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蠡的一番话勾起了乐城强烈的好奇心,令乐城忘记了独行荒野的恐惧,她接着问道。“那海州离这里有多远?路好走吗?”
“不是很远,骑马也就十日左右,而且往那边去都是平地,路非常好走。现在是夏天,天气也好,我们到了海边可以在海里游泳。”青蠡肯定地说道。
“可是皇兄不会让我去,再说皇兄也需要我照料,还有刘都尉,现在都下不了床,还得换药。”乐城说道。
“可是借不到粮食大家都得饿死。再说姑姑可以留下来照顾殿下和刘都尉,我们快去快回,不出一月就可回来。再说老呆在这里你不闷吗?跟我回老家看看大海不是很好吗。”青蠡继续鼓动道。
乐城终于被青蠡说动了,毕竟她还没见过海龙王,想看看真正的神仙是什么模样。她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得瞒着皇兄,去找张校尉,我们两个去借粮。”青蠡兴奋地点点头。
第二天清早,乐城来到张校尉处,见他正对着几个军士怒骂:“什么都看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借不来粮大家都饿死算了!”
乐城上前说明来意,张都尉大喜,随即又问道:“济王殿下知道吗?”
乐城想想,觉得连张校尉一起隐瞒最好,等出了城,他们就很难追上了。于是说道:“就是皇兄让我来的。”张都尉高兴地连忙问乐城需要准备哪些东西,乐城只要了济王的书信和一匹快马,就回去了。
回到院里,乐城悄悄解开青鬃,在青蠡精心的照料下,它已经恢复成一匹骏马。乐城跟槐香交代后,瞒着济王出发了。两人有说有笑,一路快马轻驰,很快就离开了梁郡的地界。
中午十分,济王起身用餐,不放心借粮的事,叫来张校尉询问。张校尉这才意识到公主是瞒着济王殿下出城借粮的,急忙告知乐城公主已经动身去海州借粮。
“胡闹!”济王厉声吼道:“她根本不知道此去海州有多艰险,那一路都经战火屠戮,根本没有人烟,她都没带够必备的口粮,又无人护送,如何能走到海州?你这是驱她入死地!”
张校尉一听,顿时面如土色,他深知如果公主有不测,那么他就得以死谢罪,而且全城百姓也都有饿死的危险。他这次心里彻底没底了,看着济王不知该说什么。
“还愣着做什么?拿地图来!”济王吼道。
张校尉急忙将地图拿过来摊在床上,济王仔细查看,然而能调到粮食的州县,最近的只有海州。
“你赶紧再派两个人带上半月的粮食前去追赶,务必找到公主,一起到海州借粮,否则全城的人都得饿死。你再派人从水路去扬州,找苏知府调粮,虽然慢些,但总比押宝海州多一条路。”济王命令道。
“遵命!”张校尉收起地图,出门回府安排了。
槐香等张校尉出门,便将药端进去,却看见济王倒卧塌边,不省人事。槐香赶紧将他扶起,照着乐城之前教她的方法扎了几针,济王抽搐了一下,醒过来,槐香赶紧端过药碗,服侍济王服了药,帮他盖好薄被,放下帐子,准备出去。
济王一把拉住槐香,气愤地说道:“你不该瞒着我让小枳胡闹,她会害死自己的!”
槐香扶住济王,无奈地说道:“我也不知她怎么会想起去借粮,可能是青蠡鼓动的,青蠡老家就是海州的。不过殿下放心,有青蠡跟着呢,青蠡应该认得路,至少不会走错地方。”济王摇着头,还想说什么,可是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乐城和青蠡一路快马加鞭,可是出城不到一日,已看不到任何人烟,大路渐被荒草覆盖,只留下一条弯延细长的土路伸向无尽的远方。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回响在空荡的原野。空气中夹杂着丝丝腐臭的味道,田野一片荒芜,偶尔能看见远处一处处的残垣断壁阴森森的耸立在那里,焦黑的院墙诉说着这里曾经遭受的战火。
正午的阳光如此强烈,仿佛要扼杀一切活物。马已经累的不能奔跑,乐城举目四望,想找个饮马的地方,可是周围一片荒芜,什么都看不到。
马不能再走了,乐城下马解开缰绳,卸下马鞍,放马去吃草。自己查看了一下水和干粮。走的时候太匆忙,只带了两袋干粮,也许还能坚持三五天,希望能遇到村镇,补充一下。
忽然听到青蠡在不远处叫她,乐城走过去,原来是青蠡发现一口水井,乐城转身拿了随身带的水桶交给青蠡,青蠡打了水先去饮马,然后将水壶灌满。吃过午饭,他们接着赶路。
然而情况越来越糟,接下来的几天,路上居然没有一处村镇,带的干粮所剩无几。从未见过的景象令乐城感到恐惧,她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恐怖的地方:路上看不到一个人,荒草里也没有动物,没有水,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地。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尔能听到乌鸦在远处鸣叫。
