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璕墨羲》第299章 此剑不归

    在宛如天地被撕裂的巨声之后,冲击波如约而至,这是两道纯粹剑气相互碰撞在一起产生的接过,远比任何力量爆炸更为眩目。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冲击波扩散开来,夺目的银光遮住了日盘。
    墨羲第一次生出,原来这世间还有比结界术更为强大的力量的感叹。她从未体会过如此狂暴,而又直接明了的力量证明。几千年以来,随着先生文明的崛起,使人们对于力量的掌握攀爬上一道又一道的阶梯,力量的形式则越发繁琐。无论阵法,符文还是术式等等……就连其耗费的时间也随着力量强大呈比例增加。
    可现在,一种极致的力量却以最为原始的方式无声讥讽着先生文明的落后。我无需多做什么,只需要拔剑出鞘即可……任我面前是牛鬼蛇神,江河大川,我一剑平之!
    冲击波迅速扩散开来,很快击中了丹鹤渡船。这艘被誉为“神鸟”级的丹鹤渡船发出悲恸的呜鸣,那是金属骨架正在被扭曲,撕裂发出的刺耳声响……紧接着是如同爆炸般的声响此起彼伏,越来越大的声响正在宣告着这艘渡船正在迈向坟墓。
    墨羲脸色涮地苍白,在这股冲击波产生之前,她下意识地想要张开结界护住自己和墨尘,但是毫无生机的空间冷漠地回应着她。而就当她想要保住墨尘之时,转瞬间黑暗淹没了她,只能感受到耳膜痛得就像是要裂开……
    爆裂的声响终于停止,许久之后,墨羲这才恢复了意识,她灰头土脸地抬起头想要寻找墨尘,可整个视野都是摇摇晃晃的。她发出嘶哑的声音,如同雏鸟在呼唤:“墨……尘,墨尘?你在哪儿?”
    没人回应,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翁鸣的声响。就在她几乎快哭出声之前,一双温暖的手及时地握住了她。墨羲的视野渐渐清晰,在看清来人之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墨尘依旧在身边。
    “我们居然都活了下来,我都想好了在自个墓碑上刻什么诗了呢。”墨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你准备刻什么?”难得的,墨尘居然跟上了墨羲的神经,搭了一句话。墨羲不由得一喜,想了想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花落秋风至,萧瑟轻扬肃肃意,残生终告止……还有,还有……”墨羲看见墨尘一脸不想听的表情,连忙摇了摇手继续念道:“幽幽三途船,弱水唤我身亦至,且寄冥水间。以及我最喜欢的一句:所为虽微茫,却似碧波入汪洋,漫卷滔天浪。”
    最后她睁大了双眼,期待地问道:“是不是很酷?”
    望着在经历过生死之后,依旧如同小猫般围绕着自己蹦蹦跳跳的墨羲,墨尘的心弦不由得触动了一下,他遵循着某种肌肉记忆,嘴角张开了一个弧度,“还行。你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书上啊!”墨羲一愣,觉得这个问题问得蠢极了,然后正正经经地说道:“《东域少女游侠记》是那本书的名字,里面的主角是个女的,她每次出场教训坏蛋的时候,都会念一句长诗,帅呆了好吧。”
    丹鹤渡船航行被硬生生地拖停,整艘船千疮百孔,就连那根巨大的银桂数都折掉了不少枝丫,狼藉一片。现在的甲板上,除去部分“艺高人胆大”的高人还敢待在这里之外,还有就是那些不知所措的金发碧眼的“美人们”,相互抱着自己的同伴,眼神迷惘。大部分黑发的普通船客都在冲击波爆发之前,纷纷逃进了自己的船舱里。没人能来得及思考为何有人竟然胆敢在女神纳芙蒂蒂娅的注视之下,行如此恶行,只是遵循本能想要逃离。
    画师脚踩在船帆之上,如履平地。他望着那群依旧呆立在原地,仿佛将这一切当作一场戏剧来看的金发碧眼美人们,不禁啧啧道,把这些的家伙放在老家的一个村子里,我感觉都活不过半个月。你瞧这些生活无忧的羊羔们,在见着狼之后,还以为那是他们的亲戚呢。
    莲花冠道人并未理自己这位洒脱的三师弟,他一脚踏出,脚底如同有水散出涟漪,然后朵朵莲花在他脚后盛开,朝着冲击波的中心前进。画师一惊,连忙从船帆处离开,朝着半空之之中的二师兄追去,大声呵斥道:“一个独善其身的道士,还想干嘛?”
