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是被太阳晒醒的,他虽然被风吹走,并且挂在了树上,但并没有受伤。
不过他睁开眼看到自身所处的环境,不禁吓了一大跳。
他以扭曲的姿势躺在枯死的树枝上,周围林立着大小十几只秃鹫,手上还攒着之前米总管给的匕首,于是赶紧挥了挥。
却不料这一挥动,便从树上掉了下来,多亏枯树枝不高,陶只是摔得有些疼痛,扬起了一地沙尘罢了。
之后他迅速站起,却看到周围之前静立的秃鹫竟一哄而散了。
他抬头寻去,就看到了远处的湖泊和燃烧着的城镇。
“这是……飞天县?这一股风竟将我刮出如此之远,那里是怎么了?失火了么?”陶揉了揉眼睛,便拔腿向湖泊处走去。
天空的阳光十分炙热,陶只走了一会便觉得口干舌燥,他心中不仅挂念飞天县,还有些担心米总管,不知他后来怎样了。
这时他已经能够听到从飞天县方向传来的喧闹之声。
而在这个位置他也能看到,整个月神湖地区也颇为不平静,人影憧憧,而且湖边有很多宗教建筑已经损毁了。
陶已经意识到,那里发生的一定不是简单的失火,而是骚乱,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同时攒紧了手中的匕首。
陶手中的匕首并不简单,这把在平时一直藏在米总管靴子中的匕首,是他跟随郑坦在淮南道时,从一个商贩的手中淘来的,据说是二十多年前‘三道之围’叛乱时,一个叛军首领之物。米总管试过这把匕首的确锋利后,就毫不犹豫的买了下来贴身藏好。
而在月神湖畔,江白桑吉指挥的大蕃军队,已经趁着骚乱,全部进入了飞天县城内,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占领这里,而是进行斩首行动,使得飞天县与其内的州治所暂时瘫痪,方便后续蕃军的进入。
月神湖周围的宗教建筑,除了蕃教的以外,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而刚刚骚乱所产生的伤亡,更是将整个月神湖的水染成了淡红色。
陶已经半蹲着来到了距离月神湖南岸建筑一百多米的地方,他在这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随着刚刚最后一拨头戴毛皮帽子的军队进入飞天县,这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只剩下遍地的残垣断壁和伤亡平民。
亡者远比伤者要多得多。
现在陶半蹲着向前进,路过了太多的伤亡者,他已经从开始时的不忍直视,变成了现在的麻木与习惯。
听到周围各种陌生的语言,甚至不成语言发出的哀嚎声,陶心中则在不停地颤抖,同时他心中的意志似乎在不断的融合着,形成一种属于他自己的意志。
现在在他的心中,所有的杂乱记忆,正如宝刀淬火一般,在繁乱不稳定的热状态中,逐渐冷却凝固,成为同一而可为陶所用的东西。
那久远过去陶天行与李强经历的旧时代华夏、梅尘经历的新旧时代交替、巫陶经历的巫神时代、另一个陶所经历的天门星大劫,都开始彻底的走向融合。
陶在走出一百米,到达最近的破损建筑废墟时,已经感觉到自己成为了一个类似旁观者的存在,在他的内心,他犹如至高的神祗,俯瞰着那些已经整理归类,有了时间线的记忆。
在他的视线中,是一片平静的血湖,和冒着浓烟的飞天县城,周围倒塌凌乱的建筑、铺满了尸体的道路、天空偏斜的落阳,衬得他仿佛不在这天地间一般。
“是了,我本就不该存在在这里,我是……那个白色的……将我送到了这里。”
陶终于记起了一切,他记起了在那个无法违抗的时刻,在天门星的一切都趋于完全静止时,是李强给他的那个滢白色的包裹,突然变成了花,并绽开了一道光门,将他带到了这里。
“我对外称自己就叫陶京尘好了,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正是对过去的代表,既然不知为何到达这里,就要好好珍惜。说不定那道光门将我传送到这里,正是让我寻找希望的。”
陶京尘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此时的他不再是之前有些浑噩的少年了,他小心尝试了一下陶天行和梅尘记忆中的追溯之力,之后很是失望地发现自己完全无法使用。
现在的他与普通少年完全无二了,但也许仍有未知的秘密隐藏在少年的身体中。
他蹲在断墙的旁边,神游天外地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又仔细看了一眼匕首。
他认出了匕首上的两个繁体汉字——斩情。
“有点意思,这个地方用的也是汉字,还有沙州、陇右道、西域,莫非是唐朝?”陶京尘抚摸了一下这两个字,之后用这把匕首试了试插入旁边的土墙,异常顺利:
“也不对,一些名字对不上号,地理环境似乎有些不同,而且感觉很多地方有古怪,似跟之前得到的知识对不上号。”
陶站起身,开始打量着前方的湖泊,他发现现在的视力很好,比之有着近视眼的陶天行要好太多,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也许在成为巫陶苏醒时,这具身体已经有了一些奇异的变化,它极有可能不单单是几个人记忆的融合,或许还有物理上的一些变化。
在他的记忆中,在旧时代的地球,作为陶天行或者李强的他,看到过后来缩小了无数倍的月牙泉,还有周围的荒凉景象,记忆中的景象与现在大相径庭。
“唔,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看骚乱的程度,应该是有一个或者多个势力有预谋的组织了进攻,目的可能是入侵沙州,也有可能是劫掠一番,不对,如果是单纯的劫掠的话,就不会讲这些宗教人士也一网打尽了。那么极有可能是边境的势力在打神朝的主意。”
陶京尘已经将神朝套入了唐朝的模式里,想到历史上中唐后藩镇割据与异族的侵犯。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在众多毁坏建筑中依然完好无缺的蕃教建筑。
“那个建筑似乎没有受到一点损害,某非就是他们主谋的这场骚动?”
