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澧县的时候,林挽岫就曾经详细打听过镖局的事情。真实的镖局跟话本上的不完全相同,但是辛苦和危险程度那是有过之无不及。
特别是在靠近边关地区走镖,那真的是用血汗趟出来的。
这家镖局很靠谱,每天的行程安排和扎营地点选择,以及安排守夜巡逻都井井有条,至于那些话本上常说的剪径劫道都没遇上。
“哪有那么多的山匪路霸啊?这是在北方,多平原丘陵,而且地广人稀。一般出行都是成群结队的走,什么路匪不要命了才来劫道啊。这些镖师要防的,是那些下黑手的客栈茶水铺之类的宵小,又或者是打仗之后的残兵流寇。但是北方已经十几年没有战争了,就算有,也只是零星一点小战场,不至于让关外的蛮子冲进中原来。”
跟林挽岫主仆俩搭伙的是一家戏班子。
说是戏班子,可自从老班主走了之后,他那俩徒弟就各自带着人单练了。原本在华北平原还小有名气的戏班现在早就落入不入流的那一层次。
“班主上半年意外生病,没能拖多久就走了,现在接任的是他的徒弟。那家伙就不是个安心本分的人,在济南的时候,被一富豪给看中了,居然不知羞耻的跟人家正室抢男人!我们几个羞于跟他一起,再说人家也看不上我们,所以干脆就拆伙了。这不,我们打算往东边走,看看有没有机会,若是不行,要么直接拆了,要么……”
唱花旦的这男孩子长得特别秀气,可说话做事却很爷儿们,典型的人不可貌相。
他们师兄弟几个勉强能凑齐一台戏,但是要说精致那就完全谈不上了。
“当时拆伙的时候,贵重的东西都被那王八蛋班主给变卖了,剩下还是我们几个抢回来的。那家伙差点把我们几个师兄弟也卖出去,幸好老三机灵,在老班主去世之前,就想办法给我们落了籍,后来大小班主分开的时候,也默许了这事儿。只有那王八蛋不知道,以为我们几个还是贱籍,都跟人说好价钱了,才发现我们没有身契,气得他差点吐血!”
乐清说着就开始得意的笑,还抛了个媚眼儿给他口中的老三,那个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唱小生的年轻男人。
“别看老三人模人样的,心眼儿可多着呢。一个不小心被他卖了你还得帮他数钱。”
“小七你又在编排我什么?”老三把烤热的馒头丢给乐清,又将粗糙一些的大饼挨个儿分了。小干鱼儿熬的汤里加了些现摘的野菜进去,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老三也没太见外,给林挽岫主仆也各自倒了一碗。
“这木头碗是老五亲手做的,看着薄,一点都不漏,而且轻巧。我们现在好多东西都是他做的,比起其他戏班也不差!”
老五是武生,长得很清秀,特别不爱说话,一笑起来,右边脸颊还有个酒窝。
这个戏班一看就是没什么钱的那种,同路都七八天了,除了小干鱼熬的汤之外,就没见过他们怎么吃肉。而且一天只吃两顿,中午都是杂粮饼子就热水,只晚上的时候会特别照顾小七,给他一个拳头大的粗面馒头,其他人则依然是杂粮饼子,只将热水换成了野菜鱼汤。
林挽岫起先跟他们不熟,大家都是各吃各的。到后来熟悉一些之后,林挽岫也隔个三五天会回请他们一顿。当然不会是大鱼大肉,而是干肉或者菜肉包子之类的不怎么值钱的食物。
小七他们也不拒绝林挽岫的好意,给就接着,不给也不会表露出什么来。
“我们要去即墨,你们是要去邓州的蓬莱?”
