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芸熙千夜澜》第88章 摊牌

    夜，杨婉儿在寝宫的床上睡得并不安稳。梦境中，一张菱角分明的俊脸在不时的侵扰着沉睡中的她。那眉眼时而冰冷妖异，时而柔情似水，时而苦涩无奈时而恋恋不舍，最后一道寒光闪过，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他就直直的摔倒在她的面前，头颅慢慢的滚到她的脚边，再无声息。她想尖叫，却喊不出声音，最后，杨婉儿终于挣脱了梦魇的束缚，猛地起身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和泪水一起滑落到锦被之上，那日发生的事频频侵入她的梦中，让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她有些颤抖，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将脸埋在手心中失声痛哭起来，口中断断续续的叨念着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肖戎……我为什么会爱上你……”
    韦灵在寝宫安置在离凌政和杨婉儿都不远处的繁花亭，凌政一下了早朝便直接来到了韦灵的寝宫。韦灵心中不悦，便主动提出在御花园中走走，御花园花朵盛开繁花似锦，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芬芳，不禁就迁出赏花之人心中的往事。
    凌政告诉韦灵，被劫持以前，杨婉儿也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因她哥哥杨桂的关系她嫁给他做王后，虽没有太多的感情基础，但两人一直都是相敬如宾平稳度日。几年前，她还为他生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儿子，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儿子——凌皓宸。
    可是被劫持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在将贼将斩杀之后，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她的眼中不是重逢后惊喜的泪花，相反，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她看着他不住的颤抖，甚至都不愿意他上前去拥抱她。
    回到行宫之后，她整日卧病在床，形色枯槁日渐消瘦，却也不愿提及在被劫持的半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言，韦灵有些诧异。堂堂一国王后被劫持数月竟都未解救，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凌政看着她默不作声，他如何告诉她那时他的心中全都是她韦灵的身影，甚至都无心去思考他的结发妻子。
    韦灵看着凌政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便垂下眼帘了结了这个话题。
    不过韦灵也明白了，这杨婉儿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有了心魔，心病还须心药医，普通的药方子，终究是救不了她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韦灵来到大宣国已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为了让杨婉儿有所好转，韦灵费了不少心血，然而终究不见起色。杨婉儿依然终日郁郁寡欢，除去必要的交流，杨婉儿几乎不愿和任何人说话，甚至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日韦灵早早起身便来到药房查看杨婉儿的汤药熬制的如何，在路过杨婉儿寝宫外的花园时，韦灵忽然隐隐听到啜泣的声音。
    随着声音寻去，韦灵在花园深处发现了一个正蜷缩在假山洞穴中啜泣的男孩子。
    韦灵上前，轻轻拍了拍他，那孩子猛地惊起，看到韦灵急忙抹了眼泪，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帘赶忙行礼：“参见韦王后。”
    韦灵打量了一番这个男孩子，眉宇间硬朗刚硬，透出点点阳刚之气，隐忍的样子让人有些心疼，即便小小年纪却已是个英俊的少年。少年衣着华贵，墨色衣衫上绣着四爪龙纹，以彰显其尊贵的地位。
    只一眼，韦灵便猜出了这位少年郎是何许人。毕竟，四爪龙纹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加身的。
