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禹川脸色陡然一沉,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你不想拜我为师?”他反问道,声音尤为嘶哑。
“赵先生好意,天骐明白,只是……”窦天骐剑眉深凝,“只是我不会再认什么师父了。”
白悦之的影子倏然飘进他脑海。那是一种深彻的伤害,时间越久越让人感到苦楚。他本能地抗拒,不愿让自己在陷入那样的境地。
“为什么啊?”赵禹川逼问道,他头上的短发一根根直竖着,像是刺人的利剑。
窦天骐不愿意再吐露什么,望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哼哼,人家不情愿,师弟你就别勉强了。鬼手门这点本事,也就你我稀罕罢了,后生辈根本看不上眼呢。”郑禹鸿冷笑道。这突然的变故于他十分有利,他面上嗔怪,心里头却欣喜得很。
“阿爹,算了吧。”,赵如芸叫道。
她已经暗暗请求,可天骐心意坚决,丝毫不为所动,她怜惜这个少年,不愿再为难他。
“唉!”赵禹川重重地叹息。难得的机会眼看又要从指缝溜走了,他是真的遗憾。难道真要让郑禹鸿这奸贼得逞了吗?
“师弟,还是说说你我的事吧!现下话已经说开了,也不怕别人耻笑,过去的事总是过去了,师弟只要答应把‘鬼手妙指’的诀字给我,我保证决不再纠缠。”郑禹鸿不失时机地说道。
“你想废我掌门之位,还是要取我的性命?”
“师弟哪里话!我只想要‘鬼手妙指’而已,别的我一概不会过问。”
“师门的规矩我是违逆了,可我不能允许让你再违逆。师祖的训令,只有掌门传人才可以得到‘鬼手妙指’,你想要,就先杀了我吧!”赵禹川铮铮而言。
一旦郑禹鸿出手,廖帮主和北郭群不会袖手旁观。他并不是仗着有他们在,才这样说,好让郑禹鸿有所顾忌。他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他实在不愿做这样的交易,为了苟且存活,把“鬼手妙指”交到郑禹鸿的手里。他已经下定决心,就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他也不打算遂他的心愿。
“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唬我吗?你背叛师门在先,我现在就替师父清理门户!”
郑禹鸿一语未罢,就摆开阵势,廖帮主和北郭群果然一步当先,都围了上来。
“廖帮主,北郭堂主,咱们可是有言在先啊。”郑禹鸿半搁着手脚,望着他们说,“两位是主持公道的,师父早已仙逝,你们说说,作为鬼手门的弟子,我有没有权利依照门规,惩罚叛贼?”
廖帮主和北郭群当然清楚他的话在理,只是赵禹川帮了他们的忙,他们也不能眼看着郑禹鸿趁他内力虚耗之时痛下杀手。正在迟疑间,却见郑禹鸿突然发招,一掌袭来,直击赵禹川。
这一掌不声不响,跟偷袭没两样,不仅赵禹川懈于防备,长厅上的众人都没有料到。
但见掌风猎猎,厅中的烛火倏忽间同时熄灭。要知道偌大一个长厅,平日北郭群会见兄弟,少说也可容纳三五百人,长厅各处都放了烛台,一掌而来,扑灭一盏两盏的不足为怪,可一下子将几十盏都熄灭的,可就少见了。众人都是见过场面的人,此刻也不禁暗自惊叹。眼下一片黑寂,他们就是想出手相助也没有办法了。
这是“移山五指”的威力,与一般的掌法不同,一掌既出,力量可以分散到各个角落。当年赵禹川没有练就的,今日郑禹鸿却轻而易举地使出来了。
郑禹鸿也是孤注一掷。有三种只有传人才能受传的秘技他无缘得窥,因此只在其他掌法指法上下狠功,即使如此,他的功力也不及赵禹川。本来想借着当年的事逼他交出东西,他自己也不至于冒这个险,可惜赵禹川太过执拗,他也只好拼命一搏了。
他盘算着,赵禹川为那些轱辘帮的人疗伤,已经消耗了不少内力,功力至少消减了一半。他又是个半瞎子,处在在黑暗中,自己就更有胜算了。
他完全是直冲着赵禹川的面门去的,五指既出,丝毫没有半分的偏转。突然,一道青光闪过,两边都传来惨痛的叫声。
众人不知状况,以为赵禹川和郑禹鸿都受了伤。一时情急,也没有火镰,北郭群只是慌忙询问:“赵先生,赵先生!”
