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长东心怀忐忑,磨磨蹭蹭地走回赵家院子。
他一路溜进院门,穿过堂屋,往后院跑,心里盘算着怎么跟师父求饶,突然听到后院有别人的声音。
“赵先生,在下此次前来,并无他求,只求你短书一封,给北郭堂主。”
武长东听这个声音就很熟悉,伏在门口一看,果然是拨云堂的副堂主计筌。
奇怪的是,这回只有计筌一个人,他的手下一个也不见。
他看到计筌正躬身行礼,而师父连身也没回,依然埋头凿他的木头。
“赵先生,劳烦了!”计筌又请求道。
师父赵禹川仍然不理不睬。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了,计筌还保持着礼请的姿势,丝毫没有懈怠。
偷看的人却心惊肉跳,武长东擦了擦额头的汗。抬手的瞬间,一根木枋刷地朝计筌飞去。
“梆”一下,木枋砸在计筌后颈上。武长东看着都觉得疼。
“怎么不避?”师父嘶哑的声音响起。
“在赵先生面前,哪有什么地方可以避得开。”计筌生受了一击,还不罢休,依然躬身不动。
“噢,是不是我上次下手太轻了?”
“实不相瞒,在下重伤不减。”
“噢?那你还敢上这来?你是真不怕死吗?”师父终于转过身,面对着计筌。
“‘摧心蚀指’的厉害,赵先生你比在下更清楚。是贵门的攻击招式,威力之大,在下也算领教了,只怕活不了几天来。”
“你今儿来,到底是讨信,还是讨我的解药?”武长东看到师父的脸忽然变得凝重阴沉起来。
计筌抬眼望了赵禹川一眼,又继续做礼道:“在下并无奢望求取解药,今日前来只为给北郭堂主一个交代。”
“哼,逞义气你就要死在这‘义气’两个字上!自己的命都快没了,还管别人做什么?”赵禹川叱责道。
“既然承诺在先,便是刀山火海,也该闯他一闯。只是没有想到,赵先生如此坚持,你这里真比刀山火海还难闯!”计筌沉沉说道,“至于性命,贵也贵过,贱也贱过,该死了留也留不住。”
“哼,豪言壮语,谁说不来?你既然敢说,那就再受老夫一掌!”
说着,赵禹川忽地一掌推来。
武长东吓得面色大变,就好像那一掌是往自己头上劈似的。
更让他惊讶的是,计筌那家伙竟然还是一动不动,根本连躲都没有躲。他就那么生受着那一掌,毫无抵抗、毫无躲闪的。
赵禹川缓缓收掌,说道:“你现在是将死之人了,我就答应你这个请求--长东,拿纸笔来!”
武长东听到师父喊他,吓得不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真的在叫喊他。
他还以为自己躲得挺隐蔽,唉,这顿打是挨定了。说不定,还要加量呢……
他取到笔墨纸砚,恭恭敬敬地给师父放在台案上,哆哆嗦嗦地等着师父发落。
只见赵禹川大笔一挥,草草写下两个字:不去。
计筌先是一愣,很快又笑道:“赵先生率直,计某钦佩。”
“拿去!”不等墨干,赵禹川就举起纸张交给计筌,“快点走,可别死在半道上。死在别处也罢,千万别死在武家坪!这几天天天捞些死人上来,光是下葬钱,就摊下好多!”
计筌当下谢过,飞身而退。
“师师师父……”武长东一句告饶的话还没说全,就被赵禹川抄着木枋追得满院子跑。
日落西山,月上林梢。
晚饭的时候,小琴儿左顾右盼,坐不安稳,她没见到窦天骐,吵嚷着要去寻他。
“琴儿乖,天骐哥哥是去给琴儿买糖人去了,他说琴儿乖了,他才给,要是琴儿不乖,他就自己吃了不带回来。”如芸熟知琴儿的性情,这么一哄,小丫头果然乖乖吃起饭。
吃罢饭,赵禹川早早静坐运功,武长东带着小琴儿去打秋蝉,如芸一个人坐在灯下,穿针引线,缝起鞋面来。她心里惦记着给窦天骐做双新鞋子,那天他跑得急,鞋子弄丢了一只,拾回来的一只还是坏的。
唉,想起他,她就不禁轻叹。
她明明嘱咐过他,那把刀是她替他赎回来,不用他还那些银子。他呢,却偏偏不听,每天回来就要把挣到的工钱如数交给她。
她拒绝了一两次,发现完全没用。她不收,他就把钱交给琴儿或者长东。她其实也明白,这就是他的性子,决不无缘无故地接受别人的好意。
想到这,她就走神了,一不小心,差点让烛火烧着发丝。
跟以前那个人,很像呢。她忽然想到,不由得竟红了脸。
这么多年,她竭力不去想他。每当他的影像从心上窜出来,从脑子里浮上来,她都不遗余力地把它压下去。她以为这样,她的生活里就可以没有他。
结果事与愿违,她越是这样压抑它,它就越活生生地盘踞在她心头。就像现在,她终于再一次任由他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他是个儒雅公子,就像他的名字“文斌”所寓意的一般,他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出温厚清雅的气息。那样一个人啊,当初竟然会误会她的好意。
要不是后来那一…………
忽然,一阵流转的琴声袅袅传来。
她的心无端地被拨动。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思绪缠绕,产生了幻相。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是真实的痛感,那么,那琴声也是确实存在的了?
她慌忙起身,连针线也不及放,就往外走。行到门口,又停下,仿佛记起什么,那记忆钉住她的双脚,让她不敢再往前一步。
她扶着门框,失神地望着漆黑的夜色。
绵延的琴音摧残着她的心,她不能自已地闭上眼,指甲抓进了门框里。
许久许久,她都不敢睁开眼。
直到琴声停住,她才慢慢睁眼。月只差一缕就浑圆了,星星很少,整夜的光芒都在那月亮中。
她呆望了一会儿,忽然生出一股勇气。那种不顾一切、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的勇气让她顷刻间夺门而出。
一路狂走,冲出门外,她看到,门前的树下有一个玉面皎容的男子,身前摆放着一张琴。
却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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