    “你可是大宣国的太子？”韦灵温柔地笑着问道。
    少年有些诧异，不过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为何在此哭泣？”韦灵弯腰上前轻抚凌皓宸的脸颊，帮他抹掉眼角的泪痕。这孩子和自己的风儿差不多大，想到自己远在千里的儿子和苦命的女儿，韦灵就一阵心痛，不自觉就将面前的少年当做自己儿子一般对待。
    闻言，年少的凌皓宸低下头，心酸翻涌，眼泪又禁不住涌入眼眶。
    他曾经也是个母亲万分宠爱的孩子，如今母亲不知何故，卧床不起就罢了，自被解救回来后便再也不愿见他。每日清晨他都会来给自己的母亲请安可每次母亲都闭门不见。今早，母亲终于允他进入寝宫，可他却只能隔着厚厚的珠帘听到母亲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告诉他说今后都不必再来向她请安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知为何……母亲……不愿见我。”良久，凌皓宸低低的说道。
    竟是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愿见么。
    韦灵心中有些不舒服，毕竟自己想见自己的亲人却不得见，这感觉并不好。
    答应会帮助凌皓宸想办法见自己的母亲，韦灵先哄了凌皓宸回去休息，然后带了汤药去见杨婉儿。
    万不想，杨婉儿已挂在房梁上险些一命归西。
    韦灵推开房门时，侍女正在外室候着，并说娘娘今日有些乏，要好好休息，吩咐不准她们来打扰自己，也不愿吃药。
    韦灵本就因太子的事情有些生气，听到杨婉儿不愿吃药更是生出一些怒火，便要去找杨婉儿说说一二。虽遇侍女阻拦可还是凭借王后身份进到杨婉儿的内室。不料，掀开厚厚的珠帘后，一具垂在半空的白色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啊！”
    紧跟自己进来的侍女们立刻惊的尖叫了起来。
    “娘娘！娘娘上吊了！快来人啊！”
    还好发现及时，加上韦灵医术精湛，杨婉儿被救回了性命。凌政闻言万分震惊，赶来查看，见杨婉儿一直昏迷也说不得什么，跟韦灵道了谢便有些愤怒的离开了。
    侍女们都在门外候着，直到杨婉儿醒来，韦灵一直都在她身边陪着她。
    醒来后的杨婉儿似乎比平日更加失落。甚至还有些埋怨。
    “为何救我。”杨婉儿面无表情双眼放空的问道。
    “为何寻死。”韦灵波澜不惊，平静的反问。
    “与你何干。”杨婉儿皱皱眉轻笑道，瞥了韦灵一眼，满眼不屑。
    韦灵知道，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杨婉儿第一次卸下自己和善的伪装，以真面目来面对自己。既然如此，自己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与我何干？”
    韦灵阴冷一笑，起身站在杨婉儿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然后缓缓伸出手抚上杨婉儿的脖子，忽然猛地一收紧。杨婉儿不曾想她竟会有此举动，瞪着双眼惊讶的看着她，然后开始不停地挣扎干咳。直到杨婉儿满脸通红气若游丝时，韦灵才松了手。
    空气猛地涌入胸膛。杨婉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可置信的看着韦灵。
    “你……”
    韦灵弯下腰，凑近杨婉儿的脸颊直视她的眼睛，眉目冰冷，嘴角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口中缓缓吐出冰冷的字句。
    “如果不是你还有用，我巴不得亲手了结了你。”
    杨婉儿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原来我竟碍了韦王后的好事么？那你还救我做什么？我死了，你大可名正言顺的取代我的位置。哦……莫非，是想在陛下面前显得你温婉贤惠，医者圣心，好让陛下更加疼爱你么？！”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让整个屋子霎时安静了下来，整个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杨婉儿捂着自己右侧的脸颊惊愕的看着韦灵，不相信这个平日貌似若不惊风的女人竟敢动手打她。
    “你竟敢打我？！”
    “呵，我有何不敢？”韦灵握紧自己刚刚打了杨婉儿右脸的手。“这一巴掌，是打你对我出言不逊，不知礼数，随意污蔑别人枉为一国之母！”
