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晨珊珊》第71章 一见钟情

    大清早四点,穆龙吟穿好运动衫,一屁股坐在一楼一个木躺椅上,用力系好鞋带。他似乎打算去跑很远很远的路,这路程与他打鞋带的力气成正比似的。他母亲彭渝红长年早起,大清早四点看到儿子还是头一次,心想这个家伙越来越古怪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我说,幺儿,昨天那个女娃儿还真的是巴适。”彭渝红满面春光。
    “中看不中用,还不如小娟。”穆龙吟站起身来原地弹跳。
    “嘁!娟儿那个赔钱货只会让老娘破财撒!昨个那个女娃儿属牛,老娘晚上就买了牛,结果中了3000块!”
    “吼吼,不错!晚上我要吃白切鸡!最近我要加大剂量运动,25号我有个演出,不扯了,我去跑步了。”说完穆龙吟抬起卷闸门迅速跑远了。
    彭渝红盯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演出?你演出个锤子哦!颤铃子鸡一只,求钱么得,锤子梆硬!”
    南山区有着漂亮的植被和林荫道,这让穆龙吟感觉十分享受,这加深了他身处大城市的优越感,想想自己不论怎么不着调,比起老家的小伙伴们还是赚了。他在公路上贪婪地跑着,精疲力竭之时眼前出现一个上坡也在所不辞。阳光清丽,所有的鸟儿都被唤醒,他坚信自己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纯正的O2和花香。
    付奶奶拎着菜篮子,牵着一条雪瑞克,弯着腰在坡上缓缓走着。她穿着藕合色碎花七分袖亚纺,衬着两条白皙的胳膊,瘦小冼练却也不失庄重。此时,她才从南山农批市场拐出来,篮子里装着麦菜番茄还有一只冰鲜鸡,这是老人家例行的晨练,既能买到便宜过超市三分之一的鲜蔬,还可以顺道锻炼身体。眼看着再走三十多米即可拐进自家小区,迎面跑过来一个矮瘦的年轻男子,眼睛不住地往自己脸上瞄。
    瘦子在付奶奶面前站住,讨好地弯着腰,堆起一脸笑,“阿婆,早上好哇!这小狗太漂亮了,一看您就是勤快人儿,侍候得干净不说还扎了个蝴蝶结。”
    付奶奶着实想不起来这是哪路邻居,不过她仍一脸慈祥笑着回复道,“是啊,我们家小雪跟我好多年了。”
    “阿婆,请问这狗咬人吗?”
    “不咬,小雪可乖了,见谁都……”
    不等付奶奶说完,年轻男子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钱夹,撒开两腿飞也似的逃跑了。
    付奶奶瞠目结舌,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大声喊道,“有小偷啊,抓贼啊!--快抓贼!”她抬起两手无助地东张西望,脚下的雪瑞克冲动地叫着,却又挣脱不掉狗绳。
    穆龙吟正在爬坡,瘦子慌张迎面冲过来,后面一个老奶奶声嘶力竭嚷着抓贼。他一眼撇见瘦子手里捏着个钱夹,心想这就是贼了,于是紧跑两步飞身跃起,抬腿照着他胸口就是一脚。瘦子很不受力,惨叫一声象个纸板人一样倒地,捂紧胸口滚来滚去。上早班的路人开始围观,有的驻足议论,有的迟疑地走过。
    穆龙吟轻蔑地瞅了瘦子一眼,弯腰捡起钱夹,迎着付奶奶跑去,“婆婆,钱夹在这里,给您!没事了不要怕!”付奶奶看着失而复得的钱夹,一脸感激望着穆龙吟,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正在这时,一个少女三跳二跳跑过来,“奶奶,奶奶,才刚怎么了?”少女扶着老人的胳膊,抬眼看穆龙吟。这女孩儿的漂亮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显然这是个舞蹈生,但见她腰身笔直,态度骄傲,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挽起,在头顶攒了揪揪头,除了黑色皮筋发卡并无其它发饰,清爽利落,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上身穿着宝石蓝练功服,下身白色弹力七分裤,腰间扎着白色阿迪达斯运动外套,体态婀娜,婷婷玉立,整个人看上去象是一朵洁白的浪花儿。
    女孩儿张开玫瑰花蕾似的双唇,一口吴侬软语,“我认得你的,你是暴龙!”