    “救人!”莲花冠道士头也没回地答道。
    “我救你仙人板板!”老画师一紧张,嘴一哆嗦,不禁飙出了自个家乡的方言。见着自家那个傻子师兄还是没有回心转意,他赶紧奔跑上前,拉住自己二师兄,大嘴不饶地说:“你说大师兄是头牛,原来你也是头牛,跑到仙界来也是头牛。你能瞎参合什么?你又不是知道这里的规矩?你这救命之恩,予人善意,是这些人能偿还得起?在这个地方,死就是真的死了!你连个投胎的地方都没有!你救人?能救什么人?”
    “但……”莲花冠道士的脚步生出迟疑,最终停了下来。他望了望那群仰望天空,眼中迷惘的孩子们,又看了看自己的师弟。他心有不甘,眼神之中尽是愤恨。捏紧了拳头,松了又紧,最终灰头丧气地松开。
    “但……什么,是……什么?”老画师吐出满嘴的泡沫星子,然后说:“全天下的人,难道就属你道老二最有善心?再者说,王家的人能在这里扎根,就没两把刷子?连艘船都护不住,那王辰就吃屎去吧。而且我看刚才那一剑,王家的那位剑客还没有拼尽全力,现在鹿死谁手还难说呢?别瞎逼参合!”
    老画师一言又一言,如同暴风雨般不停歇,见着自己师兄终于是静下心来,心中暗喜劝人果然还是自己在行。莲花冠道士吐了一口浊气,说但愿如此吧。最后他烦闷地摆摆手,说没意思极了,走了……走了,反正师傅老人家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去找师傅喝喝酒,谈谈心。说罢,他前脚一踏,身形如同被风沙般消失。老画师叹了一口气,说跑路还是你跑得快。他看了一眼下方,那个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姑娘,心中不禁也跟着明朗许多。他望着自己师兄消失的方向,一脚踏出,身形也随之消失。
    ……
    在那道冲击波之后,再也没了任何声响。江流儿仰望云端,出鞘半寸的剑重新又推了回去,摇唉声叹息,无奈地遥了摇头。老妪并未注意到边上这位主心骨的神情,劫后余生的她只顾得上用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在这儿呆久了,真是连恐惧的滋味都忘记了。再一次切身体会,她这把老骨头可承受不起。她庆幸地连连念叨道,没打起来好,没打起来好,大家和和气气地生财岂不是更好。边上的林晓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不知那是嘲讽还是劫后余生的笑容。
    “惜命之徒?”边上的王直不解地问道。
    江流儿在心中摇头苦笑,惜命之徒,何能谙剑客之道?这道剑阵,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剑士照着阵谱,随便训练几下子,就能轻易使出的。再者说,在这片土地上,敢动杀心,行恶之人岂会怕死?难道是在这里活腻歪了,还是说思家心切,一心来寻死?只是想要寻死,何苦摆出这么大的架势来找王家,再怎么说,王家人也是老乡啊!
    虽然江流儿脑海里快速思考,但是心中没有丢掉任何警惕,他宏伟的声音穿遍整艘丹鹤渡船,“诸位得大道者,东域,或者是南域的飞升先生们!我是江流儿,这艘渡船的护船人,我在此恳请诸位出手,一御外敌。这份恩情,我代表王家族长,王辰予诺一份足以与之相衬的善意,甚至可以帮各位引荐给王家族长!”
