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啟望著岫園中四處穿梭的忙碌身影不禁有些恍惚,岫園中何曾有過如此的繁華,即使老爺回來的日子,也是一樣的靜謐冷清。今日是神仙莊主生辰,說是本命年,要大過,還給所有下人都封了厚厚的紅包。雖然人人叫他大總管,其實卻是大不管,根本插不上手。也罷,自己也沒本事張羅這么大的場面,清閑著豈不很好?
正胡思亂想有人來傳,說莊主請他前去。到了正堂,滿滿一房子人,云之光微笑著說:“云啟,你去查看一下還有什么疏漏沒有。”
云啟一愣,立刻明白過來云莊主這是在眾人面前給自己立威,當下領命而去。
私下里云之光曾問梅勝云:“我怎么感覺你對云啟非常照顧?”
梅勝云說:“我總覺得尚云行留他在此是有一番用意。他對我有恩,他留下的人咱們自然要好好照顧。”
中秋之夜,杭州城萬人空巷,幾乎都集中到西湖附近,賞湖賞月賞荷花。很快就有人發現一向門庭寥落的尚園今日門前車水馬龍張燈結彩,有些仔細的人立刻發現院門正中高高懸掛的是岫園二字。這尚園何時變成岫園了?不少人交頭接耳,紛紛打聽。
云記買下尚園?神仙莊主今日大壽?看熱鬧的人擠滿門前,有幾個膽大的便喊:“神仙莊主出來,讓咱們看看是不是真的活神仙!”一時間響應眾多,大伙兒嘻嘻哈哈地鬧著,覺得今年的中秋夜也許會比往年多一些內容。
關悅派人驅逐了幾次,也沒什么效果,便稟報給兩位莊主。梅勝云說:“隨他們吧,大過節的,湊熱鬧呢,也沒什么惡意。”
云之光說:“在門口放幾鞭子炮,把他們炸開。”
梅勝云笑道:“又不是過年,放什么炮!關悅你多派些人在外面控制住即可,別弄出煞風景的事情。”
關悅領命出去安排,梅勝云責怪道:“光,你看你搞這些陣勢,程庭軒五十大壽也沒這樣張揚。你都不怕弄得太過了讓我折壽!”
云之光捂住梅勝云的嘴。“今日你過生,怎么說這話!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梅勝云哭笑不得。
這天晚上來賓中有幾人恰巧前些日子在蘇州參加了風云樓的開業典禮,立刻發現原來那日的梅公子就是云記的神仙莊主。梅勝云如今對自己的身份無意遮掩,云無心也罷,梅勝云也罷,并無區別,既然站在人前,總遮掩著倒顯得不磊落。在這遙遠的江南沒幾個人知道梅家莊,除了個別顯赫高官,也沒有人知道秋公子。再者外人稱呼云莊的兩位莊主都是神仙莊主神勇莊主,對他們到底姓甚名何也不太在意。
酒席安排在花園中,滿園子的紅燈籠將整個花園照得亮堂堂。擺這露天酒席是為了方便大家賞月,可月色再亮,哪里亮得過燈光?今夜的月亮本來很完美,卻被這燈紅酒綠比襯得有些蒼白。
梅勝云應酬了一會便感到厭倦,看到云之光穿插于各席之間方方面面照顧周到,雖然是自己生辰,但基本沒自己什么事,便悄悄溜出花園,信步走到一處小池塘旁,在護欄上坐下。
池塘不大,半圓形,水面平靜,一個潔白圓潤的月亮靜靜地待在水中央。今天這日子,西子湖上滿是游船,湖面不能安靜,月亮也無法如此圓滿地映在水中。只有這被人忽視的寂寞小池塘里才能完整地擁有水中月啊。
身后有輕輕的腳步聲,不是云之光,梅勝云沒有回頭。
云啟恭敬地施禮,語氣中帶著驚訝。“打擾莊主了。莊主是主事人,怎么一個人來這里?”