    “哦?是么?我是暴龙?你就确定我不是别的什么龙?”有生以来穆龙吟头一次有受宠若惊之感,他胡乱应着,眼睛一刻没离开过女孩儿的脸。
    “是的,我认得你,上次你参加嘻哈帝国大赛的视频我看过。哦,出于礼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冷小芳,湖州人,学舞蹈的,我从北京飞过来看奶奶的。”女孩儿伶牙俐齿言语爽快,透着北京人式的干练,带着文艺界特有的凡事争取、不放过任何机遇的精明。“这样吧,现在太阳好大了,跟我一起扶奶奶回家好了。我看奶奶有点站不住了,搭把手好吗?”
    穆龙吟直感眼前发生的事情象是一部微电影,一个陌生漂亮女孩儿仅仅认识他五分钟即邀他回家,这事儿太他妈的传奇了。他翻了翻眼,貌似自己没什么要紧事,而且去到她家也没什么害处,不妨走一趟了。他接过菜篮子,夹起那只狗,象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战士一样,尾随着祖孙俩拐进小区。
    “想像自己在长高,手臂在伸长。”冷小芳一手搭在床头,一手尽量向上延伸,她昂起头,象只仙鹤,俄尔,脚尖轻轻抬起。穆龙吟有种感觉,如果他不叫停,女孩儿真有可能象只藤蔓植物一样不停生长一直穿透屋顶。说话间她两臂抬起交叉,在地当间轻轻旋转,“我有个秘密,我很美丽,人人都爱我……”她象片随风起舞的鹅毛。
    “你是学芭蕾的?”穆龙吟被她深深迷住了。
    “中国舞,所有舞蹈基本功都起源于芭蕾,哪怕是最不靠谱的现代舞……”冷小芳依然沉迷地旋转着,“我甚至可以给你表演一个倒踢紫金冠!哎,可惜家里太小了。”冷小芳抽冷子结束,一屁股坐在木床上,随手捡起一只玩具袋鼠抱在怀里。
    穆龙吟拘谨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前后左右上下打量着,“我觉着很好啊,挺宽敞的,这里虽然是唐楼,没有电梯,但间量很大很实用。”
    “嗯,那是。爷爷奶奶85年就来深圳了,是最早的一批拓荒牛,临老了也就得了个房子。如果拆迁还好,能到手二百多万吧。可是这只是个传说,传了十多年了,哎,这兔子都不屙屎的地方啊。”冷小芳颇有些泄气地说道。“第一代懂吃、第二代懂穿、第三代懂住。住得不好,总不能说是成功的一生吧!”
    “那你毕业之后怎么办?分配到北京歌舞团?”穆龙吟开始判断这场际遇的期限了。
    “不可能再跳舞了,身体不好,过几天去顺德看中医,听说那里有个偏方能根治。实在不行就转表演吧。”女孩翻着两眼,一脸听天由命的样子,她没好意思说自己虚寒体质,一直在月经失调。“只可惜我太老了,今年都19了……”
    说话间付奶奶已经做好一桌饭菜,招手叫两人过正厅来,“小芳啊,有你最爱吃的白切鸡,哎呀呀我是不是该去买点啤酒?”穆龙吟抬手一拍女孩儿肩膀,“好巧,我也喜欢白切鸡,我就不客气了。”女孩“嚯”地起身,自告奋勇下楼去买酒。穆龙吟感觉今天过得有点意识流,每秒都有惊喜,他决定节制这时间,慢慢享用,他坐在桌前,并不动筷子,静等那酒。
    付奶奶一脸慈祥看着他,“这小伙子,生得高高大大,你是运动员吧?”
