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剑正在磨剑。
她在梳妆台前,用严琼琼的手指,来磨她淬厉的小剑。
用别人的手指来磨自己剑的利锋,你试过有木有?
当然木有。
这是好事。
但您真的做到了么?
可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你有木有试过?把自己的胜利,建构在别人的失败上,你试过有木有?把自己的成功,或者赚钱,牢套在自己的同伴或对手的失意和亏蚀上,有木有?
其实,人人都有不经意或很经意,有意无意的在做着,只不过不自省不察觉而已;用剑刃去磨人家的手指脚趾,反正,手和脚都不是自己的,而且,对有些人来说,还不介意用锯子来磨自己亲人或敌人的脖子。
如果可以,能不能不做这种事?或者,在这种事之前,先用根针刺一刺自己的手指,了解一下那种痛,认证一下自己也不过是个人,何必要做不该是人做的事?
如果是你先给人无辜承受过这种痛苦,别人还诸于你身上,你有木有尤怨?如果你从来只对人好,而人却残忍的给你这种对待,你也会为人的兽性而悲恨,有木有?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恩和怨,悲和欢?都只是一念之间种的根,播的源。所以,一个人不要得势不饶人,有风驶尽悝。人,还是要得些好意须回首,以免人生得意衰尽欢。
剑剑正在磨她的小剑,用他人的手指。
那人的手指,给磨了几次,就只剩下三只手指了。
这儿说的是两只手,总共剩下的数字。
那人就是严琼琼。
严琼琼的脊椎骨给挫开了,身体的技能全消失了,他不能动,不能走,不能反抗,不能呐喊呼叫,但还是能气若游丝的说几句话,而且,所有的痛苦和痛楚,他还是分外能感应得到的。
而且,因为整个腰脊神经的机能错位了,这使他还分外尖锐而且敏感。
何况,他给切割手指之前,耳朵也早给切掉了。
在他给割到只剩一只耳朵之时,严琼琼就已经说出了他在“沙发钱庄”的暗号,他还剩八只手指的时候,他连他娘床底下藏了多少珍珠金饰都说了,当剩下六只手指,严琼琼已跟剑剑明说了干爹蔡京暗里托他做的买卖,以及义父梁师成交他在宫里私办的秘密。
不过,剑剑并没有停止她的切割。她就像在割肉做菜一般的细心、巧手和专注,以致妆台上都溅染了血污和肉酱、骨碎。
最后,严琼琼绝望了。
他知道这女子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衰弱的呼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剑剑眯着眼睛端详着他。他虽然疼,已经什么都分辨不出来,还是只知道她很美,也很恐怖,是一种恐怖的美,美得足以致命。他知道他这一辈子只要想起女人、看到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都会给畏怖吞噬了,不会再有冲动了。但这年轻女人好像看出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似的,还笑了起来。
笑的时候,上排绯色的牙肉,鑲着贝齿,分外媚丽。
“你要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待你?嗯?”剑剑嫣然笑道:“你是怎么骚扰林姑娘的?嗯?还有,当年,你在山边,你是唯一能救他的人,可是,你却做了什么事?你可记得他落崖前的手势?
听了这话,严琼琼才真的完全没有了希望。
绝望了。
剑剑又开始磨她的剑。
而且还呵气若兰,昵笑着问他:“你可知道我现在要切割你身体哪一个部分?”
做完这件事后,剑剑开始用绢布拭去剑锋上的血污,然后,突如其来的恶心,让她飞奔床边找到一只痰盂呕吐不已。之后,她流了泪。
因为她想起了他。
一个名字有“崖”的男孩。
然后他搐泣起来。
哭声很小。
小的几乎听不着。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
没哭声的女子。
她不哭。
不是因为没有泪了。
而是她不能哭。
哭是一种脆弱。
她不能脆弱。
她一个人要面对那么强大的敌人,那么多的豺狼,那么可怕的环境,她绝对不能脆弱。
所以她绝不屈伏。
决不能哭。
而且她一哭就心疼。
心痛如绞,就是形容一种心给人剖了出来扼在手掌里绞拧的痛楚。
她常感觉到这种痛苦。
尤其在杀人之后。
特别在每次报大仇之后。
良久,她才稍微恢复过来,然后沉声唤:“鲁跑。”
“是。”
走进来的是马成。
尽管他一向知晓剑剑姑娘的杀人方式,但一步入这青楼女子的欢房,就给血腥冲击得几乎不能呼吸。
“原来的马成呢?”