    紧接着，韦灵又伸出另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狠狠抽上杨婉儿的另一半脸颊，然后看着呆若木鸡的杨婉儿缓缓说道：“这一巴掌，是替你兄长偿还欠我熙儿的债！”说到这里，韦灵的眼睛有些红，似乎透着嗜血的光，她恶狠狠的看着杨婉儿，似乎想从她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杨婉儿万没想过自己竟会被眼前的女子连续扇两个耳光，顿时气血上涌，猛地扑到韦灵身上就要一番撕打，嘴里还叫嚷着：“你这贱人竟敢打我！我兄长何时得罪于你？！熙儿又是什么东西？！”
    韦灵一把抓住杨婉儿的手腕，使劲一甩。杨婉儿本就虚弱，被使劲一甩便站不住脚，扑倒在地上，只瞪着一双眼死命的盯着韦灵。
    韦灵慢慢蹲在杨婉儿面前，伸出手托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轻轻说道：“杨王后，你当真以为我韦灵真心愿救你性命？若非你兄长之故，我熙儿岂会在床榻之上受那恶毒缠身朝不保夕？即便我韦灵行医问药也没有那般海量愿救伤我至亲至爱之人，你可明白？若非凌政告诉我，治好了你就会告诉我救我熙儿的解药，我堂堂一国王后怎会孤身来这异国服侍他人？你给我记住，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你最好给我好起来。如若死是你唯一的解脱，那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韦灵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独留杨婉儿伏在冰冷的地上慢慢消化韦灵刚刚的话。
    她到底在说什么？熙儿到底是谁？自己的兄长到底做了什么？
    夜色如水，韦灵从杨婉儿的房中夺门而出，没有理会婢女们惊愕的眼光径自向外走去，她不想回房间，却又不知去哪里。直到这时候，韦灵忽然觉得自己无比的无助，她十分想念朝睿温暖的怀抱，想念一双儿女在自己身边撒娇嬉戏的样子。此时，她看着远处重峦叠嶂的雄伟建筑却发现偌大的大宣龙城却没有丝毫一片属于她的土地。心中苦闷，韦灵胡乱的走着，直到走到一片湖泊前才停了下来。
    这并不是人工修建的湖泊，而是天然形成的，放眼望去，竟大的有些望不到边际。韦灵忽然觉得很累，也不在意泥土会弄脏自己的罗裙，缓缓靠着湖边的柳树坐在了松软的土地上。夜色有些清冷，韦灵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中，伏在双膝上一动不动，想着往昔的美好眼睛不自觉就酸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将罗裙打湿一片。
    脑中一片混乱，韦灵不知道如何理清头绪。杨婉儿一心求死，没有心药即便是华佗转世也无力回天。可若是救她不得，自己的女儿也终将难逃一死。自己身陷囹圄，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定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夏夜微风清凉，吹得人十分的舒爽。韦灵思虑许久终不得法，加之连日的劳累渐渐有了困意，于是缓缓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身旁有人在推自己，慢慢恢复了意识的韦灵费力的睁开双眼，看到旁边推自己的是杨婉儿的贴身丫鬟，再往上看去，发现杨婉儿正由另一个丫鬟搀着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背着月光，看不清表情。
    “娘娘，韦王后醒了。”
    推韦灵的小丫鬟见韦灵醒来，赶忙退后告诉自己主子，然后起身站在杨婉儿的另一身侧。
    韦灵此时并不想理会杨婉儿，抬眼投去一个幽幽的目光后，韦灵又闭上了眼睛。
    杨婉儿没有说话，她站在韦灵身侧一直默默的看着韦灵，直到韦灵开始怀疑杨婉儿是不是已经走了的时候，杨婉儿忽然开口发话让身侧的两个小丫鬟去远处候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包括她们。
    四下安静，杨婉儿站在韦灵身侧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语气冰冷的问道：“熙儿到底是谁，我哥哥又怎么得罪你朝云国了？”
    不曾想杨婉儿还会来追问，韦灵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直视杨婉儿，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哥哥玷污了拘禁你的肖戎将军的妻子，她的妻子活了下来却对我的女儿下了毒，而只有她才拥有解药。她让我朝云对大宣宣战，将你哥哥活捉送到她面前她才肯救我熙儿。凌政得知此事后说他那里有一份解药可能就是救我熙儿的解药，若医好你，我就能带着解药离开这里。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而你却一心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