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在恩回了老家正十村。她看起来已经完全的疯了。一个人总痴痴的躺在床上,也不哭,也不闹,只是让眼泪就那样的一直流着,流着,流着。
席奶奶心疼的安慰着她,浑浊的泪水布满了她的眼睛:“在恩,你起来吃饭啊。”
席在恩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在恩啊,你还得好好活下去啊。你还年轻啊。”席奶奶不停的在抹眼泪。
席玉娥已经先她而去了。那是她最爱的一个女儿。
现在,席在恩,这个从小和她睡在一起,听着她讲故事长大的孙女,难道也要离她而去吗?
从前的时候,席奶奶最疼爱的是席玉娥,席玉娥死后,最疼爱的人是林意。
席玉娥死了,再也不需要她的疼爱了。
林意走了,已经很久没有音讯了。
席在恩最害怕过年的那一天,看到奶奶望着电话的眼神。
每次听到电话的铃声响起,奶奶就会立刻踮着那长满了鸡眼的小脚跑过来,直到听到不是她一直翘首期盼的人的声音,才沮丧的一个人走回去。
席奶奶一直等待着的人是林意。
林意已经两年多没有来过电话,来过信了。
因为他现在的名字不叫林意,而叫做袁痕西了。
席奶奶今天已经八十一了。
林意却像被空气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席在恩从来没有因为自己一直生活在林意的影子下而恼怒,她不想和他争什么。林意一直是她的表哥,是她姑姑家的儿子。大姑和姑父早已经去世了。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就是席奶奶和席东水了。
不论席东水和田秀芬为了她和林意之间如何的争吵,如何的发怒,甚至如何的把他们的意志强加到她的头上,她都有没有任何的怨言。
林意是她的表哥,奶奶最疼爱的外孙。
席在恩的姥姥除了最疼自己的孙子之外,最疼爱的就是席在恩。
有一件小事,席在恩永生难忘:每年的清明年,所有的外孙外孙女们都会去姥姥家。姥姥每个人只分一只鸡蛋,外孙外孙女们太多了,席在恩的姨表兄弟姐妹有二十几个。
然而,清明过后的第二天,姥姥就会专程再到席在恩家里,给她一只很大的鹅蛋。
打从席在恩生下来,直到姥姥去世,这件事从来没有动摇过。
席在恩就知道,姥姥除了表哥之外,最爱的人就是她。
有一天,她正在学校里上课,田秀芬奔到学校:“在恩,你姥姥不行了!”
席在恩立刻请了假,去了姥姥家里。姥姥已经缓过气来了。
“姥姥!”席在恩拉住她的手。
“好孩子,姥姥没事。”姥姥慈爱的说。
虽然如此,路上田秀芬已经给席在恩讲过了,姥姥活不过几天了,就是想看看她。舅舅家的表哥当时正在部队上服役,不能回家。姥姥对田秀芬说:“我想见见在恩。”
那么多的外孙外孙女,姥姥只想见见席在恩。
田秀芬就把席在恩叫了来。
当天夜里,田秀芬回去了,叫席在恩一起走。席在恩说:“妈,你回去吧,我留下来陪姥姥。”
那一年,席在恩十五岁。
田秀芬眨了半天眼睛,席在恩视而不见。
晚上,席在恩和姥姥睡在一起。
“在恩,你去舅妈那边睡吧。”姥姥说,老人自己心里有数。席在恩那时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姥姥,睡吧。”席在恩挨着她躺下了。
姥姥摸着席在恩的头说:“在恩,你真的不怕?”
席在恩把头窝在姥姥的怀里:“姥姥,不管你怎么样,你都会爱我的,不会伤害我的。”席在恩没有说,“即使您变成了鬼,也不会伤害您心爱的外孙女的。”
姥姥搂着席在恩静静的睡了。
席在恩醒来后,姥姥没有睡过来,姥姥已经永远的睡了,睡的那样的安祥,那样的慈爱。
田秀芬第二天冲她叫:“你就不怕鬼上身?”
