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花音秋山月》第120章 千年风雅

    花音觉得自己的鼻血都要流到地上了。
    伊卡洛斯也是瞪直了眼珠子，红宝石般的双眸转成了一种血红火烧的颜色，像是恨不得把那层薄如蝉翼的绸布烧出一个洞来。
    初空一甩袖子，不理会一大一小两个花痴，径直穿过开满鲜花的湖畔冰原，在龙宿人吵吵嚷嚷的目光与议论中，凭空跨过眠狼之湖永不结冰的湛蓝湖水，徒步登上眠狼湖以北的圣鸦雪山——作为巨龙山脉的最高地势，圣鸦雪山拥有12743米海拔，白色山峰直插青空，被民间冠为「天际之脊」，也是龙宿人除了他们少主之外最引以为豪的存在，甚至称之为「千年风雅」。
    “你去哪？”伊卡洛斯大呼小叫跟在后面，他最讨厌像野蛮人一样用脚赶路了，此刻却不得不像个随从一样跟着初空，他开始懊恼地怀疑自己好像根本不是这里的主人。
    “霜瀑暗道。”初空吐出一个地名。
    “哦……”伊卡洛斯于是更加地懊恼起来，霜瀑暗道其实就在龙宿西面的一座山谷中，直线距离并不远，用空间跃迁的话一眨眼就能过去了，但早年间他为了保护霜瀑深处居住的雪蛛王不落入联盟之手，将周遭一片空间坐标都进行了加密屏蔽，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无法通过任何传送方式直达霜瀑（除非初空使用暴力），唯一的路线就只有初空正在走的这一条——穿过眠狼湖、登上圣鸦雪山最高处、再从雪山西北方的隐藏山道进入山腹内部、经过伊卡洛斯亲手设下的重重禁制后，才能到达被封印的霜瀑之中。
    “我一点也不介意开传送门带你们过去啊。”伊卡洛斯不满地叫起来，“我可是龙宿之主，别搞得我有多小气似的。”
    “我不喜欢传送门。”
    初空一伸手，把落在后头的小姑娘拉到了自己身边，于是花音喜滋滋地捏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步一个脚印登山去了，日光与雪光映了她满身满脸，也将她的意识映得明明白白，清冽的空气在呼吸之间似乎带着冰川纪元时的第一缕甘甜，她站在万古冰雪风貌之中，从未有这么一刻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纯粹地活着，所有的肮脏、不洁、亵渎、恐惧，在这里都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在整个胸膛里澎湃却安静的精神力。
    “深呼吸，冥想。”初空握着她的手，轻声地说。
    天气依然是奇异的晴朗，一朵云都没有。
    花音很容易就明白了初空带她徒步登山的意义，圣鸦雪山是龙宿世代传承的圣地，五色的旗幡和原始的祭坛以一种虔诚而浩大的姿势，被一代代的龙宿人从山脚一路置放到山巅，跨越了无数海拔的距离，也积累了千年时光的沉淀，巨量的精神能量和风、水两大自然元素被吸附在那些祭坛之上，龙宿人从来都不懂法术，外来者也很少被允许踏入此地，那些千年积累却看不到的能量都以最原始最纯粹的状态存在着，这漫长岁月中，巨龙山脊的高等奇兽和横空出世的伊卡洛斯显然也只动用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花音从山脚走到山顶，在风行术的辅助下，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却发现自己像是在学院里冥想了至少半年。
    “我总算知道伊卡洛斯被称为‘神降’的实力从何而来了，这圣鸦雪山简直是一方圣地啊，那么多未经开发的天然能量。”花音兴奋地说，“能长年累月在这里冥想，什么六阶法师、大法师不都可以批量制造了吗，就算学院给我们住的那地方是永久冥想日，但和这里一比，简直不堪入目啊，雨见啥时候能把学校建到这种地方就好了。”
    “空有一身法力并无用处。”初空嘲讽道，“我不认为你那些脑子被地煞血牛踩过的同学就算多出来二十万法力又能理解任何比火球术更高深的法术。”
    花音哈哈大笑起来，初空的毒舌她一向无法反驳，而且确实对于一个法师来讲，法力只不过是让法术得以维持的能量，一个法师的精神力多少只与时间积累挂钩，和智商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花音自己有六万精神力打底，只要不是四阶以上的大型法术都可以随便扔，所以也并不急着再往上提升，而且原本是初空强行为她扩充出来，精神力量并不是十分稳定，要完全稳定至少要再打磨一年半载的时间，这一路行来在圣鸦雪山纯粹能量的洗涤下，她的精神力已经完美地契合了她全身内外的全部意识，甚至比过去的容量更加庞大了一些。
