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窦天骐已行出许多里。不多时,眼前果然横着一个岔道。不过,这是个三道延伸的岔路,并不像金不换说的只分东西,拣西边的道路走就行。
他匆匆取出金不换交给他的“地图”--那本是如芸的一方白帕,他们身上没有纸张,只能用这个东西代替。他打开来欲看个究竟,结果一看就傻眼了。
“唔,这是什么?!”
要是金不换在,他一定冲上去捏死他!
然后再问他:这一团污泥是什么意思?
“没有笔墨怕什么?用这个就行了。”
他想起当时金不换用手蘸了地下的泥土在手帕上划来划去,他忙着听姐姐的嘱咐,也没有注意看那家伙到底画了什么。现在展开来,只剩下一坨一坨的泥印子,哪里还看得清啊。
他无奈地收起手帕。唉,只能等等了。
他把小红驱赶到后面吃草饮水,自己坐在大石头上望着路边出神。
可惜这地方不是繁华道路,他呆呆地等了近一个时辰,连半个人影也不见有。
他等不下去了,牵过小红,索性上了最西边那一条道,扬鞭起行。小红歇够了劲,又饱食了一顿,精力十分健旺,不到一日,他们便进入了国境之西南隅竺口。
果然是南方,虽是秋末冬初的时节,竟还很暖和。窦天骐找了馆子,吃了热饭,喝了两口酒,已是一身热汗。他不得不把厚实的外袍脱下来。
“请问镜湖该往哪边走?”他向店中小二问询,那小二却一脸茫然,只是摇头。
他又问了几个人,没有一个能给他答复的。
他十分纳闷,难道那镜湖果真如金不换所说,世人都不知晓吗?没有办法,他只好依着大致的方位,向南去试试了。
吃罢饭,他又带了些干粮,便匆匆上路了。
越往南,天气越热起来,身旁和前方的树木越来越葱郁,而窦天骐的心也越来越没底。
他渐渐放慢了脚程,想着金不换人马奔驰,也该赶来了。谁知到第四日,也没等到他。
这天正午,红日当头。窦天骐淌过细涧,掬了两捧水灌进肚子里,一时清凉了不少。身后是又一片茂盛的绿林,他丢下小红,自己在树荫下打起盹来。
这一路可真是疲倦啊,他四仰八叉地睡倒在地上,一时却睡不着了。身体固然疲乏,头脑却飞转着,不让他有片刻的安宁。
他一会儿看看上面肥大的树叶,一会儿瞅瞅枝头的灰雀,一会儿想想自己的身世,一会儿又望一望辽远的天空。
这时,有一串清灵的声音穿过湿热的空气,拨开茂密的枝叶,飘进他耳朵里。
窦天骐不由得竖起耳朵,静静地聆听起来。那声音还隔得远呢,他心中明白,却依然被吸引着。
于是,他一下坐起身,站立起来,轻轻地牵起小红,拨开茂密的枝叶,穿过湿热的空气,朝着那声音起始的地方走去。
飞蚊是恼人的,乌黑一团,突然袭击,待人挥手打去,又忽地四散。藤曼是恼人的,东一根伸过来,西一条横过去,有的还十分纤细,不走到跟前发现不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又已经被它们挡住了。还有那些咬人的虫蛇,那些刺人的荆棘,更是恼人。可那声音是令人欣喜的,就凭这一点,窦天骐也甘愿耐着性子,不断向前。
他已经十分小心,却仍然着了好几下。更不要说还得时刻照看好小红,一路循声而来,走得却小心翼翼。
直至临近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小红也不声不响地停住它的蹄子,竖起两只耳朵,呆呆地立着。
这不是歌唱,因为听不到半个字眼。可是,却比吟唱的歌子还动听,也许,那声音本身就十分美妙。
窦天骐终于拨开那片芭蕉叶。
一个轻盈的背影随即撞入他眼中。
他看得呆了。
金色的阳光从树顶的空隙漏下来,翠绿的叶子泛着光芒,栗红色的长发泛着光芒,洁白的细纱般的衫子泛着光芒,澄澄的细长的手臂泛着光芒,双足泛着光芒。这不是世间的女子,是森林里的精灵。她在曼舞,步态轻渺,让人心神飞驰,又总归于宁静。
她口中哼着,那没有字句的歌儿,每一声都像她的轻柔呼吸。窦天骐胸中柔软的地方像是被抚摸了一下,有种难言的愉快。他听着她轻哼,看着她慢慢抬起手,轻轻伸出脚,只觉得美极了。
如果这是一副图画,他决不愿意揉皱,哪怕一丝一毫。
可惜,小红这头畜牲,一高兴就撒欢,抬起前蹄,一阵扑腾,还仰头鸣叫--窦天骐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眼前精灵般的女子停下手脚,转过身来。
她转过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讶异。
窦天骐更讶异,他不禁惊呼道:“啊,飞琼师姐!”
“你是谁呀?”那白衫女子同时开口问他道。
窦天骐心中不解,走近细细打量,才发现眼前的女子虽然像极了飞琼师姐,有着同师姐几乎相同的栗红色长发、细长而俏丽的眉毛、弯弯的眼睛和深褐色的瞳子,还有十分相像的鼻子、嘴唇和脸型,但她的鼻子要小巧一些,嘴唇也稍稍厚着,身材更加曼妙,要比飞琼师姐玲珑许多。
“噢,对不起,我认错了。我是窦天骐,敢问姑娘芳名?”窦天骐向白衫女子打了个躬。因为错认了人,有些尴尬,羞得脸通红。
白衫女子咯咯笑道:“你这个人好奇怪!”
窦天骐更窘得厉害,连头都不敢抬了。
“我叫依诺。”她跳到窦天骐身后,戳了一下他躬着的背,笑道,“你快直起身来啊,我都看不见你的脸。”
窦天骐缓缓抬起脸,绷直了身子,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叫作“依诺”的女子。
“你从哪里来?”依诺踮起脚尖,凑近了窦天骐。
窦天骐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神,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我……我是从西原来的,我……”
“西原?”依诺重复着这个词,忽然兴高采烈地问他,“西原来的你,会唱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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