梅勝云說:“我清凈慣了,受不了這種吵,休息一會兒。你陪我坐會兒。”
云啟說:“待會還要吵呢,云莊主準備了大量煙花。”
梅勝云無奈地笑了笑。這些主意都是關悅那幫子人出的,小光他并不知道該如何操辦,只說要熱鬧隆重有氣氛便可。這會兒花園里正唱著戲呢,不過那曲調倒蠻好聽,人物扮相也很漂亮。
“尚老爺也喜歡在這里坐,這里離書房近。”云啟說。
梅勝云隨意地哦了一聲。
云啟遲疑片刻,又要開口,卻聽見有腳步傳來。
這次是云之光。他拉起梅勝云說:“云,你怎么一個人來這里,讓我好找!咱們回去看煙花吧,放完就散席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太喜歡今晚這陣勢,不過關悅他們辛苦好幾日,也不好駁他們心意。”
梅勝云點點頭站起來隨云之光而去。云啟的手在袖袋中握著一個東西,還未曾來及拿出來,只得又小心放回,也跟著去了。
梅勝云剛踏進花園,一聲巨響,一個碩大的金花在空中綻放,然后所有的煙花都被一一引發,整個花園里火樹銀花,硝煙彌漫。月光徹底黯淡了,梅勝云心底嘆了口氣,心想,真是可惜了這么個難得的清秋月夜啊。
終于客走席散,云之光讓弟兄們早些回去跟家人團聚,岫園漸漸清靜下來。他看了看梅勝云的表情,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好像不是我想要的那種氣氛。”
梅勝云笑著說:“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慶生了,以前也是喜歡熱鬧,后來便開始厭倦所有的熱鬧。熱鬧也好,清凈也好,只要和你在一起,怎樣都好。”
云之光握住他的手抱歉地說:“可是我剛才都沒顧上陪你,感覺不是給你慶生,倒像是給我慶生呢。”
“那更好,把這么多年欠的今天一次補了。這樣折算到二十多年里,還不夠熱鬧呢。”
“這也能折算?”云之光笑了。
“現在做什么?”云之光抬頭看看月亮。那一輪明月已經努力驅散了煙霧,灑下晶瑩光輝。
“咱們去離月亮最近的地方吧。東邊山上有一座高塔,云啟說那里是杭州城的至高點。咱們去塔上。”
“好,咱們飛過去。”云之光攬著梅勝云的腰,輕輕擰身縱上墻頭,幾個起落便出了岫園。老五嘆口氣,發力而追。
數百里之外某處,尚云行輕推軒窗,讓月光灑進屋內。“明月高樓休獨倚!”他喃喃自語著。不知自己的禮物他收到沒有?此刻的他,一定跟那個好運氣的小子在哪里親熱吧。知道他要來江南,便巴巴地也趕到江南,忍不住想見他,見過之后卻更放不下了。
這卻如何是好?尚云行自嘲地笑笑,等這份情自己淡漠吧。情如美酒,一旦啟封,若不能即刻飲用,其香醇便會漸漸消散,最后清淡如水。
中秋過后,兩人收拾行裝繼續東去。途中又下了幾場雨,一陣秋雨一陣涼,所喜的是梅勝云不似以前那般畏冷,但云之光還是非常小心地照顧著他的冷暖,及時增減衣物。走了沒兩日,接到紫衛捷報,說東海水師將龍海生最后一個巢穴徹底搗毀,龍海生已如喪家之犬,颶風幫也四分五裂,生擒或者擊殺龍海生指日可待。
云之光擔心錯過親手報仇的機會,便跟梅勝云商量加快趕路速度,起早宿晚,并減少在途中休息的次數,只三四日便到臨海。
肖文通率領一眾云記弟兄在距離臨海府界幾十里的路口相迎,梅勝云從馬車上探出腦袋笑著說:“肖掌柜,我又來了。”
想起上次兩位莊主同時生死懸于一線的驚心動魄,肖文通忍不住老淚縱橫。
看到肖文通如此激動,云之光走下馬車,輕拍著他的雙肩安慰到:“肖掌柜,我們這不都沒事嘛!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老天一定會保佑咱們云記繁榮昌盛,保佑云記所有的兄弟富貴平安。”
肖文通哽咽著說:“小人想著后怕啊!那時兩位莊主同時生死未卜,小人只覺得眼前一片烏黑,兄弟們都覺得失了主心骨,惶惶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云之光說:“咱們云記行善積德,老天都記著呢。要相信天道公平,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肖掌柜別激動了,你上車來跟我們講講怎么把龍海生的老窩端掉的,讓我解解氣。”
肖文通抹掉眼淚說:“這里面可有張勇的大功勞,讓他講,他講得最明白。”
云之光看到人群里的張勇,笑著說:“那張勇也上來。勝云,張勇算我半個救命恩人呢,要不是他陪著,我肯定熬不下去。”
張勇看到云之光叫自己上馬車,驚喜不已,他與肖文通一起上了馬車,縮手縮腳地坐在兩位莊主對面。來迎接的人中,只有他是未曾見過梅勝云的,此時他坐在那里連頭也不敢抬,心中想這傳說中的神仙莊主長得也太好看了,能夠和神仙莊主這么近距離地接觸,實在是做夢也想不到啊。
他又想起剛才云大人說到自己時,神仙莊主曾經看了自己一眼,眼神挺冷的,便有些后悔昨晚在水靈姑娘那里折騰得太厲害,導致今天早上精神不好,臉色發青眼圈深陷,而且也沒來及換一件好一點的衣服。神仙莊主一定挺嫌惡自己的。
“張勇?幾個月不見,你變這么文氣了?”云之光好笑地問。
張勇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又偷瞧了一眼梅勝云。
“張勇,謝謝你。前前后后的情形,之光跟我都講過了,他很夸贊你。”如天籟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張勇雙膝發抖,咕咚一聲從座位上滑落,跪了下去。
“若非云大人神勇,小人此刻早已葬身魚腹,連骨頭渣子都化了。云大人是小人最佩服的人,小人愿誓死追隨云大人和神仙莊主。”
云之光輕輕托起張勇。“你我也算同生共死,都是兄弟,坐下說話。跟我們講講最近海上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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