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儿听后万分惊讶,她并不知道竟还有这样一桩事。看凌政对这韦灵上心的样子和眼神中温柔似水的模样让她一直以为两人是有私情的,所以韦灵才孤身来到大宣受凌政的照拂。
“你……说的可是真的?”
韦灵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落寞的坐了下来。
“你说……君上有一份肖戎妻子制毒的解药能救你女儿?”
韦灵还是没有说话,身体却有些颤抖。
“我……可能能救你女儿。”
杨婉儿与杨桂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且性格迥异。杨桂色利熏心且唯利是图,从不在意别人的生死,而杨婉儿却宅心仁厚。从小便见不得死生别离。此番韦灵的一番训斥让杨婉儿颇为震惊,她自知从未对不起过朝云,从未对不起这韦王后,可竟招来如此怨恨,这让她坐卧难安。韦灵夺门而出后,杨婉儿半宿都没有合眼,她决定跟韦灵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韦灵的神情和她的话着实让杨婉儿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自己未曾做错过什么。可是那熙儿也确是因她杨家人无故受到毒害,甚是可怜,她实在是做不到视若无睹。
况且,害那孩子恶毒缠身的,毕竟是他曾经深爱的女子……
杨婉儿的话让韦灵的眼睛腾地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手不自觉的攀上杨婉儿的衣袖紧紧抓住,良久,缓缓吐出几个颤抖的字:“你……说什么?”
往事涌上心头,杨婉儿轻叹一口,握住韦灵的手拿下了衣袖,然后转过身缓缓走向湖边,看着月光下水波荡漾的湖面,心思,也似乎飘回到三年之前。
那时,她虽已为人母,可却只当婚姻为一项使命,根本不知道何为爱,更不懂何为刻骨铭心,直到遇到他,那个绑架她却让她遇到一生挚爱的男子,肖戎。
那是一个无月的夜晚。
在寝宫软塌上正熟睡的她忽觉有些微凉,半睡半醒之间借着微弱的灯光却见身边有一蒙面之人正凝视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被那仿佛探入心底的眸子摄住了魂魄,一时竟忘了惊叫。然后,他捂住了她的嘴,一股奇妙的香味袭来,她便在没有意识。
这是她与他的初见,他挟持了她。
起初,她十分害怕,她十分想念凌政,却又怨他一心只为自己的江山。她知道她是肖戎的饵,是大国争霸的牺牲品,她打他,她骂他,她不吃不喝三天三夜他都不为所动。肖戎鲜少与她讲话也从不强迫她做什么。却有一次他当着众人的面将宝剑直直插入一个曾跟着他出生入死却欲非礼她的手下。直到她在高烧昏迷之中的时候,她隐约记着总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她的额头,她隐约记着有人在她的的枕边轻声的长叹;她喂不进汤药,却总能感觉到一股细流随着一只竹管缓缓沁入她的喉咙。一日深夜,她从昏迷中醒来,却见他伏在她的床边守着她入眠,看着那臂弯中完美的侧颜,她的心忽然就跳漏了一拍,一种异样的情愫就这样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
她好了后,他让她在他的管辖范围内随意行走,不再将她拘禁在那孤寂的卧房中。朝夕相处的日子中,每一次他亲手劈柴的样子,他训练士兵的样子,他喂马微笑的样子,他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都让她心醉。
杨婉儿说着,嘴角带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与她心爱之人朝夕相处的日子,可似乎又想起什么,有些黯然神伤。
“他掳走我月余之后,洛州城传来消息,西凉灭国了,他的妻子也不知所踪。那日他悲痛欲绝,举着一把匕首抓着我的衣领满眼嗜血的光芒,那时我真的以为他会将那匕首插进我的胸膛。”杨婉儿顿了顿,回想起那样的经历让她有些难受,她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可是他没有。他咬牙切齿的看了我许久,然后渐渐松开抓我的手。我那时知道他有一个曾经深爱的妻子,可就是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也是爱我的。”
“国破了,他的妻子也生死未卜,他觉得他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他想过自刎,也想过带着他的参军杀入洛州城拼个鱼死网破,却都被我制止了。那个倾盆大雨的夜晚,他站在雨中一动不动,我怕他生病拉他回去,却被他一把推开。那时,我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我冲到他面前大声的告诉他我爱他,然后情不自禁的吻上他的唇……”杨婉儿的声音变的异常温柔,满脸甜蜜。“他想推开我,却被我死死抱住,最后他忽然抱紧我,我们在雨中疯狂的拥吻,那夜,我成了他的女人……”
杨婉儿回过身,目光灼灼。
“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爱。”
那样的杨婉儿韦灵从未见过,她就像一朵凋谢前极致绽放的花朵,即便只有一瞬,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有妻子,我有丈夫。我是大宣的王后,他是西凉的将军,国仇家恨,我们这样的禁忌之爱终究是不会有善果的。”杨婉儿继续说道,眼神却有些暗淡。“那夜之后,他变得迷茫不安不知所措,我告诉他,我去求兄长让他助我们离开这里,隐于山水之间做一对野鸳鸯。他思虑许久后终于同意了,于是,我们便在离洛州城不远处的安华镇住了下来,肖戎亲自将我的手书和信物用箭钉在了兄长寝殿的门外,相约子时城外相见。兄长最初为防有诈,并未现身,直到见我依偎在肖戎怀中才确信所言不虚。我跪在地上央求兄长放我们一条生路,兄长面露难色却也舍不得看我如此凄苦,于是说既然肖戎的妻子已死,我的夫君凌政似乎也并不上心我被掳走的事情,便同意了我的话。只是说要让我们在安华镇再多住一段时间,他将一切打点好之后自会保我们离开。”
杨婉儿忽然有些颤抖,抱着自己的肩膀似有些站不住,然后缓缓跪坐在地上。
“他是我唯一的兄长,自幼也很是疼爱我,我从未怀疑过他的话。可是我没想到,他竟骗我骗的那么惨!”