“我没事。”
赵禹川嘶哑的回答让众人更加纳闷。
不待他们多想,只见一股强劲的掌风再次袭来,与此同时,一片清寒之光嗖嗖闪现。
只是片刻工夫,桌椅横飞,人声交杂,长厅里乒里乓啷,早已乱成一团。
忽然,有了光亮。
“堂主恕罪,属下擅闯。”却是路逢,带着几个兄弟,从门外闪入。
他一进来,就把火把举得高高的,众人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郑禹鸿弓着身子,捂着右臂,一身疲惫地盯着对面。
在他对面,赵禹川斜倚着身子,毫发无损。
他旁边站着赵如芸,满目惊容。在她的前面,窦天骐一手撑刀,低头伏身,待他勉强着转过头的时候,如芸一声惊叫,差点没站稳。
“我……”他刚张口,一股甜腥味冲上来,随即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他终究没能够支持住,咚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拨云堂的人已经重新点上了烛台,长厅里灯火澄明,在一片狼藉中,众人都将视线转移到了窦天骐的身上。只见他额头上一条血注,殷红的血色中隐隐可见几缕淡黄的脓水。
赵禹川一眼瞅到,拨开众人,不觉惊心。
他第一次见到窦天骐,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口,一眼就认出那是黑弋所伤。那伤口显然已经有些日子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脓化,也没有异变。他留下他,本来想等自己手上的毒伤好一些的时候替他治治,可惜眼下这孩子受了郑禹鸿“移山五指”的重创,伤口竟崩然恶化。如果再不及时救治,恐怕就要命丧九泉了。
“他的伤口跟他们一样!”合药仙子跳过来细细一看,不禁叫道。
赵禹川当下就催运功力,双目紧闭,两手翻转,岂料内力不济,一招还没动运,便觉体内气浮力虚,无奈只好罢手。
“这孩子不贪图倾世绝技,也不贪图掌门之位,危急之中还仗义出手,是个少年英雄,我们不应见死不救。”廖帮主慷慨陈词,说完便来到赵禹川身后,两掌运开,为他输功。
众人无不感佩。
两大高手输运功力之时,若是趁机偷袭,真是再好不过。郑禹鸿不是没有这个打算,无奈他身中两刀,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时北郭群又暗暗下令,让几个手下看住他。
不到一刻,但见廖帮主一头银发上已沁出丝丝细汗,额头上更是豆大的汗珠直冒。
原来廖帮主几番输运内力,到此时也早已消耗无几,如果不调息几个时辰,根本没有多少力量,一味坚持,恐怕连他自身也要受损。他一时热心,竟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也不愧于在江湖上人人都要感念他的侠义。
“廖帮主,让在下接替片刻,您休息一下吧。”北郭群唯恐廖帮主救人心切,送了自己的性命,要是那样,他拨云堂在江湖上就抬不起头了。
“不必。北郭堂主比老夫更为出力,你该休息才是。”廖帮主暂时收手,他停下来缓缓力。
北郭群面露愧色。这一日来,虽说是他和廖帮主轮番为赵禹川输送内力,可十次里有七八次都是廖帮主出手,他不过是在廖帮主实在没有养息好的时候才顶替一阵。他没有出多少内力,可实际上,因为他功力远在廖赵二人之下,那些已经是他所能够做的极致了。此时廖帮主如此说,完全是在众人面前替他争面子。
“廖帮主,容在下一试。”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路逢褪下青狐裘,缓步而来。
“路贤弟!”北郭群激动地叫道。
他又欠这个副堂主一个赏赐了,不,光是赏赐还不够,这是人情,他记下了。
“路副堂主,您的身子骨……”路逢的小个子手下犹疑地说道。
“不碍事。”路逢淡淡说道。
“好,英雄出少年,路副堂主身负奇功,老夫就不挡道了。”廖帮主说着就站起身,对路逢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芸却横身拦住了他。
“赵姑娘,过去多有冒犯,在下之后自当请罪。眼下这位兄弟命悬一线,赵姑娘不想看着他死去吧?”
路逢这样说,也并没有打消如芸的疑虑。在她看来,这个年少的副堂主太狡猾了,稍有疏忽,只怕阿爹和天骐都要危险了。
“要是我呀,我就不会拦着他。”
一直在一旁静观的红发男子突然开口。
他一甩长发,将火红的发梢顺着右颈垂下来,看上去像红狐的尾巴。
见如芸没有理会他,他继续说道:“用头发尖想想也能知道,他现在害他们俩,能有什么好处?”
这个男人不说话也就罢了,一说话满口嚣张气,不过,他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如芸总算退开,让路逢为阿爹输了内力。
赵禹川体内力量充盈,立即施展“鬼手妙指”。
廖帮主让众人都背过身,以防谁趁火打劫,暗中偷学。这是江湖不成文的规矩,亏老帮主想得周全,众人二话不说,一一遵照。
只见几道光影,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不一会儿,窦天骐就醒转了过来,他猛得一咳嗽,又咳出了一滩血。
众人知道已经事毕,纷纷转身来看。只见一条细小的光柱,如闪光一般,从窦天骐的额头射出,映在顶上,光暗交接,看得分明,那是一个箭头模样的光影。
刹那间,那光芒就消失不见。众人心中一惊,只见窦天骐额头上隐约间似乎真有一个箭头的伤口印记,然而细看时,却又什么也没有,连原来的伤口也没了痕迹。
正当众人惊诧不已的时候,赵禹川放声大笑。
“这小子,好运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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