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梦豹、利雾谱、车怒仕3人,带了十几个官州里的人过来,东看看,西望望,先仰脸想了一阵,又俯首寻思良久,不过,一到对话的时候,其他人都站一边去,只有温、车、利负责问话、对答和决定。
温梦豹问:“你就是府县派来负责这件案子的张总捕头?”
张子牙知道在头衔上,对方也许并不比自己高多少班,只不过这些人是京里派来的,只要一个报告快马走报,明儿他就等同三十年在刑缉岗位上的努力全付诸东流。
所以,他的回话也就毕恭毕敬得份外较真:“向厂长拜安问好,[总]不敢当,我姓张,号大迟,我也反应慢,人人笑我总迟一步,您是长官,叫我老张、阿迟就好。”温梦豹只冷哼一声。
李早这时也趋前一步,道:“我姓李,单字早,拜谒厂长。我是张总非常的得力助手。”
李好也凑前大声道:“拜见厂长。我是李好,也是张总子牙哥的极之得力的助手。”
温梦豹长了一对虎眼,若称之为豹眼也无不可,反正就是炯炯有神,虎虎生威。他瞪了张子牙一眼,但说的话却不是对张子牙说的:“不关事的,都给我弹开!”
然后车怒仕和利雾谱就靠拢上来了,几乎不必捋袖子就知道,要是李早、李好还敢在这儿站上五个拍掌的时间,只好早给这两人以及他们的手下打得趴下了。
张子牙从这第一次对话的第一句里,就知道温梦豹是个干脆的人,不讲情面的人,不好相与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有极大权力的人。一个有权的人,才可以说这种话、做这种事,才能够自主的见他要见的人,说他要说的话,而毫无忌惮。
所以,他也即时把话说得很干脆,很把握住要点:“李早心里记住了所有武林人物的特性和武功等资料,李好的听觉好、鼻子灵、连视力也特别强。”
温梦豹这才盯住了张子牙,“你是说,你的人可以帮上忙?”
张子牙这次只说了一个字:“是。”
温梦豹的眼色这才有点温和起来,“你们查到了什么?”
张子牙说:“一地的死人。”
温梦豹问:“什么时候死的?”
张子牙答:“昨晚。大概在申酉时分,大家点灯庆中秋,然后就暴毙在这儿。”
温梦豹道:“怎么死的?”
张子牙忽然静了下来。
车怒仕怒道:“你是不答?还是答不出来?”
张子牙似笑非笑的吞了口唾液,“我有句话,敢问厂长,该问,还是不该问?”
温梦豹眼里已掠过一丝诧异之色,偏头看张子牙:“你问。”
张子牙依然毕恭毕敬的说:“问了之后,要是得罪了您,您怪罪下来,十个卑职也担待不起;如果不问,又对厂长不诚,一百个卑职也心里过不去。”
温梦豹长吸一口气,目中神光暴长,在他身畔的利雾谱忽然道:“你问吧。厂长叫你问,你就尽管问。”
张子牙这才说:“这次我是奉知州大人马鹰七马大人之命,来查这件案子的。我有调度十三县廿一乡的手令。我查到的,应该第一时间快马上报。厂长是京官,管辖六扇门、大理寺交办的案件,您又是兵工厂的厂主,我向您报告案情,也理所当然。但是,如果您们据此破了案,马大人追究下来,到底我们有功?还是有过?万一这案子迟迟解决不了,京里下令严惩查办,到底我们得揹黑锅?还是成了不干事的路人甲?”
车怒仕听了,咬牙怒道:“你敢顶撞厂公!?”
温梦豹忽然说话了。
语音平和。
“你叫张子牙?”
“是。”
“老张,就知道的,尽管说。马鹰七追究,我顶着。京里对这几起案子,很重视。要是破了,你们都有功。破不了,我和你都等着瞧。”
张子牙听得汗涔涔下:“知道了。”
温梦豹这才缓缓的说:“你可以说了吗?”
张子牙道:“卑职知无不言。回厂长刚才的话,依卑职之见,这几十人,都在庆中秋时,在这儿给毒死的。”
利雾谱马上把话题接了过去:“毒下在哪儿?他们都吃同一种食物吗?”
张子牙横目瞟向李好。
李好即道:“食物都不同,我验过了,没有毒。”
利雾谱接着问:“毒在哪儿?”
李好走了几步,指了指挂在树梢的还有悬在彩绳上的灯笼,“毒就在蜡烛,一点燃,毒气就透了出来,闻着即死,这毒厉害。”
温梦豹眼里已有欣赏之色:“难怪张迟说你是有用的人。可查到这是什么毒?”
这次李好没有回答。
他反而退后了一步,眼睛望向李早。
李早马上说:“我检查过未燃尽的烛,在武林中,能制造出这种一点即传,一闻即死的毒药,顶多只有五家。有两种,只在西域和东瀛出现,未入中土。就算武林中能下这毒的三家,也完全没有理由下这毒手来对付这些不会武功的平民百姓。”
利雾谱冷哼:“这就是你们查到的结果?”
温梦豹说:“那么,在土城看烟花致死的几百人呢?他们是因何致死?还有听李大傻竹林下讲故事的人,又是怎么死的?”