    ……
    当下的形式微妙极了,上方的攻击并没有再一次落下,不知道是在酝酿,还是说更有其余打算。整艘渡船寂静无声,当地人对于着天降横祸茫然失措,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的理解里,似乎就没有对于这种情况的反应。“外地人”们则三五成群的私聊着,各自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火中取栗?这些人自然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都会被诱惑冲昏了头脑,反而会更加清醒,不然也不可能飞升于此。
    望着没有任何反应众人,墨羲举着拳头不忿地说道:“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都这种时候了,都还在打着自己的算盘。”
    “不是还在,而是必须。”墨尘略有所思,然后推翻了自己的结论,改口道:“应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冷漠,形成了本能。”
    “为什么?”墨羲扬着脑袋不解。
    “当善能被放在天平两端精确地计算,被赋予某种统一价值的时候,善意就变成了可以交换的商品,所以善意的给予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成为了不可承受之重。”墨尘凝视着墨羲,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觉得船上的这些人能值多少钱呢?”
    墨羲后退了一步,她低下头想要避免了墨尘的目光,手忍不住在颤栗,低声问道:“墨尘,你怎么能这样?”
    ……
    与众人沟通无果,江流儿并不意外,本就是病急乱投医,他也不奢望能凑效。再一次的,他望向云端的黑点,用秘法将自己的声音传至高空,“来即是客人,虽然诸位朋友失礼在先,但我们丹鹤渡船依然还是想将各位视为客人。诸位贵客,我不知你们是为了什么,难道我们之间就没有半点周旋之地?老家谚语可是常说,回头是岸,每个人都有着改过自新的机会。”
    “……回头是岸?”似乎是听到什么极其可笑的话,上空传来讥讽的笑声,有一人说:“江流儿,是不是读书都读呆了?在这个地方当你动了这个念头之后,就再也没了这个机会。明明拥有永恒,却连人改过自新的时间都吝啬,真是可笑啊!不过,最可怜最可笑的还是你啊,以杀戮之剑证道,如今为了性命却连剑都不敢拔了!”
    江流儿的眸子逐渐冰冷,手上的青筋如同老树盘根,他握住了剑柄上,杀心四起,怒意十足地说道:“看来诸位是来存心拖我下水的,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惹了各位神仙,敢问来者之名?诸位的剑阵可准备好了吗?要让我江某出手,可别都是宵小之辈。”
    “我名为——陈平;有一剑,名为不归!”
    江流儿失心大笑,拔剑而出,那是一把玉质长剑,明明是温和婉约的玉质,却红得如血,令人不寒而栗。在他拔剑那一刻,整艘渡船下沉几分,压碎了金色的麦子,陷入了土里,他踏空而去,持剑而上,爽快的笑声传遍这个天地,他说:“去他妈的规矩!我江流儿的剑就是规矩!我江流儿的剑就是善!我江流儿的剑就是——这天!哈哈……陈平感谢你点醒我,我定会赐你全尸!”
    红玉剑尖突出一点寒芒,随后寒芒逐渐扩大,化作了流线性的椭圆,裹住了江流儿,最终变为了锋利的剑身。就这样,一道流星自下而上汹涌蹦出,划裂天空,带着层层的音爆声一往无前地冲上天际,势必破天!
    “此宛如梦幻之尘世,虽为须臾之一瞥,亦足观矣!”一人平静唱道,“今生亦罢,岂能来世纷扰?”另一人跟着喝,随后第三人的声音响起:“逡巡乎乱影,凛凛玄铁寒光明,吾生归于寂。”
    “晓梦忽知还,鸦夜啼惊沉疴,月蔽蒙蒙间。”
    “败绩止于此,丧师之辱终得偿,剑下今生逝。”
    “深秋枫叶红,煌煌灿若丰收景,绵绵乡思重。”
    “锦绣乎山茶,虽为璀璨终归去,吾身如此花。”
    “万籁今已寒,波光沉寂湖如镜,冰天何瀚瀚。”
    “微风拂英华,扶摇轻覆死士身,毅魄祭以花”陈平安静地在心中默默念道,他环视周围的弟兄们,接过他们递过来的剑,将其融入自己的剑光之中,望着那寒芒,一剑刺出。
    ……
    远处,某位夫人绣花针刺破了手指,她并未慌忙去擦掉,而是怔怔地望着浮现在自己周围的金色光点,抱起自己熟睡的儿子,默默地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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