席在恩冷冷的看了看她,没有回应她,眼泪大滴大滴的淌在姥姥那还有些温暖的身上,她永远的离开人世了,再也不会有人给她送一只大鹅蛋了。
有些人死了,比活着的人更让人爱恋。姥姥就是这样的人。席在恩每次想到姥姥都会这样想。
她不知道林意有没有和她同样的感觉。
席在恩的奶奶,就是林意的姥姥。
林意的姥姥爱林意,胜过爱席在恩。
林意以前从来没有问候过她,现在已经无影无踪了。他仿佛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当他重会人间的时候,他已经不爱任何人,也不接受任何人的爱了,他说:“没有爱,只有金钱。”
席奶奶虽然没有像爱林意那样的,爱着席在恩,然而席在恩还是她所爱着的人,毕竟她是她的长孙女。
席奶奶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了林意,她一直和田秀芬争吵,没有改变席在恩对她的爱和尊敬。
席奶奶过八十大寿的时候,另外的两个女儿在外地,没有回家。
席在恩带了大蛋糕,并要求席招弟、席领们以及女婿们全部回家。
席在恩时时刻刻的记着自己是家里的“老大”。
她们带回了所有吃喝的东西,而且是双份。
因为田秀芬总是把席在恩带给奶奶的东西,毫不吝啬的转送给席世群没过门的媳妇。
席奶奶很生气。然而无话可说。
席在恩能做的,就是带双份的东西回家。
田秀芬很生气:“席在恩,你就狗拿耗子,爱多管闲事!”
“妈,她是我奶奶,她就有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好,姑姑们给的钱,她哪里舍得吃,舍得穿了?不都是给我们花了?”席奶奶不但勤俭了一生,席玉荣给她的钱,她也从来没有用过,全部就成了田秀芬的了。
何况席奶奶尽管已经是个八十岁的人了,她所做的工作,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她自己的消费。她从来没有浪费过别人一毛钱。按照她的工作价值,她自己养自己,绰绰有余。
“那也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她自己的女儿都不回来!”
“姑姑不是离家远吗?”席在恩说,她心里很难过,虽然奶奶总是说不过生日不过生日,她是觉得席玉娥已经先她而去了,自己还活着,这生日真的过的没意思。然而席在恩清清楚楚的看到: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女儿们过年过节的时候回家来,奶奶总是那样的心酸。
席在恩爱奶奶,打从姥姥去世以后,席在恩最担心的,就是有一天会突然见不到奶奶了。她每次听到家里的电话铃声,心里都会先一颤,她最怕有一天,会有人对她说:“奶奶走了。”
在这个世上,席在恩对于奶奶和席世群,还存在着一种亲情。
对于父母,席在恩从来没有感受过自己发自内心的爱着他们,没有,席在恩对于他们,只有一种永远推卸不掉的责任。因为是他们生的,不得不爱,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因为她也同样不能从他们身上得到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
他们和她是生与被生的关系,是希望和寄托的关系。席在恩是为他们的理想而生的,是为他们的目标而存活的。
这就是席在恩与自己亲生父母的真实存在的关系。
席在恩是席东水和田秀芬共同选择出来的一个下注的注码,本来他们以为自己一定会赢。席在恩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成为他们的骄傲。
他们为她所倾注的一切的金钱和力量,只是为了有一天,席在恩会为他们争取到更大的名利。
他们从来没想过席在恩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他们能说的话,只有一句:“没钱?去死吧!”
眼下看起来,他们下错了赌注。
席招弟在她的面前说:“妈,你现在后悔了吧?当时还不让我上大学。我大姐也就那样了。要是当时选了我,肯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了。”
席招弟天生就有一副精明的头脑。她的丈夫虽然当时一无是处,然而,她很快就有自己的手段为他架设了前进的道路。
席东水恨恨的说:“早知道这样,当时就不应该让她上大学。”
田秀芬说:“白浪费了我二十几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让招弟去了,唉,都怪我们自己,没眼光。选了那么个白痴。”
席奶奶说:“你们现在还说那些风凉话有用吗?孩子已经成这样了。”
席奶奶的劝告根本抵不住席东水更为疯狂的怒骂声,和田秀芬喋喋不休的责备声:“养了二十多年了,本指望她长点出息,现在倒好,倒惹出麻烦来了,还平白要我养着。”
“你就不要再说这些了!”席奶奶生气的说,“孩子都这样了,还说这些没用的干嘛?”
“我不说?这是我养的,养来养去,不能给我养老送终。自己倒疯了,要我养着,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管她了!现在倒好,你叫我送,给谁送去,啊,能送给谁啊?一头猪,我还能宰了卖点钱,席在恩连一头猪也不如!白花了我的钱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席奶奶怒火冲天:“你不养我养着好了!”
“你养?你已经八十多了,你死了,那还谁养?不还得我养着?我的命好苦啊!”田秀芬悲天恸地的哭起来。
席在恩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听着,看到自己的灵魂徐徐的离开了身躯,慢慢的散去,散去,散去……
如果真的有来生,如果真的可以重新选择,如果非得成为田秀芬家的什么,席在恩宁愿选择做田秀芬家的一头猪,也不愿意再做田秀芬的女儿了。
为什么,父母不可以自己选择呢?
