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王春秋张迁阮少弟》第117章 墨者

    凛冽的寒风伴随着夜的降临悄然而至，只有旗帜不时地在天空之中翻飞，却依旧挣脱不了旗杆的制衡，仿佛被锁链困住的歇斯底里的女子。
    身披如夜色一般的黑色长袍的墨者在黑夜中行走，就仿佛透明的白云在天空之中漂浮一般。他踏着沉着的脚步转眼便来到了偌大的城门口。
    “城下何人！”守夜的商军将士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刹那间几乎数十个城堞口中都闪出了弓箭手的身影，几乎所有的弓箭都正对着墨者，然而墨者也没有抬头，他看似孤傲地举出了一个细小的物件，而这个物件却一下子吸引了守城的长官，很显然上面有人早已告诉过他将会有人前来相助，但是他没有相当会是如此一个诡异奇怪的人。
    被众人死守的城门就这样被打开，守门的士兵小心翼翼地不让城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仿佛这样会使得敌军闻风而来似的。
    墨者转而被迎进了皇宫之中。
    “商王陛下。”墨者的声音依旧沉着而冷静。
    “你终于来了。”已然颓丧且头发凌乱的微子顿时目光中有了一丝欣慰，然而那只是十分微茫的一丝而已，“现在怎么办？”他无力地问着，似乎想把所有的重量都倚在墨者身上。
    而墨者似乎也丝毫不介意自己身上被关注了所有的期望。
    隔着黑袍微子似乎可以感觉到墨者的微笑，只听墨者冰冷地说道：“如今只有降。”
    “什么！”一瞬间微子愤怒地站了起来，仿佛积蓄了许久的怒火一下子喷发了出来，仿佛终于自己损失大军并丧失基业的过错可以被推诿到一个人的身上，“汝岂敢这般放肆，吾乃堂堂大商天子，汝竟叫寡人降，数百载大商基业又岂能在此毁于一旦！？”说着他愤怒地背过身去，转而又回过头用恶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墨者说道，“你到底是何人，竟然敢如此妖言惑众，难道不怕死吗？！”
    然而回应商王的似乎是如墨者袍子这般黑色的沉默和寂静。
    等待了许久之后，墨者才抬起了沉默了许久的头说道：“陛下说完了？”
    商王顿时被墨者的这一番话惊了，于是他压住了怒气冰冷地盯着墨者，似乎也是对墨者的问题做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殷墟已然成为砧上之肉，齐、秦、吴，王畿此时且有五万以上兵马，而汝且短短几年之后就丢掉了几十万的兵马。如今仅靠殷墟城中的万数不到的兵力，陛下以为可以支撑多久，何况在围攻之下？！”
    “这才是寡人为何要求助于汝等的原因，倘若我有数十万大军，寡人又何尝会屈尊求于他人！”商王依旧摆出一副君王的架子。
    此时商王似乎又察觉到了墨者冰冷的微笑。
    然而刹那间，墨者便冲到了商王的面前。
    “你以为你是谁？！”墨者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商王的衣襟，顿时商王被吓得脸色发白，“你自以为你有着天生的权力，你以为你只要振臂一呼，千军万马就会出现在你面前，民众就会为你而战，可是我要警告你的是，我们为的是大商，而不是一个微不足道，贱如草芥的你，取下了这顶皇冠和这件华服，你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就算再给你百万兵马，最终你也会一样葬送！”
    如此一说，商王顿时也是冷汗直流，狰狞的脸更加的扭曲和吓人。而他身边的卫士也纷纷拔剑上前，却又不敢靠近，生怕君王收到了伤害。
    “如今你迟早要拜，若不是降，便就是死，你以及余下的万数兵士和满城的百姓都得死。你如果降，那或许你的小命和这满城的百姓还有的救。”墨者愤恨地说着，这一下子似乎倒让商王有了一些体悟，其看上去有些退缩起来。
    “那…寡人应当降谁？”许久之后，商王才彻底放下了看似道貌岸然的尊严对着墨者问道，
    “你终于问了一个还算有些明智的问题。”说着墨者一把甩开他，退到了一旁。之后又缓缓地说道：“如今吴王已然成了摄政侯，挟天子而令诸侯，可是又出了天子密令一事，搅得秦王和王城大将军都已经班师回朝，如今只剩齐王坐镇，你以为呢？”
    “唐无狩？”商王此时色厉内荏的秉性一下子全然暴露，然而他略显得有些胆怯地对着墨者说道。
    墨者不禁点了点头说道：“齐主当年乃为平原王，向来是诸侯之首。而如今吴王企图一王独大，以摄政身份主管王畿事务，并以此号令诸侯，如今已然起了事端，想必此后会更加严重。吴、齐之间恐怕必有一战，而如今大周天子掌握在吴王手中，那么你投向齐，必然还有一线生机。”
    墨者的这一番解释让商王也觉得颇有道理，然而他心中又有些小小的芥蒂，自己本来应当是堂堂大商天子，之前屈居为一个周朝的诸侯王之时已然觉得委屈，如今更要向一个周朝的诸侯王请降，而且他还不知道如何才能把请降的消息传达给齐军。
    墨者似乎看出了商王的顾虑：“我已然与齐主会过面，你只要在子夜之时大开某一城门便可。”
    “什么！？你已经擅自做了决定？！”商王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双眼怒睁望着墨者，然而墨者却依旧没有丝毫的退缩，他冰冷地瞪着商王，仿佛是在表达自己的蔑视和不屑。
    “倘若我不愿降呢！？”商王此时突然有些执拗地说道。
    “你若不愿意降，那就等着齐军攻破城门吧。”墨者冷冷地抛下一句话，就匆匆地离开了。
    而在大殿之中就空留了微子一个人默然地跌坐在自己的王座上，他也不知道他何时竟成了这个这般无用的天子，他渐渐地开始怨恨起来，怨恨自己身为大商血脉，怨恨自己身在一个大商已然没落的年代，更是怨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一些只会谄媚和吃喝的酒囊饭袋，更加怨恨自己本来就不能像真的天子一样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却依旧坐在这个高座最终自作自受，他最终还是怨恨到了自己，自己的软弱和无能为力。而在这无声的怨恨之中，微子渐渐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变回了一个极为普通的凡人。
    夜渐渐地深了，似乎偌大的殷墟城墙上的人都做好了准备，似乎要迎接这种降于他人的耻辱了，士兵们是有尊严的，不然他们不会咬着牙那么拼命死战，但是当这种屈尊的罪过被天子或者主公包揽了之后，他们的罪恶感便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了。这就是那些普通的兵士们。
    墨者冷静地查看着四周的城墙，同时也十分注意西墙的布防，所有攻击性的武器都被撤下了，连象征着大商的玄鸟旗帜也被撤下了，士兵们不禁表达出无比的惋惜。然而这不是真正的惋惜，墨者明白，他们只不过是在惋惜自己的荣誉，自己的地位。这个世界冰冷得像此时的天空一样黑暗，墨者悲哀地叹息，而与此同时，他也在西城墙出，望见了那整齐的齐国军队。
    秋桐正穿戴着整齐的盔甲，高高地举起着金睛朱雀的大旗，墨者顿时觉得有些沮丧，同样是飞禽，终究只能留下一种。整个铁甲劲旅更是神采奕奕，而尾随在后的便是齐王唐无狩整齐的骑兵卫队。刹那间一种莫名的悲哀溢上墨者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