老七觉得有点可惜,他原本还以为能忽悠了林挽岫跟他们一起去即墨呢。倒不是说他想要让林挽岫也加入他们戏班,主要是他觉得林挽岫身为一个女子,可见识比他强多了,听了林挽岫讲述她曾经的见闻,让老七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你们先去即墨看看吧,如果觉得不好,可以来邓州,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一点忙。”
老七他们知道林挽岫是要去邓州投亲的,觉得以林挽岫的谈吐和日常用度来看,她的亲戚定然也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但是亲戚是亲戚,她是她,这里面的差别可大了。
“你可长点心吧!”老七恨铁不成钢的差点伸出个兰花指来戳她,“就算你亲戚家还成,但是人家凭什么要供养你?你这一去日子到底怎样还难说呢,我们就不用去给你添麻烦了。倒是说正经的,若是你觉得那边不好,就来即墨找我们,多少喝点粥的日子还能过下去的。”
听出了老七话里的关心,林挽岫朝他微微一笑:“那好啊,说不定我到时候还真的要来投奔你们呢。”
只是她这个投奔的意思跟老七的意思可不同。林挽岫觉得自己就是个天生停不下来的人,让她呆在一个地方老死,她估计没等老就已经先崩溃了。
澄心在旁边一直用眼刀子割老七,她一点不希望自家小姐再东奔西跑了。女人么,还是成亲生子才是正道。她是觉得自家小姐千好万好,没几个男人能配得上,但矮子里总能选出个高个子来啊,比如说金无言,她就觉得还不错么。
本来最初的时候她挺看好颜如琚的,但问题是,颜如琚的背景水太深,为了自家小姐的安全着想,能避还是避开好。
老七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澄心对他不满意了,非得去撩拨到澄心发怒才舒坦,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天行程里,大家从开始的劝说到后面的围观,再到最后的无视,完全不想去关注两个吵架跟小孩儿一般幼稚的家伙。
走到潍坊的时候,众人已经分别在即了。
镖局也打算在潍坊多休息一日,然后一鼓作气转向东北方向,经莱州到招远。
而老七他们则出潍坊之后改东南方向,进入胶州,最后到即墨。
林挽岫他们住的客栈旁边就有驿站可传递书信。镖局到招远便不再前行,而蓬莱还要继续走上两三日才到。
林挽岫不会托大到以为自己可以独自上路,而且进入邓州之后,她若是再不给王烈文他们去信,只怕以后会被念死。所以她计算好行程,便用书信通知对方到招远等待接她。
他们到潍坊那天已经是临近傍晚了。第二日镖局会停留一整日,结算到潍坊的镖费。跟着会再接一些目的地为招远的零散活。一直要到第三日上午才会整队出发。
老七他们还要再停留几日,想要试着在这里唱几场戏,挣点路费。
第二天中午,林挽岫带着澄心在潍坊最有名的酒楼里吃饭,就听到旁边有人在小声的谈论颜相。
“相国夫人这意外病逝可要疼死宋家了。他们家还打算今年送嫡出的小姐入宫,这相国夫人一去,事情还不知得如何变化呢。”
“再怎么变化,宋家也是颜相的姻亲,是相国大公子的外家,只要颜相还在位置上,就不怕宫里那位不给面子。”
“可问题就在这里啊。宫里那位还真不给面子来着。”
这说话的人就跟他亲眼所见似的,还一脸的愤懑之色。
“原本说得好好的,宋家小姐是入宫为妃,可转头就变成了嫁给安王爷做继室。谁不知道安王爷性情暴虐,都娶了三个王妃了,没一个能活过三年的。到现在安王府里面除了庶子外,就没一个嫡子。”
“公羊兄慎言。”另外一个青衫学子打扮的年轻人不悦的皱起眉头,“安王是镇守北疆的王爷,功劳之大岂是你我能够非议的?那位宋小姐就算是继室,也是名正言顺的王妃,岂不比在宫里熬日子要强?”
“闻人兄这话就不对了。在宫里虽然苦,可那也是今上的妻妾,论身份地位,哪样不比一个北疆王妃强?再说了,以颜相的地位,那位宋小姐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这话说到后面,那个姓公羊的自己都知道说过了,最后那几个字,恐怕除了他自己外,就没人能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在这人说话的当时,澄心就差点坐不住了,还是林挽岫一个眼色递过去,她才强自按捺住自己的冲动。
“小姐,他们说的也太……”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他们怎么说有用吗?不过是群文人而已。今上的后宫里面该怎么安排,自然有人会去费心,你又不是其中一员,干嘛着急?”
林挽岫还特别惬意的喝起了小酒,淡淡的酒浆带着点水果的清甜,果然跟小二说的一样,特别适合女性饮用。
说起来老七也是个好酒的人,可惜酒量浅到林挽岫都能随意干翻他,也幸好他自己有分寸,在外面从来不喝酒,不然现在恐怕也没法东奔西走了。
“这酒味道不错,等会儿去找小二多打一些,给老七他们带回去。临别了也没什么可以送他们的,这酒还不错。”
澄心一听是给老七的,顿时小脸就拉长了,特别的不乐意。
“相逢即是有缘,你干嘛看人家不顺眼?我倒觉得老七他们很不错,以后若是能再相见,一定要请他们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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