丁小宝已经不敢再登席在恩的家门了,他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席在恩出事那天,席世群在医院里,见到自己的姐姐以后,不顾一切的冲到他的家里去,幸好他那时出去找席在恩,没在家里。后来邻居说,有一个小伙子看样子是来找他拼命的。他知道那肯定是世群。
这原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结果却成了这个样子。
丁小宝也被自己的母亲叫回了家里,丁小宝的母亲一定要他和席在恩离婚,要不然的话,她就真的要去死了。
丁小宝天天烂醉如泥。
“看你还是个男人?叫那么一个女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说,你哪里还有个男人的样子?我打小没舍得骂你一句,打你一下。你看她,任着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你还算个男人吗?我告诉你,小宝,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死给你看!”说着,丁小宝的母亲就要死要活的了。
丁小宝终于无力支撑了:“别叫了,我答应你了!”他任着泪水流进酒里,拿着酒瓶,一瓶瓶的喝掉。无论他怎么做,席在恩始终不能爱上他。
爱,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人断尽心肠。
“席在恩!”他一边边的叫着她的名字,“我爱你,席在恩!”
席在恩的灵魂,在天际飘飘悠悠的游荡着,天好高,风好大,然而灵魂已经失去了感觉,也迷失了方向,它走进了一个空灵的世界,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
席在恩整整躺了一个月。
她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她麻木的伤害了自己,没有任何的痛疼。
生又何辜,死有何辜?
她不是没有想要死去。
她对于这个“家”,已经完全的失去了全部的留恋。
她没有死去。
如果有一天,陈力军知道她会懦弱的死去,他一定会伤心的,她不要他会伤心。她会为了他坚强的活下去的。是的,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直到有一天,看到他,他会对她说:“知道你活着,我很开心。”
席在恩看起来已经彻底的疯了,已经完全的失去了理智。
突然有一天,席在恩神奇的好了,灵魂在一霎那间归了位。她自己完全的清醒了。
席在恩从床上爬了起来,自己吃过饭,对田秀芬说:“我走了。”
“去哪里?”
席在恩阴阴的看着她:“以后我的事,你永远不要过问!”
席在恩走了。
她给丁小宝打电话:“我们离婚吧。”
“离婚吧。”丁小宝说。
两个筋疲力尽的人终于分手了。
“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会一直爱着你的,席在恩。”丁小宝说。
“那是你的苦难。”席在恩冷冷说。
她爱上陈力军,到底是幸福,还是苦难?
如果她没有在大学的时候,像梦境那样,恰好的遇上了他,她肯定早已不在人间了。她只能一个人支撑到那个时候了。
1999年7月1日,那个非常吉祥的日子,会是她的死期。
有人已经死去了,她还活着。
她活着,是因为梦境变成了现实。
她活着,是因为有一个人那样的爱着她,又是那样的让她爱着。
现在,思念却成了她一生的痛。
幸福,还是苦难?
跟丁小宝分手之后,席在恩在琴岛的一个朋友家里住了很长时间。她不能够出去工作。她完全的把自己麻醉在睡眠中。
“席在恩,你去上班吧。”朋友劝说,“你总这样也不好,应该出去走走。”
有一天,席在恩闲着没事,去学习期货交易了。
教期货的老师说:“其实期货这东西说容易学也是容易,说难学也是难。”
“老师,为什么这么说呢?”席在恩问。
“理论上是一种非常简单的东西,可以说人人都会的东西,然而为什么总是有人赚,总是有人赔,而且往往是大多数的人赔呢?”
“不知道。”
“哪,我讲过止损点的问题,就是说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不要贪图的太多,涨到一定的程度,要赶紧抛出去,真的等到了涨停,你不一定能够解套;反过来,损失到一定的程度,也得赶紧的脱手,否则只能越赔越多。”
“老师,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席在恩说。
“什么问题?”
“您知道这么些道理,一定会有很多钱了?”
那老师脸微微一红,看了看席在恩:“席在恩,有些道理讲起来很容易,要真正做到就很难了。”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世人有多少人,多少事不是这样的?明明知道会有那样的一个结果,可在赢得时候,总以为自己还会赢很多,结果往往明明看到成功就在眼前,却总是得不到;在输的时候,就往往相信自己一定会赢,一定会有机会的,却往往输的一败涂地。人心多的就是一个贪字啊。有谁真正的能够做到无所欲求呢?”
