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星辰乐城青蠡》第119章 随缘

    虽然已是初冬，不过天气尚好，江面还是可以行船的。尽管老郡王还舍不得离开扬州这个享乐之地，还是被高翔连拖带拽地登上扬州府的官船，匆匆赶往余杭。
    巨型的官船行驶在广阔壮丽的江面，江风迎面袭来，李瑀站在船头，不禁感慨道：“难怪江南多才俊，这里的山水秀丽，民生富足，好地方啊！我算是明白当年隋炀帝杨广为何如此留恋此地，江山都不要了也要死在这里，真是好一个温柔乡啊！”
    高翔看看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所以此地绝不是帝王应在之地，贪图享乐就容易失去江山！那句‘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大概就是感慨前朝的隋炀帝吧。”
    李瑀脱口说道：“在哪里还不都一样，太上皇在京城不也一样差点丢了大唐的百年基业！”
    高翔赶紧制止他，提醒道：“老王爷慎言！”
    李瑀叹口气，说道：“多谢高将军了！你虽是圣上近臣，不过老夫信得过你的人品。老夫也是心里窝火，有些话不吐不快！”
    “命是自己的，要自己爱惜！老王爷这辈子为朝廷效力，都熬到这个年纪了，也不容易。晚生对您也是敬佩之至，在眼下这个多事之秋，实在不想老王爷您因几句无心之语，遭受无妄之灾！”高翔恳切地说道。
    李瑀点点头，叹道：“哎！也罢。从此我就再不问世事，在这秀美江南安享晚年吧。不过你这大清早的就急急忙忙跑出来，也就看个白茫茫的江面，要是傍晚出发，那我们也能体会一下王勃笔下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丽景象呢。”
    高翔惊讶地看看老郡王，笑了笑说道“没想到老郡王也是诗酒一家，颇有才气呢！”
    李瑀一脸不满地看看高翔，说道：“你也不过是个四品武将，就敢嘲笑本王，看来真是不中用了。”高翔笑着赶紧上前作揖道歉。
    李瑀叹道：“我大唐数代帝王，励精图治，才将这李唐天下治理的国强民富，万国臣服；不想被安禄山这个胡人搅得天下大乱，民生凋敝；真不知这场战乱后，我大唐还能不能恢复元气了。”
    高翔急忙说道：“能，当然能！百姓还是拥戴当今圣上的。一路下来，沿途百姓不都盼着朝廷赶紧平叛，夹道欢迎大唐的官军吗？”
    李瑀点点头，走到船舷边，看着滔滔的江水叹道：“当年初次读到王勃的《滕王阁序》，真是叹为观止，感觉这诗文真是一气呵成，畅快淋漓，使人读之心潮澎湃，感慨万千！那时就想着一定要来长江看看；怎奈奉旨镇守陇右数十年，如今才有机会来此一游，可惜已是两鬓斑白，老朽一个，再也没有当年的豪情壮志了。”
    高翔听老郡王这么讲，也深有同感。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从一个懵懂少年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当年初见乐城时，她还是个小孩子，被梅妃的侍女殴打在地，却不敢吭声；如今她已长成一个敢于征战沙场的女将，颇有当年平阳公主的风范。只是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高翔忽然担心乐城根本没看上自己。
    高翔看着一望无际茫茫的江水，忽然心里没底了。
    几天后，高翔等人赶到了余杭。初到余杭，高翔惊诧于余杭的美景，难怪乐城不肯返京，原来此地真是如仙境一般，随处都是一幅水墨丹青。
    高翔按照之前查到的地址找到了乐城的大舅家，说明了来意。乐城的大舅一听是奉圣旨来找乐城，赶紧将高翔请进屋里，盛情款待。然后告诉高翔乐城带着槐香和家丁出游江南去了，至于去到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却一无所知。
    高翔此时的心情真是五味杂陈，好不容易找到了乐城的老家，本以为就可以带着乐城返京，或者至少可以见到乐城，谁知乐城竟出门游历去了。
