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笼把那个神秘人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因为君逍遥的蛮扑,绕梁手中的灯笼又掉在了地上而燃烧了起来,把那个神秘人的脸照得更加清楚了。原本漆黑的听风轩门前顿时变得亮堂了起来,阴森的听风轩此时看起来,倒是在此基础上多了几分萧杀。
来人是瑜儿。
和之前古雨濛所看到的一样,她就是瑜儿。
“原来是你!”
尽管古雨濛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尽管她可能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瑜儿,但她依然不能接受她所看到的一切。露骨的现实让她接受不了,这是欺骗,毫无掩饰地欺骗!
当“原来是你”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古雨濛的心里在滴血。
“怎么是你!”古雨濛气到了极致。
“是我。”瑜儿却是表现得非常平静,她从君逍遥的手里挣脱,“我不会跑的。是我,你没有看错,是我。公主,瑜儿让你失望了。”
“岂止是失望!”古雨濛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我?你是圣武堂的人,是你在余音和绕梁的饭菜里下毒的?”
“是我。”瑜儿绝不否认,“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虽然古雨濛看见了她,知道是她,认定了是她,但是古雨濛还是没有能从心里接受。就在刚才,古雨濛还在问自己,真的是她吗,是不是弄错了,她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她只是路过,或者,她是被人陷害的?
她的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太多太多了。
瑜儿的表现令古雨濛感到惊讶,甚至她都不觉得平时里乖巧的瑜儿会是如此的人,她究竟是谁,是瑜儿吗?是不是和余音绕梁一样,也是被逼的?
“说吧,说出来,或许我们的心情都会好一点。不要再欺骗了,我受够了欺骗。”古雨濛痛苦地说。
……
在雁归王府里有许多单独的房间,这些房间只有一个门,一个窗户。镇北军的弟兄把窗户封死了,只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出气孔。房顶上也用铁丝网包裹了起来,防止瑜儿从屋顶上跑出去。房间的四周都有镇北军把守,外面几十丈外还有几百位弓箭手守卫。房间的大门外站着十来位又君逍遥临时带领着的弟兄把守着,每个人都知道今晚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比起为将军成婚当日的防守来,看押瑜儿似乎变得更加严密。
这简直是天罗地网,饶是瑜儿有通天之术,怕是也难以出去。可是,瑜儿也没有打算出去。古雨濛来了之后,命人把门前的防御多撤除了。
防守总负责人庆浚不解地问:“公主?这是为何?”
古雨濛却是说道:“门口的撤除,弓箭手……保留,还有,你们务必要派人保护好元昊,还有余音及绕梁,务必务必,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没有了美团之后,古雨濛凡事都得留一个心眼。原本她的确是打算把所有的防御全都撤除,想了想,还是保留吧。
她怕再出什么意外,特别是防着那个神秘的花正香。
奇怪的是,这几天花正香特别老实,幽兰去找了好几次,也没有找到他,甚至她都去了宰相府,也没有找到人。
不管那些了,古雨濛心里想,目前重要的是,问一问瑜儿,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房间内,瑜儿正坐在轩窗前,透过轩窗能够看到轩窗外封着的一条条坚固的紫楠木板。房间内静得可怕,虽然站着六名镇北军的弟兄,但是每个人都没有出声,古雨濛进来的时候,都能听到那些人的心跳声。
见到古雨濛,镇北军的弟兄先是行了礼,随后才说:“夫人,她一直都没有吃饭,前面的弟兄说,一天一夜了,她就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古雨濛挥挥手:“知道了,你们下去休息吧,今天晚上不需要守着了。这几天弟兄们都幸苦了,让弟兄们都好好的睡个觉,过几天,我和将军带着弟兄们,到城外耍去!”