杨婉儿喉咙嘶哑,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眼角滚落,断断续续的说道:“这一等,就等了三个月,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凌政带着亲兵来接我,并且……并且……”
杨婉儿说不下去了,她跪在那不停地颤抖啜泣,那样子让韦灵都心疼了,不管之前她有多么憎恨杨婉儿,在听到这个故事之后,她再也没法憎恨眼前这个可怜纯真的姑娘,她走上前去轻轻拥住杨婉儿,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背,轻柔的安抚道:“都过去了……”
杨婉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韦灵的前襟,呜咽抽泣了许久,最后缓缓吐出几个字:“……他们在我面前……当众砍下了他的头……”
韦灵听说过何锦的故事,却和杨婉儿的大相径庭,这些,都拜这个故事的关键人物——杨桂所赐了。
他不仅骗了何锦,还骗了他的亲妹妹杨婉儿。
看着不住抽泣的杨婉儿,韦灵心中也泛起苦涩,她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更难以想象在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的面前将她深爱的男子的头颅砍下对她来说是何等的酷刑。
杨婉儿似又陷入了梦魇,在韦灵的怀中不停地颤抖抽泣,直到天已有些泛白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是回到大宣龙城后杨婉儿第一次吐露出自己的心结,这些秘密在她的心中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直到今日,她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杨婉儿离开韦灵的怀抱,有些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韦灵,韦灵报以一笑,两人并肩坐在湖边,心似乎也近了许多。
“所以……你怎么知道如何救我的女儿呢?”韦灵问出心心念念想知道的答案。
杨婉儿握住韦灵的手道:“姐姐莫急,且听我说。我和肖戎在安华镇的日子,曾在他的随身物品中发现一卷手稿,上面记载了一些制毒和解毒的法子,还有一些古法绣工,我曾问过他,他说这是他妻子留给他的,他妻子何锦的绣工天下闻名,她希望他能一直随身带着属于她的东西。另外,何锦还将自己特制的毒与解药炼制了一份交于肖戎,以备不时之需,我想,那里面可能会有姐姐需要的东西。”
韦灵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若是杨婉儿所言属实,那肖戎身上一定有熙儿的解药!
韦灵猛地反抓住杨婉儿的手:“那些东西现在何处?”
“肖戎死后手稿被凌政搜走了,不过那之前,肖戎就把何锦赠与他的一瓶毒药和解药交付与我,说我一个弱女子也不会功夫,这个带在身上说不定会有用。可是我并不知道姐姐要的解药是不是就是我藏在卧房的解药。”
当韦灵看到那两个精致的瓷瓶时激动得想哭,但依然不能判断这解药是不是就是她所需要的。为了万无一失,韦灵决定还是按照凌政的要求治好杨婉儿。杨婉儿听后沉默半晌,决定帮韦灵这个忙,只是她也不清楚,自己日后还会不会再次寻死。
自韦灵与杨婉儿达成一致后,杨婉儿便积极服药,常与韦灵说说心事,两人竟成为亲密的姐妹一般。凌政看在眼里,一面高兴于王后的身体日渐恢复,另一面想到韦灵终有一日要离开心情不免又有些沉重。
终于又一个月之后,杨婉儿的身体完全康复,韦灵向凌政提出想带着解药的方子赶快赶回朝云去。凌政虽不愿,却又没有什么借口阻止她,于是将他搜出的五花十毒散的解毒法子给交于韦灵,并请求她留下在参加他七日后的寿辰礼,在寿辰礼结束之后便护送她回去。韦灵虽心有不愿却又不忍拒绝,况且七日后启程定可以在百日丸的药效结束之前救回熙儿,于是,韦灵答应凌政七日后启程。
这天晚上,韦灵有些激动的失眠。来到大宣两个月余了,终于可以回到她朝思暮想的国都,见到她至亲至爱的夫君和儿女了,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内心却隐隐的透着一丝不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韦灵起身来到案台手书一封,准备明日差人给朝云的亲人送个信,通知他们她就要回去的消息。
熄灯上床后,韦灵心安不少,渐入梦境,夜半三更之时,忽闻轻微的咔咔声,韦灵本就眠浅,身在他国更是无法安然入睡,对一点点动静也极为敏感。这异样的声音让韦灵心中警铃大作,猛地睁开双眼,她悄悄探头向窗口望去,竟发现有两个人影映在窗子的布曼之上!
窗幔之上两个人影动作十分的轻,两人的头时而挨在一起,似在轻声说些什么,听不真切。韦灵心下惊慌,紧紧盯着两人的人影,准备随时准备大声呼救。
这时,其中有一人的影子渐渐离开窗子旁,向韦灵的床榻方向走来,月光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越走越近,最后终于走出了阴影,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个年少英俊的轮廓,看到那人的脸,韦灵的心跳都停止了。
“风儿!”
朝云风明显被吓了一跳,可识出那声音是母亲之后,他的脸由惊愕转为狂喜。闻着声音方向看去,一个绝美的身影从床榻之上冲了下来猛的抱住了他,霎时间,母亲身上独有的香味立刻包裹了过来,朝云风顺势跪了下来,将头埋在韦灵的胸口,紧紧地抱着韦灵的腿。
“母后,孩儿好想你!”
韦灵紧紧抱着朝云风百感交集,内心有千万个问题却一时间不知道问些什么,良久,韦灵才颤抖的问道:“风儿,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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