陶京尘拔出匕首,半蹲着向那栋建筑走去。
正走着,他听到城中爆发出了一阵粗乱得欢呼声,夹杂在欢呼声中的喊叫,所用的是他完全听不懂的一种语言。
“要是能用上天门星的文明网就好了,最起码能听懂这些语言,虽然那东西只是虚空之魔用来控制代号人类的。”
陶京尘虽然听不懂,也不影响他的判断。
现在发出欢呼的,应该就是眼前没有损毁建筑的宗教的士兵,可想而知飞天县现在的情况已经危险了。
陶京尘又听了听远处的声音,握了握匕首便轻轻走上了蕃教神庙的阶梯。
神庙的门并没有上锁,而是半掩着,似乎其中的人刚出去没多久。
陶京尘在推开门看到正对着的画像时,想到了之前在郑府遇到过那个说自己有慧根的番僧,他的装束与画像上的老僧几乎一模一样,最大的不同是,他只有一对手臂,而画像中的番僧则有四臂。
神庙里现在正处于一种与外面截然相反的静谧状态中,陶京尘关闭了大门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只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声音。
等适应了神庙中的光线,他发现神庙中空间不大,在那幅画像之下,就只有一台老旧的木床,木床上什么也没有。
“呵,竟然在今日有客上门!”
正在陶京尘准备再看看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地方时,突然在不远处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他在吓了一跳的同时已经跳远,同时伸出匕首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嘿,不必惊慌,你我既然此时相遇,便有些天意。”
陶京尘此时才察觉自己竟然能听得懂这个苍老声音所说的语言,虽然声调怪了一些,不过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唔,竟然是你?”这个声音突然惊讶出声,之后陶京尘便看到一张苍老的面孔从前方的黑暗中出现。
正是之前与番僧谋划月神湖的老僧,他曾经冒着绿油油精光的双目已经暗淡,不过其中的惊奇还是让陶京尘轻易察觉。
“你认识我?”陶京尘开口,匕首仍不放下。
“当然,我的‘神识’见过你。你是飞天县里突然多出来的陶氏后人,如果不是我时日无多,说不定会跟我徒弟江白桑吉一样,看一看你的究竟。”
“江白桑吉就是那个说我有慧根的番僧?”
“真是聪慧!观你的年纪不像上了十五岁,竟然能够从我只言片语中得出此语,这下我有些相信了。”
老僧边说边从胸前掏出一物,陶京尘发现老僧只有一条手臂,而在发现的时候,眼前的老僧相貌与之前的画作上重合,原来神庙入门处画作上,画的就是这个老僧。
“这噶乌送你,挂颈间,自不受外界骚乱之扰,见到我那徒弟,亦可证你身份。”
陶京尘看着老僧递过来的银色小方盒子,诸多记忆调动,在李强的记忆中,他知道这个小方盒有些类似藏传佛教的护身符,其中可能藏有东西。
“护身符?”
陶京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他看到老僧的手如同枯死的树皮,有着极度脱水后的干涩感。
老僧听到这三个字后竟然笑了笑:
“今日竟得大喜悦!这串璎珞你给我徒弟吧,他知道之后该怎么做。”
之后他又取下颈间的饰物,单手举着,盘坐在地上。
陶京尘取过璎珞,却发现老僧依然一动不动,再一试探鼻息,竟已然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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