六位镇北军的兄弟都是一阵激动,随后恭敬的出了门。
古雨濛和军卒说话的时候,瑜儿一直都在那坐着,一动不动,好像雕塑一样。她肯定是听见了古雨濛和他们的谈话,但在瑜儿的心里好像不管听到什么都不重要了。
古雨濛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询问。一时间,她看着瑜儿的背影,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事。
“我从小就没有了爹爹。”突然的,瑜儿开口了,“听娘说,爹爹在我小的时候便跟着大周军出征了,走的时候,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冬,爹爹带着娘亲手为他绣的围巾,迎着雪,头也不回的走了。”
古雨濛静静地听着。
瑜儿继续说道:“娘说,那是一个极其寒冷的严冬,滴水成冰,但是爹爹却是在那种环境下去参军了,那一年,我刚要出生。”
瑜儿不管古雨濛到底有没有在听,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娘说,我仿佛是知道爹爹要去打仗了,拼命地哭,任凭娘如何的哄,我就是不停地哭,后来我哥哥急了,抱着我冲出了门,在寒风里顺着爹爹的脚印追去,追了三里多路,这才追上他。天气很冷,冰冻三尺,但是我在爹爹的怀里却不哭了。哥哥说,爹爹抱着我,用他滚热的脸贴着我已经被冻得发紫的脸,我就笑了。那是我第一次学会笑。”
古雨濛轻轻地哦了一声。
瑜儿还是自顾自地说:“哥哥说,爹爹在寒风当中把我裹在怀里,把我哄睡着了,这才让哥哥把我抱回来,并且叮嘱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参军,即便是当个布衣平民,即便是当个乞丐,也不能去打仗,因为哥哥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了,是爹爹最后的希望。哥哥似懂非懂。之后,爹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十六年后,保长拿着一件带血的上面绣着我爹爹名字的围巾,交到了我娘的手里。那时候,我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年!”瑜儿突然加重了语气,“十六年的时间,我不记得爹爹的模样,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但是我似乎能感觉到爹爹满是胡茬的脸温着我的脸时的感觉,我被扎得很痛,但却觉得心安。十六年!我爹的尸骸不知道被扔在了哪个山谷里,哪条河流里,哪个丛林里,任凭其发臭腐烂,被虫蚁叮咬,被虎狼啃食,最后变成骸骨,掩埋在黄土里,连一块墓碑都没有!”瑜儿说到这里,突然转过身来,却是泪流满面,她死死地盯着古雨濛,“为什么?你不是问为什么是我吗?那我问你,公主殿下,这又是为什么?我爹得罪了谁?惹了谁?就这样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死后连一个告慰的书册都没有,官家连一个安慰的话语都没有!”
古雨濛欲言又止。
瑜儿又转过身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语气复又变得平静了:“有一天,我在宫里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文文弱弱,一身白衣,满是书生之气,他不是皇子也不是世子,更不是将军和文官……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他来到我面前就问我是不是觉得很苦。我当时没有回答他,我觉得这个人是疯子,或者是傻子……”瑜儿忽然笑了出来,“哪有那么问人家的,就算心里有苦,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但是他一直在问我,我终于忍不住了,正要骂他,他却告诉我,他知道我爹爹葬在哪里。”
“我信了他的话,找了一个理由来出了宫,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地方,那就是美丽的蒹葭湖。在那片富饶的土地下,埋葬着数以万计的大周军士和北齐军士,我想那些人,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大周吗?不是,是为了北齐吗?恐怕也不是。他们只是因为一道皇命,只是因为能够在军中混得更有出息,只是为了能让家人有口饭吃……他们去了,就留在了那里……蒹葭湖的土地只所以肥沃,那是因为在那片土地之下,埋葬着一代又一代大周和北齐死去的军卒!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养育着那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包!括!你!”
瑜儿突然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看着古雨濛:“是你们,是你们让我爹爹有去无回!”
古雨濛听完了她说的话,震撼无比,原来在她的心里,隐藏着那么一段普通但却不平凡的往事。
“那并非是我的意思……”此时,古雨濛发现自己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底气,“其实我……”
“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那些事情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所以,我没有害你啊。”瑜儿忽然笑了,“公主殿下,感谢您能够因为我的求助而出面帮助我,这证明着你并非恶人,但是,那些所谓的皇帝,所谓的大王,所谓的封王,所谓的世子所谓的王侯将相,他们在想什么呢?一个地保都能欺负我,更何况是堂堂的一国之君!”
古雨濛张开嘴,忽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
她只能道歉。
“呵呵……”瑜儿笑了,“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真是值钱啊。”
“那……”古雨濛没有忘记来的目的,“那你,到底是不是圣武堂的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重要吗?”
是啊,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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