    圣上给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已经不可能再去江南其他州县寻找公主了，高翔不禁心灰意冷，万分失望。他只得留下一封书信给乐城，转述了圣上的旨意，恳切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希望乐城能看过信后返回长安。
    临行前，高翔来到灵隐寺拜佛。看着这百年古刹，高翔点燃一炷香，心中诚恳地默念：愿上苍垂怜，保佑长公主安好，愿能照顾她一生，从此再不飘零。
    初冬的余杭寂静而萧瑟，山间的树叶上挂满白霜，偶尔传来鸟鸣，空灵而悠远。原来长公主的家乡如此秀丽而静美，难怪她不愿再回长安。高翔放眼远山，此时他真想大声呼唤乐城的名字，希望她能忽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怀着极度不舍的心情，高翔告别了余杭，踏上归程。天上下起了小雪，落在地上瞬间化了。高翔无精打采地策马缓行，回望远处的山水，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好一副水墨山水，可惜他要找的人却没找到。
    “我看你算了吧，你跟小枳是真没缘分！费了这么大劲，还是没见着。余杭这么美，估计她是不想再回长安了。”李瑀在一旁劝解道。
    他忽然恍然大悟地说道：“也许小枳就不想见你，才让她大舅推说出去游历了，不如我们现在杀个回马枪，也许能抓到她。”
    高翔一听勒住马，再原地转了几圈，摇摇说道：“不会的，我们本就是突然登门的，他们应该根本不知晓。再说，若是她看了信，依然不肯回京，那就是她对我无意，再强求也没有意义了。”说完长叹一声，继续策马前行。
    到了润州，高翔准备立刻找船过江，可李瑀喊叫饿的不行，要找个酒馆先吃饭，高翔虽然着急过江，可也不能让这位老郡王饿肚子，只得下马跟着李瑀先找酒馆。
    一行人牵着马来到城里找酒馆，高翔随便找个江边的酒馆想凑合吃点继续赶路；可李瑀甚是挑剔，左挑右选的，花了半个时辰，才在润州城的主街一个二层楼的酒馆坐下，要了些酒菜，准备吃完就去江边，看看有没有船可以过江。
    小二很快上好饭菜，高翔和李瑀边喝边吃。
    李瑀看着窗外，叹道：“这就是当年吴国的都城所在地，不知当年的二乔是何模样，与周郎的佳话流传至今，老夫是没这个艳福了。”
    “老王爷，可想好了要在这里安享晚年了？”高翔笑着问道。
    “想好了！我准备在扬州买个宅子，再纳几个小妾，在这里过自己的神仙日子，不问长安的那些烂事了。”李瑀乐滋滋地说道。
    高翔不禁笑了笑，说道：“那就恭喜王爷不虚此行了。”
    “你也别太失落，不就是想娶个公主嘛，不行我回去帮你看看，我那些兄弟姐妹家还有哪家姑娘适合你，我帮你说和说和。”李瑀说道。
    “老王爷您还是忙你的事吧，我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高翔急忙说道。
    忽然听到楼下有嘈杂声，高翔站起来走到窗边查看。原来是楼下一辆马车挡住了一个官轿的路，那官轿前面开路的家丁上前责骂那马车的车夫。
    车夫急忙下来想将马车往一旁牵走，给官轿让路，可惜这里路太窄，让不开，就这么僵在那里。
    家丁见马车让不开，上前吼道：“车里的人赶紧下来，让车夫把马车赶回去，给我家老爷让路！”
    车上的帘子挑起，一位姑姑下车，回身扶着车里的姑娘下来，那姑娘下车看看面前的官轿，吩咐车夫将车往回赶。
    就是她！没错，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寻遍江南的那个人！虽然她的皮肤已经变得白皙如滑脂，眉目清秀了许多，发髻已经换成少妇的百合髻，举止也端庄稳重了许多，但高翔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高翔激动万分，终于找到她了！他顾不得许多，迫不及待地从酒楼的窗户飞身而下，直接落到乐城面前。
    乐城被忽然飞到面前的人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往后跳了一步躲避，飞速转身从车中抽出她的鱼蛟剑指向来人。
    再说李瑀正吃得香，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高翔飞身而出，吓得他楞了一下，急忙转身下楼去查看究竟。