    小姑娘拔出她的羽蛇神杖，迫不及待地扔出了一串风刃术想试试手感，目标自然是朝着初空去的，初空连半根手指都没动，那些呼啸的风刃到他身前就散架、消失、不见了……
    “别小看我！”
    小姑娘一边笑着一边大叫着，又祭出了风刃术的上位法术——霹雳斩。
    作为风系五阶的经典单体攻击法术，霹雳斩因其极快的出手速度、极短的冷却时间和不俗的输出能力而受到高阶元素师的欢迎，但也有着显而易见的缺点，那就是法力消耗过大，战斗中经常需要狂磕精神力药水来维持续航，这样一来就会造成很大的身体负担。
    巨量的风元素凝成无形的闪电之刃，从雪山之上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刺破空气，带着一路被激起的雪沫，以不同的角度向负手而立的黑色身影飞射而去，一道、二道、三道……花音一鼓作气扔了十道霹雳斩，面不改色心不跳，庞大的精神力储存让她的自信溢出了胸膛。
    初空一甩袖子，十道霹雳斩也都消散在空气中。
    “不自量力。”嘴上嘲笑着她，初空依旧负手站在那里，像是准备好了欣赏她接下来的“表演”手段。
    “再来！”
    小姑娘的好胜心被激了起来，她也确实想看看自己现在的实力到了一种什么程度……至少不能被他空手就破了她的法术吧！
    随着无数的风、水元素被聚集，一个白色的漩涡在两人之间凝聚成型，然后飞快地膨胀变大，冰雹与狂风以一种暴烈的姿态被花音操纵、糅合、最终融为一体形成一个百米直径的巨大漩涡，漩涡之内，雷霆与风雪交相爆炸，发出轰鸣刺耳的声响，所过之处，山地的植被都被卷起然后搅碎，连山峰都被碾出一个大坑，犹如12级台风过境，巨大漩涡卷着一路的岩石、粉尘、残枝、碎片、携着恐怖的能量向初空当头罩去——这是暴风雪的上位、至少要风5/水5的实力才能施展出来的大范围输出法术「冰风漩涡」，在羽蛇神杖和天然环境的辅助下，花音将它施展出来比想象中的还要轻松。
    她觉得她还能再来两个，安妮教士在《法术与艺术》课上说过冰风漩涡的视觉效果是堪比火焰风暴甚至大业障术的，而且拥有极大的范围和优秀的控场能力，在她手中施展出来无疑是相当震撼的……如果不是初空当着她面一挥袖子十分淡定地把漩涡打散了的话。
    “哇啊啊啊——”接连挫败的小姑娘终于暴躁起来，她四阶法术在她爸的教育下掌握了风、光两系，其他的都还没时间巩固（虽然她都能背出法术公式），而五阶法术只跟她爸学了小心灵术和光明乐章两个，还是为了救柳得画专门学的，在那之后的一周里，她不眠不休也只够时间研究了三个看上去很实用的输出法术——霹雳斩、冰风漩涡、冰霜弓，配合《烟波谱》中的修改参数，今天是她第一次在初空面前“表演”，本来以为十分完美……
    花音深吸了一口气，握着羽蛇神杖的双手手掌绽放出凛冽的冰蓝色光芒，山巅的积雪以清晰可见的速度消失，所有的水元素都被花音凝聚在双手法杖之上，一个呼吸之后，羽蛇神杖已经变成了一把冰霜长弓，和眠狼湖水一个颜色，犹如神降。
    “很完美的冰弓。”初空评价道。
    “哼！”小姑娘开弓拉弦，一枝冰箭往初空的脸上疾射而去，不知是不是有意让着她，初空这次没挥袖子了，只是微微一偏头，箭矢堪堪擦着他的面具飞过，乌黑的头发被高速的箭矢带起夸张的弧度。
    初空抚了抚耳侧的头发。
    花音又是一连串箭矢噼里啪啦地射过去，她才不客气，在这水元素无比充沛的天然环境之中，她根本不用担心材料所限，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冰弓的真正威力——“难怪那么多元素法师选择水系却又不做治疗师，光是为了这把冰弓也值了啊！”
    元素法师到了五阶之后，就能凝聚元素塑造出元素武器，既能在战斗中赠予他人使用，也可塑造在自己的法杖之上用以达到最大效用，火系有火焰刀，风系有霹雳鞭，地系有地磁盾，光系有神圣锤，甚至不常见的毒系暗系都有毒液镖和恶魔刃，不同的元素武器有不同的特性效果和使用手段，比如地磁盾经常被用作远程反射神器，霹雳鞭在腹背受敌时往往能以它的无死角群伤出奇制胜，恶魔刃则可以让法师在恶劣作战环境中拥有堪比刺客的近身输出能力，但其中最受欢迎也最实用的就是水系的冰霜弓，在充足的元素环境中，冰霜弓拥有连射（自动锁定单体目标且高攻速无冷却）、箭雨（中距离大范围群体高伤）、冰封（单体直线穿透型强控）三大作战能力，集输出控制于一体，并且拥有足够安全的输出距离以及足够精彩华丽的外观。