席在恩默默无语。
“人啊,就是一个贪字害死人啊。”老师长叹一声,“谁也无法摆脱它。除非圣人!”
就在这一年里,席在恩不知道,林意已经易名袁痕西,并出版了第一本书:《荒淫与贪婪》。
林意在书中说:“这是个虚伪邪恶的世界,最老实的人都会说谎,最坚贞的人都会偷情,满世界都是疯狂的笑声,阴险的、邪恶的、疯狂的笑声!”
“空荡的世界,一切都那么可恨。”
“钞票决定一切。没有钱就没有生活。”
席在恩不相信这一切。她相信人间里是有爱的,爱存在于一切可能存在的地方。
政治学上讲:经济关系决定一切关系。
用极限的角度来讲:(1)全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世界上所有的财富都是他的。(2)他一无所有,也没有一个人爱他,关心他,在意他。人人都过得很幸福很快乐。
如果你就是上述中的那个人,你会选择哪一种?
席在恩相信,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第二种。因为没有一个人会宁愿只剩下钱,一个人孤独一辈子。
即使不被别人所爱,至少可以去爱别人。
只要一个人的心还活着。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得到她的爱。
席在恩总是生活在梦幻中,她从来没有把钱当作一回事。实事上,总是因为钱,让她倍加痛疼。
这个世上的人,总是有很多的人,把钱当作一回事,而很少的人,把人当作一回事。
人死了,只有偶尔的思念。
钱没了,将失去自己生存的权利。
席在恩的一个朋友,在这一年里,成了植物人。他的妻子,是他相恋了七年的恋人。
在这个朋友成为植物人之后,那个相恋七年的恋人,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问了一句:“我守他多长时间才算完啊?”
席在恩听说这句话的时候,泪,不停的流。
爱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生老病死。直到永远,永不分离。
他还没有死,他还活着,至少,他的心脏还在活着。
年轻的男人和女人,只有在热恋的时候,才会相信誓言。
对于更多的人来说,誓言,只是一句话而已。
席在恩总是把自己的誓言,当成永生不能更改的责任。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相信自己的誓言,更不必说是相信别人的了。
曾经说过要爱你到天荒直到地老,曾经说过要追随你到天涯直到海角。
那只是童话里的誓言。没有人会相信。
一个人只要还活着,不论是健康的,还是植物人,都需要爱。
席在恩相信,只要活着,有爱,就有奇迹。
她相信,只要有爱,哪怕就是植物人,也会因爱而复生。
她爱的那个人不是植物人,正健康的活在这个世界的某处。那个成为植物人的人,不是她所爱的人。
除了叹息,她只能叹息。
那个女人在某一天,终于和那个已经成为植物人的朋友离婚了。
生活,决定爱情。
爱情必须存在于生活之上。
爱情,真是一件奢侈品。
世上最贵重的东西。
贵到甚至没有人愿意去买。
其实,真的想拥有爱情的时候,连一分钱也不需要。它就那样,轻而易举的可以得到。
只是,世人,更愿意把它当成一件无比贵重的奢侈品。
席在恩没有意识到,她的钱确实已经不多了。她已经有一年没有工作了。
她现在已经面临着经济关系是否决定一切关系的问题了。
“招弟,给我在手机上存上五十块钱,我上班了还你。”席在恩说。
只用了两分钟,席在恩接到了田秀芬的电话:“在恩,你怎么跟招弟要钱?她打电话了,说是你跟她要钱。”
席在恩当时就火了:“就算是我借给她钱的利息也够了吧?”
“她不是已经还你的了吗?”田秀芬说,“不要跟别人要钱,有本事,你自己赚去!你没有钱,是活该!”