    “在下高翔，参见长公主殿下！”高翔给乐城行了武将的参见大礼。
    乐城定睛一看，不由得笑起来，顺势收了剑。
    依旧是如此明媚温婉，直击心灵的笑容，只是这一次，高翔不想再保持矜持，也无法再保持矜持！迎着这久违的笑容，敞开心胸，任其直透心灵。
    他以无比热切的眼神，直视乐城，缓步走到乐城面前，张开双臂将其紧紧拥入怀中，轻声说道：“终于找到你！跟我回长安吧。”
    乐城并没有躲避，静静感受这似曾熟悉的气息。宽广的胸怀，温暖的体温，热切的鼻息，使乐城真切的感觉到这——就是自己的归宿。这个将她拥入怀中之人，就是她要托付一生的人，不禁心中暗笑：原来缘分早已注定。
    槐香在一旁都看傻了，什么人如此放肆，竟然对长公主如此无礼！然而令她更惊讶的是乐城竟毫不反抗，任由其拥她入怀。她瞪大眼睛，飞快的思索，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瑀跑下来定睛一看，不禁大喜，上前拉着乐城笑道：“哎呀呀！可把你给找着了。你这臭丫头，害的我们到处找，可把我们害苦了！回头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本王，要不是本王选了这家馆子吃饭，这小子怕是这辈子也找不到你了。”
    高翔满脸笑意地点着头说道：“是啊是啊！多谢老郡王，你可是我的福星！”
    李瑀转身又拉着高翔说道：“这真是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啊！高翔，你这是感动上苍啊！不过怎么是你从天而降？不合理啊！”
    高翔笑道：“怎么不合理，我毕竟是臣子，长公主乃千金之躯，不是我飞下来，难不成还是长公主飞下来？不成体统嘛！”
    乐城笑起来，上前给李瑀见礼。李瑀扶起乐城，仔细打量了一下说道：“哎呀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小枳如今也出落的算是个美人了，看这眉眼和肤色，清秀白嫩的，还是江南养人啊！高翔，你小子有眼光，这可算是捡到大便宜了。”
    乐城羞涩地笑起来，不过她最牵挂的还是济王，赶紧打听皇兄的情况。
    “放心放心，环儿他现在挺好！虽说身体没恢复，但好的时候也能出来走走。这样也好，能安心在家养病，不必陷入朝局的争斗。”李瑀叹口气说道。
    “我来之前去过济王殿下府里，殿下身子看着还行，他也十分牵挂你，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你。”高翔在一旁说道。
    得知皇兄依然安好，乐城点点头，谢过二位。
    再说那个坐在官轿里的县令，一听说挡住去路的竟然是长公主殿下，还有朝廷来的王爷和钦差，急忙跑出来跪下请罪。
    他心里别提多郁闷了，这个小破地方，自己的官轿竟然能遇到朝廷钦差和皇家的人，怕是官职要丢了。
    乐城觉得好笑，说道：“县令大人并没有什么错，不知者不为罪，赶紧办你的事去吧。”县令哪里敢走，恳请乐城一行人到府衙歇息。
    高翔说道：“没什么，这没你事了，你走吧。我们还要折返余杭，得赶紧赶路了。”
    那县令赶紧恳请在前面引路，李瑀挥挥手，让那县令赶紧离开，众人说笑着一起上楼吃过饭，折返余杭。
    高翔对乐城说道：“我们得再回余杭，跟你大舅说明情况。老郡王正好做个媒人，还要给你大舅家下聘礼，我们再赶回京城请圣上赐婚，如何？”
    乐城含笑点头，说道：“一切听高将军安排。”
    高翔一听，凑近乐城跟前笑道：“难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长公主殿下如今变得如此贤淑，倒叫我不习惯了。”
    乐城白了高翔一眼，高翔接着说道：“对嘛！这眼神才是我所熟悉的长公主殿下。”
    乐城忍着笑，转身上车。她毕竟不再是那个毛丫头了，一言不合就准备出手。这半年多的游历江南，增长了不少见识，也入乡随俗，举止渐渐随了江南女子的贤淑温婉。
    乐城坐在高翔的身旁，她清楚地意识到，从今往后，她要开始学着做一个端庄贤淑的将军夫人，和夫君互敬互爱，相互扶持，展现一个具有皇家风范的出嫁公主应有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