李早道:“烟花。烟花一经点燃,毒粉随爆炸纷纷撒下,看烟花的人中了无形之毒,无人幸免。至于李大傻,竹叶上撒了一笑即死粉,风吹过,他们吸进去,就带笑死了。”
温梦豹转眼过去,盯着张子牙,“你说得不错,他们都很有用。”
张子牙说:“人在江湖混,没用怎能活?厂主过奖了,我们对案子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温梦豹道:“何谓知其然?”
张子牙道:“我们知道这三起案子,都是死于非命,但并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而死?为何人所杀?谁下的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温梦豹点点头:“说的是,但可不是三起案子,至少有七宗。”
张子牙脸肌搐动了一下:“六宗?卑职真的还未有所闻。”
利雾谱在旁插咀:“你们查的只是这儿十三县廿一乡的案子,但我们已横跨三州八府,另外还有四宗案子,早在半年到两个月前已发生了。”
张子牙、李好都有些震动:“哦!?李早则恍然道:”我听到了一些风声,还以为只是流言。”
利雾谱直视李早,“你听到了什么?”
李早发现这个人鼻子特大,但眼睛几乎找不着。
李早看向张子牙。他的意思是请示。张子牙用一种旁人难以察觉但自己人一点了解的方式点了头。李早说:“我听说京城里也发生过相近的是:圣上翻书,翻到第三页,发现有一滴血,一直翻下去,页页都有一滴血,翻到第八页,血渍才没了。当时龙颜大恐,几乎翻转了宫殿,发现有六位嫔妃,全给毒杀,到现在,还调查不出来,是谁人下的手?下的是什么毒!”
利雾谱忽然怪眼一翻。
原来,深藏在他眼皮子底下的眼珠,还是挺大的,而且滚圆,一旦暴睁,眼白还是特多的。
他低叱一声:“大胆!”
李早马上垂首:“我就知道是谣言。”
温梦豹反而温和的道:“你还听到什么?”
奇怪的是,他的语音一旦温和起来,车怒仕脸色反而紧张起来,利雾谱也脸露恐惧之色。
李早道:“没有了。”
温梦豹说:“是真的没有了?”
张子牙干咳一声:“卑职正要向厂主请教其他几宗案情呢!却不知道州府的案子跟我们这儿的有无牵连?”
温梦豹嘿了一声,利雾谱却把话题接了过去:“没啥特别,大同小异,毫无瓜葛。”
忽然之间,利雾谱“呠”的一声,放了个屁。
屁还很臭。
极臭。
臭得让张子牙和李好、李早都不得不掩住了鼻,实在太臭太臭了。但他们又忌于京官的权威,不敢恼形于色。
却在这时,有一人“哈”的笑了出来:“好臭,好臭,此屁甚臭无比,此话也奇缪无比!”
利雾谱疾沉了下脸,还未发作,却听另一人沉实的说:“屁虽然臭,话也不确,但传言却是真的。”
说话的是那在案发现场,东瞧瞧,西窥窥的大汉和痞子。
利雾谱的小眼眯着,像两支横着的针,李早和李好却发现传来微微格勒格勒的声响,细听才知利雾谱的身上的骨骼竟自行发出互相碰撞的微响。
温梦豹又横瞄了那两个貌不惊人的傢伙一眼,然后问张子牙:“这两个也是你带来的人?”显然他已不把另一个连站也站不稳的老人当作人。
张子牙连忙说:“不是的。不过,他们也是知县刘大人特派来查案的,那位老爷子就是‘花甲大老’李老味。”
他生怕温梦豹会猝下重手,所以话说在前边。他怎么说也是在职刑捕,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万一有血光之灾,这种案子也不好调解。
温梦豹倒是伸了伸五指。这一伸手,倒是把原来已满脸怒容的车怒仕要作出的攻袭给拦下去了。
“哦?李老味也在这儿?怎么看似倒不像传说中的神人?”
那病汉仍挨在彪型大汉身上,懒洋洋的说:“不要迷信神,神只是个传说。”
温梦豹居然没给激怒:“这算什么鬼话?”
病汉奄奄一息的道:“不是鬼话,是神话。”
温梦豹也不以为忤,道:“那么,他说的传言是真的,是什么意思?”
那满脸麻皮的壮汉道:“人说‘怒红帮’利雾谱一旦说谎,就放臭屁,这点倒一点儿也不假。”
利雾谱又气得鼻子都歪了,温梦豹却追问下去:“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假话?”
这次壮汉没回话,那痞子笑歪歪的说:“当然假话。你们千里迢迢,自皇城赶来,若跟先前那四起案子没有半点牵连,杀了我的头也不信。”
利雾谱咬牙切齿地道:“光是这句话,你就该杀头了。”
温梦豹却又撒了撒手,阻止了利雾谱的行动,还饶有兴味的问:
“那么,你们觉得我们因何披星戴月冒风冒雨的过来查案呢?”
“查案,犹在其次,”那累得伏在壮汉背上的老头子说,“你们更重要的,是希望案子不要再扩大下去,不要再发生下一起案子,已是邀天之幸了。”
“很好,看来,今天到的都是能人,”温梦豹拊掌大笑,“果然不愧袖里日月。只不过,”他叹息道:“看这情势,还是阻止不了血案屡生,这叫道高一尺,防不胜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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