“……”席在恩一时气急,无话可说。席招弟跟她借钱的时候,她从来也没想过什么,甚至也没想过还不还的问题。为了五十块钱,席招弟居然要跟田秀芬通报一声,是不是怕她不还啊?她当时要一万的时候,席在恩可是在田秀芬后来知道后,都不要她管的。
“好!”席在恩说。
她去找席领弟,席领弟当时自己正在做生意,据说一天能赚四五百块,少了也得几十块。
“我只要五百好了。”席在恩说。席领弟刚来琴岛的时候,田秀芬不给她钱,田秀芬不想让她出来,想让她在家里找个男人,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席世群。然而没人愿意在家里。席家的女儿们都宁愿一个人飘在外面。席领弟就去跟她要了好几次的钱。
席在恩从来没有拒绝过。
席领弟刚拿出来,席招弟来了:“领弟,你过来。”
一会儿,席领弟又回来了:“大姐,不是我不给你,是妈不让给。那,这两百块钱是我送给你的,我不要了。”她把另外的三百块钱装起来了。
席招弟夫妇站在那里,看的一清二楚。
“告诉我为什么?”席在恩问席招弟。
“妈说谁让你不长本事来?不逼你不行。不让给你钱。把你逼急了,你自己会赚钱去。”席招弟说。“她已经给所有的亲戚都打电话了,谁也不准借钱给你!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席在恩点点头,离开了。
你干吗不直接说“你去死吧?”席在恩想。
席在恩直接回到了那个朋友的住处:“朱慧,我没钱了,你先给我点钱用。先讲好了,我不知道什么时间会还你的,也许永远没有机会还了。”
那个叫朱慧的女孩满身翻了个遍:“我只有一千五百块了。你先拿着,我老公快下班了,他身上还会有的。”
席在恩没有哭,她没有眼泪了:“不用了,足够了,我会还你的。”
“你先不要担心这个,先上班吧。一个人总在家里呆着,没病也会闷出病来的。”
“知道了。”席在恩说。
席在恩在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朋友的,当家人抛弃她的时候,她还有自己的朋友。
家人无可选择,朋友,是自己选的。
2005年的春天,席在恩在琴岛认识了一个叫高顺的男人。高顺是一个朋友的亲戚,他是南方外省人。
高顺说:“出去走走吧。”
席在恩和他来到了琴岛千千广场,海水荡漾着,天地间一片碧蓝。
2005的新年,朱慧回家过年去了,席在恩没去,一个人留在琴岛。
田秀芬没有给她打电话,要她回家过新年。
席招弟已经结婚了,她去了婆婆家,她虽然在琴岛租了房子,并没有邀请席在恩去住。
席领弟也是自己租的房子,也没有邀请席在恩。
席在恩一直住在朋友的家里。
2005的春天其实是个很温暖的春天,海水轻柔的拍打着海岸,像多情的小伙子在哄着正在娇嗔的恋人。风徐徐的吹着,像一个快乐的姑娘刚刚遭遇了爱情。
席在恩已经没有爱情了。
爱情总是不期而遇。
“席在恩,跟我走吧。”高顺说。
“我在大学的时候恋爱过。”
“那有什么啊,我也恋爱过。”高顺说。
“我,离婚还不到一年。”席在恩说。
高顺犹豫了一下。他坐在那里想了半天:“有孩子吗?”
“没有。”
高顺和她一起在千千广场坐了一天。期间高顺去家乐福超市买了一大袋零食给席在恩。俩个人一起谈天说地,一起谈在学校的日子里。
席在恩慢慢的有了些笑意,至少高顺在某些方面和她还是可以互相沟通的。他虽然不是一个理想的男人,但至少可以成为她孩子的父亲。
席在恩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席在恩从来没相信现实。
席在恩一直相信梦境,她会有个孩子的。
高顺可以成为自己孩子的父亲,席在恩忽然间是那样的渴望着有一个孩子。
假如自己注定了会没有亲人的话,那么至少应该有个孩子,尽管医生已经判定了她在生育这方面的死刑,席在恩从来不相信现实。
奇迹总会出现在席在恩身上的。
席在恩跟朱慧讲过要去找陈力军。朱慧不同意。“你是去送死!”
“我知道。”席在恩说。
“知道还去?如果他现在过的不幸,你就会更加的不幸,你会悔恨终生。如果他现在过的幸福,你就会马上死掉!”
“我想死。”
“你真的死了,对他好,还是对你好?”朱慧说。
席在恩给陈小梅打电话。
陈小梅想了半天:“席在恩,放手吧。”
“知道了。”席在恩只有听到陈小梅的话时,才能真正的放手。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那样的信任陈小梅。
席在恩终于对陈力军又一次放手了,她虽然一直渴望着见到他。
她甚至想过,去见他一面,然后死去。
相见不如不见。总还有一个荒诞的梦:活到八十岁,然后嫁给他。
和高顺通过多次电话,和无数次的短信之后,席在恩决定离开琴岛去南方的外省。
当席在恩把决定告诉席招弟和席领弟的时候,席招弟很生气:“大姐,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他走?”
席招弟认定高顺是个没出息的男人。
席招弟的丈夫还没有房子。依然租房子住。
那人没用的男人已经在南方某省的一个城市里有了自己一套100多平方的房子。
席在恩暗暗的冷笑。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席在恩头也不回的跟着高顺去了南方。
假如真的不能生育,她就会真的从这个世间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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