剑剑淡淡的问。
“我杀了。”
“尸首呢?”
“拖了进来。”
“还有剩下的羊郎和朱虎呢?”
“龙九杀了他们,尸首还在豪华马车里。”
“龙九?”剑剑冷哂道:“你说的是孟丁哥吧!他仍留守在门外。”
“是。我叫惯了。”鲁跑欠身,惶恐的说,“孟丁哥守在车弦,就等你的命令。”
剑剑秀眉一蹙:“这纨绔公子给杀了,是件大事儿,越迟让人知晓,对我们的计划越是有利。这樁事可不像前几宗。那三个青楼女子呢?”
鲁跑谨慎的说:“她们都给我制住了穴道,姑姑要怎样解决她们呢?”
剑剑委婉的笑了,叹了口气:“事情都已弄成这个样子了,你想我们该怎么处理那些女优呢?”
鲁跑脸上微露耽忧之色:“我知道了……”
剑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慢。我听说,在这儿的妓女,都在她们的欢房里有特别的法门,可以直接到一些豪门秘宅去——”
说着脸色一凝,疾道:“你先叫孟丁把那两个死人,还有马成的尸首也抬上车去,万勿让人瞧着,一路打马,自传字胡同驶开来,一定要绕走衙前路,打马时尽量张扬些,再转入大角鍔,然后出城,沿着苍井大道,直取小泽马利驿,到西子湾,然后,”
她作了翻倾的手势,咀里发出了微微“啵”的一声。
鲁跑看得明白。
他点了头,但偷偷抽了口凉气。
只听剑剑笑道:
“孟丁可别楞得自己也跳下了湖哦!”
鲁跑忍不住指了指在房里满身是血,却还未死绝,蠕动着的不成人形的“人”。“他呢?”
“他?”剑剑耸耸秀肩:“我自有办法。”
鲁跑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出去打点剑剑吩咐的事情。
剑剑忽然笑了,嫣然:“跑跑,你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吧,我会听,能答,我会答。”
鲁跑脸上阵青阵白,但脸上不禁微微泛红,“剑剑姑娘,我沒有心事,我这……就去做事。”
剑剑忽然微微张了张手,就拦住了他的身形。
她的手很细。
肩很秀。
人也很瘦。
人比黄花瘦。
心细有谁怜。
虽然明知她行事的手法狠毒,一旦报复行动也很绝,但在鲁跑心坎里,还是生起了一种怜惜之心,怜惜之情。
“跑跑,”她说:“你知道我刚才只是冒充剑剑。”
“是。”鲁跑说:“我们在执行任务,替天行道。”
“什么行动?”
“‘人在做,天在看’行动。”
“现在这个任务已完成,我就不是剑剑了。”
“是的。”鲁跑诚挚的道:“你是飞姑娘,我们都叫你姑姑。”
“你知道就好,”剑剑嫣然笑道:“所以,你的心思我知道,这就好比你看到白雪就想起公主,孟丁闻到饭香就想起梁大娘一样,我就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我是在想…………”
“能不能不这样杀人下去是不?”
“不不,我是知道姑姑为何要这样杀人,可是……”
“杀人的手段不要那么残狠是吗?”
“……”
“其实快了。”飞姑娘语带忧悒,秀眉也剔起了许多愁云,“就差那么三宗了。”“是的,就三宗,”鲁跑觉得自己应该震怒起来,“就剩下赶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飞姑娘也接道:“还有赶在寅时之前上花轿的新娘……”
“以及新官上任不放火的知州大人,”鲁跑刻苦耐劳的脸上皱纹,挤出了笑意和希望,“那么,我们就完成任务了。”
“是的,”飞姑娘剑剑幽幽一叹,“只不知张爬和周滚,是不是已配合行动了。”
上京而不应考的书生?
赶着上花轿的小新娘?
新官上任不下马的知州?
——那都是啥任务、什么任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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