    冰霜弓是花音这些天用了最大力气研究的法术了，并且在《烟波谱》和花辞树的建议下进行了两度改良，她的冰霜弓完美继承了羽蛇神杖的一切属性，这意味着她冰弓在手也依然可以使用其他任何元素法术，这也是她如今压箱底的本事了。
    神气活现的小姑娘直接把初空当成了靶子打。能自动追踪目标的高速连射让初空无法再单纯靠快速移动来规避，他终于抬起了手掌。
    咔嚓！
    花音听到让她伤心欲绝的破碎声——她行云流水的连射攻击、数十支能轻易射穿钢甲的箭矢、比炸药还猛烈的箭雨范围……到了初空面前，手掌轻轻一握，本源之力就将一切迎面而来的攻击消解回到元素本身的最初形态。
    念属性之身，就这么无赖。
    “你！！”
    小姑娘气的直跺脚，又是嘣嘣嘣嘣一串冰箭射去，初空背对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在身后立起一道道的冰墙，箭矢撞在冰墙上粉碎，清脆的声音让花音心情大好，这意味着初空总算没有仗着念元素欺负她了——同时粉碎的冰墙很好地证明了它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冰墙而已，若是他在天虹平原欺负兰奇鹤用的那些念元素冰墙，花音毫不怀疑自己耗尽全身法力都无法在冰墙上射出一个洞来。
    “你以为普通冰墙能挡我吗！”
    花音直接左右开弓，一手霹雳斩一手冰弓箭雨，漫天水雾在冰墙被轰碎处升腾而起。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圣鸦山顶一路打闹到西北方的隐藏山道，又一路进了山腹内部。像是为了训练花音的实战能力，初空偶尔也会出其不意地往身后随意扔出一些法术，为此小姑娘不得不嚎叫着躲避，而在她真的没法躲开时，初空又会及时地把法术散去，至于伊卡洛斯设立在山腹内部的无数禁制……花音一回头就看到了像被一群地煞血牛踩过的密道，她不认为还有什么禁制能在她和初空打架时保留下来。
    对不起，可怜的伊卡洛斯。
    一直到了山腹出口，花音才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玩了！”
    面具之后发出一声轻笑，不过隔了有些距离，花音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了。
    “你真变态……”她直勾勾看着他的面具，声音渐小……“我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
    “还不错。”他评价道。
    “……哼。”小姑娘摇摇晃晃站起来，仗着精疲力尽一个踉跄撞进了他的怀里，“我没力气了。”她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初空并没有把她扔出去，但是花音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咳——咳！”
    伊卡洛斯神色复杂地咳嗽起来。
    花音这才发现伊卡洛斯一直都没有和他们同路，也许在他们刚上圣鸦山的时候，龙宿少主就已经传送到霜瀑入口等着他们了，飞流直下六千海拔的冰川巨瀑以亘古而虔诚的姿态臣服在他的脚下，一条忽明忽暗的冰河小径横陈在霜瀑之中作为入口，蜿蜿蜒蜒通往霜瀑深处，隐现着远古奇兽的危险气息蛰伏其中。
    “雪蛛王很温顺，带着这个。”伊卡洛斯优雅地摘下手上的领主扳指，“冰雪之心可以直接拿走，它……也许大概可能不会攻击你们。”
    伊卡洛斯把戒指给了初空，初空却把戒指塞到了花音手中，同时传递给她的还有他纯粹的精神力。
    花音再也不能装作没力气了：“？？？？”
    “你去取来。”初空说。
    “你不去吗？？？”
    “我认为你迫不及待地想证明你的法术实力，而我已经十分有幸地见识过了。”
    “我怕蜘蛛……”
    “出息。”
    “……”
