉中,而这个熔炉即将缓缓闭合。
正如当年中原文士所云: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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