    “嗯,程序员,您可以理解为修电脑的。”穆龙吟憨然一笑。
    “哎,那也是很不错的啊,有一技傍身。不象我这个孙女啊,这跳舞跳到25岁就失业了,等于没有一技之长,我倒是很愁她今后的生计呢。我们家世代出书生,他爷爷是做地质的,他爷爷的爸爸也是做地质的,到哪里都是公家管饭,死了管埋。”说话间,冷小芳抱着一瓶红酒从楼梯跑上来,进了门有点小喘。她并不理奶奶,自己找了三个玻璃杯,洗干净,摆好,挨个倒满酒,坐下挑起筷子,给穆龙吟夹了只鸡腿。穆龙吟注意到这个女孩子没一件事是等着别人帮忙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样子,这一点跟她的长相很不相称。
    付奶奶看看自己孙女,又看了看穆龙吟,“我这个孙女啊,嘴巴刁着呢,吃鸡只吃翅膀,吃鱼就单捡鱼腩。前天我做给她银鲳吃,她就只吃肚皮,别的一口不碰。想我们湘西呢,过去有个说法,说是民国时绑匪绑票,绑走小孩子到了地儿什么都不讲就上一盘子鱼,然后偷偷观察这孩子是从鱼头吃,还是从鱼腩吃,如果是上来就捡鱼身吃,那肯定是富人家的子弟,就尽管敞开要赎金就是了。喏喏喏,说的就是小芳这种的。”老人用筷子指着孙女。
    冷小芳并不接话茬,她直视着穆龙吟,“你有未来规划没有?”
    “有……”穆龙吟迟疑地说道,“我可以找个东家出专辑,最差混Club,收入也是挺不错的,我有朋友喊麦一晚三千。”
    “我同学都知道你,这也不是随便哪个歌星都能办到的。Cheers!”说罢女孩儿举杯示意,自己先一口干了。
    夕阳西下,付奶奶站在厨房洗碗,耳听着房间里两个孩子谈笑风生,聊得极为投缘。
    穆龙吟对冷小芳说,我给你讲个段子吧,“话说有一次旅游大吧起火……”
    央视记者问幸存者:车上有锤子吗?
    幸存者:有个锤子!
    记者:你们怎么不拿来砸窗呢?
    幸存者:莫得,有锤子锤子!
    央视记者:到底有没有锤子?
    幸存者:有个铲铲!
    央视记者:还有铲子?都没砸掉玻璃?
    幸存者:你晓得铲铲,你就是个锤子。
    “哈哈哈哈!”冷小芳笑得前仰后合,小脸红扑扑象只苹果。“好好笑哦,再讲一个,求求你再讲一个……”
    付奶奶换好裙子握着把折扇下楼跳广场舞去了,她走得十分放心,临出家门时,两个孩子正乖乖坐在一起翻相册。她轻轻把门带上,牵着小雪下楼去了。
    冷小芳把手里的相册一扔,“干嘛要找瑞文,你自己就是瑞文!”
    她的话让他很是意外。
    “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们跳舞的也就各领风骚两三年,唱歌的也是。既然他不出山,你可以踢掉他自己上。说唱界需要新一代的宇宙CP!”
    穆龙吟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有点发傻,默默念着,“我跟谁CP?”
    冷小芳明显是不胜酒力,她打着哈欠侧身倒在床上,旁若无人的弓起身子双手合十垫在自己脸下,临睡前她说道:“你可以考虑我……”
    穆龙吟愣了一会儿,刚想作答,发现女孩儿已沉沉睡去。她睡着的样子比醒着更迷人,长长的睫毛蠕动着,翘起的小嘴象是在等一个王子亲吻。他突然发现她是如此虚弱单薄,窄窄的肩膀惹人疼爱,她就那样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进入梦乡,抛下他一个人独自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完全落下去了,屋子里黑沉沉的阴冷下去。穆龙吟掏出火机,点着,在她眼前晃了一晃。他真舍不得走,他舍不得不看她。
    趁黑,他偷走了她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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