    花音还是赖在他怀里不肯撒手也不肯动，也许她可以装作没听懂，她想，他不能总是扔她一个人去面对大蜘蛛，上次痛苦洞穴那一头，她现在都还经常做噩梦梦见它从自己被窝里爬出来，或者她一翻身就看到自己枕头变成了一头毛茸茸的大蜘蛛，或者她在梦里抱着初空的时候怀中的人忽然变成了……
    反正她一点也不相信伊卡洛斯自己都不确定的关于雪蛛王很温顺的鬼话。
    初空扯了她两下，没扯动，他叹了一声，正要说什么，伊卡洛斯凑了过来。
    “小姑娘。”龙宿少主身上浓烈的香水味让花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在那说：“喜欢圣鸦雪山吗？对你们法师修行有很大裨益呢。”
    花音点点头：“伊卡洛斯你是法师吗？”
    “不，我当然不是那群满脸病态手无缚鸡之力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肌肉的脆皮小白脸。”伊卡洛斯俯身笑了起来，“不过我喜欢你这样的小法师，嗯，你去把冰雪之心拿来，我就把领主扳指送给你，可好？以后龙宿之门随时为你敞开，你想待多久都行。”
    “……”花音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心动，圣鸦雪山的修行环境对她拥有足够的吸引力，但……也不是必须……毕竟她现在希望的是学习更多的法术而不是单纯精神力的提升，而且她并不愿意梦里再出现一只……
    “永久居留权，再加上……”伊卡洛斯的目光认真地扫过她的脸，往上，又扫过骨白色的微笑面具，往下，重新注视她的脸，龙宿少主的嘴角颇有深意地弯了起来——“再加上，我让初空亲你一口，你觉得怎么样？”
    “啊……真的？”花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初空粗暴地向伊卡洛斯扔了一个沉默术但是被花音拦截了。）
    “真的。”龙宿少主信誓旦旦，“他这次来龙宿，是要向我打听梦想乡的坐标，他拿材料只是顺路，小姑娘，你要知道我可是世间唯一两度进出过梦想乡的人，他再不情愿也要听我的，而且我相信他不会拒绝的哈哈……”（初空再次扔了一个恩典术试图强行搜取伊卡洛斯的记忆但是再次被花音拦截了，这一刻她无比感谢她爸把她的光系法术教得那么好。）
    “好那我去了！”小姑娘嘿嘿一笑，提着羽蛇神杖，头也不回地跳入了霜瀑暗道。
    不就是大蜘蛛吗！毛茸茸也很可爱啊！
    花音一路走一路傻笑，直到半小时后她出现在雪蛛王面前时她还摸着自己发红的脸颊还在傻笑。
    而伊卡洛斯望着她消失在冰河小径中的背影，若有所思：“初空。”
    “？”
    “你有没有发现……”龙宿少主收起了他一贯温柔戏谑的口吻，用很正经的语气说，“她喜欢你啊？”
    “没有。”
    “我这双眼睛被称为情人宝石。”伊卡洛斯指着自己深红色的双眸，“我看得出来，那小姑娘看你的眼神特别不一样，她喜欢你，你相信我，她掩饰的很好，但我，看得出来。”
    初空不说话，也不回应，只低头看着什么，但实际上地上除了积雪什么都没有，连只蚂蚁都没有。
    伊卡洛斯忽然伸手捉住了初空的手腕，然后两人同时往后跌了一步。
    初空厌恶地甩了甩袖子，好像刚刚触碰他的是一个炸弹。
    “这么冷！”伊卡洛斯却是真的吓了一跳，“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不是这样的，你……现在怎么……你病的很重？”
    初空依旧不说话，低头看着脚下的积雪，即使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难怪你不让我送你过来。”红宝石的眸子幽幽地望着骨白面具，“连传送门都经不起了么？”
    “没那么不堪。”初空终于开口，声音很不耐烦。
    伊卡洛斯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知道吗，世人曾把「千年风雅」的称号送给我，然后我把这个称号送给了圣鸦雪山，但我后来不止一次觉得，送给你更合适……陆渊当年和我说起过你，你明明应该和我们一样，做一个光风霁月的人，但你总把自己埋在黑暗之中，还搞得这么糟糕，害的这世上只剩我一个美男子了，简直寂寞。”
    初空恶狠狠地说：“我认为你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