所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乐城和青蠡已经三天没有东西吃了。马的草料也早已没有了,更多时间只能放马去吃草。行程越来越慢,乐城非常着急,但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走到海州。
乐城从青蠡凶狠的眼光里仿佛也看到了自己;若是此时出现一只活物,乐城相信自己会立即扑上去把它生吞了,她隐约觉得走在路上的不是人,而是两条饿狼。
无奈之下,乐城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把其中一匹马杀了充当口粮,然而炎热的夏季马肉很难保存,没几天又没吃的了。现在不得不把青鬃当口粮了,青蠡虽然不忍,但也是没办法,哭着把青鬃杀了。乐城没想到,这个陪伴他们成长的小马,竟然这么死在自己手里,忍不住留下泪水。
可是乐城没力气也没功夫哀伤,吃了些马肉,把能带上的马肉带上,继续往前走。饥饿依然伴随左右,海州城似乎永远也不会出现在视野中,到处是茫茫的荒原。
乐城不断地询问青蠡是否走错了路,可是青蠡摇着头,确认没有走错。望着茫茫的原野,乐城难以相信这么广阔的平原竟无人耕种!但是路边不远的残垣断壁告诉乐城,这里曾经有村镇,只是遭受了战火屠戮,现在已经荒废了。
烈日炎炎,路上树木稀少,乐城跟着青蠡艰难地往海州方向继续行走。她已无力再思考什么,只知道就这么往前走,往前走!就像一个行尸走肉。
这不是青蠡所熟悉的归乡之路,他依稀记得当年随父母离开海州时,道路两边是无边的麦田,路上客商往来穿梭,遍布官驿和集镇,好不热闹。如今那些客商和集镇怎么都没有了,这使得回去路是如此艰险和漫长。
青蠡开始后悔了,他后悔鼓动公主跟他一起跑出来。这么荒凉的路,连吃的都找不到,恐怕没等走到海州就要饿死。前面还有多长路,还要走多久,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了。
自乐城走后,济王的病势越加沉重,心情也极坏,根本不能静养。张校尉派出去追赶乐城的人中途迷了路,转了几天又返回城里了,张校尉只得禀报济王没找到公主。
济王无奈之下,不断地召见城里的将领,安排他们四处打探战况,以便判断乐城是否能顺利到达海州。还要操心城防,民生等杂务,日夜不歇,身体每况愈下。槐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他这么下去,根本撑不到乐城回来。
这一天,等张校尉一走,槐香端上药,济王看着她,问道:“小枳还没消息?”
“没有。”槐香答道。
济王面色沉重起来,槐香知道他心里愧疚,担心乐城此去路途艰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无法面对。槐香心里也着急,但因为她不太清楚实际情况的严酷,所以还不是非常担心。
“殿下,吃药吧,你不用担心。公主这几年从北到南,也历经不少险境和战事,如今还有青蠡跟着,没事的。”槐香劝道。
“你倒心宽!”济王顿了一下,端起药碗喝了。放下药碗,他茫然的看着窗外,接着说道:“小枳总是在关键时刻救我,我却为她什么也做不了,我这个皇兄真是无用。”
“殿下,休息吧,早点养好伤病,公主也就放心了。”槐香说完,扶济王躺下,“公主已经成年,自有她的抉择,殿下不必过于担忧,您应当予以她充分的信任。”济王凝神看着槐香,第一次觉得这个姑姑不简单,不由得暗自思量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背景?
马肉也吃完了,青蠡完全没想到回乡的路是如此艰难,他开始从内心感到恐惧,不知该如何是好。
乐城看海龙王的热情彻底被眼前残酷的现实消磨的一干二净了,她开始怀疑自己这次犯了大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个错误会致使她丢掉性命。她开始责骂青蠡,骂他骗了自己,害的她要饿死在这荒野里。
青蠡也很自责,他没想到实际情况会是这样的残酷。他开始四处找一些可以吃的野菜来,两人吃着充饥。环顾四周,没有一丝人烟,他隐约觉得自己是走不到海州了,只能希望公主能走到,借到粮食救一城的人。
青蠡尽量多找些野菜,自己舍不得吃,基本都给了乐城,他悄悄地将布袋里剩的最后一点马肉的碎渣倒给乐城,希望她能坚持走下去。
回想和乐城相处的日子,青蠡庆幸自己能跟在公主身边。乐城从没把自己当做奴才,而是一个朋友。两人相依为命,彼此照料,一起成长。
这次是自己害了公主,为了想回家,拉着她走上这个艰险的路程,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真是百死莫辞!即便走到海州,回去恐怕也难逃济王殿下的惩罚。
乐城已经走了一个月多,城里的粮食已经吃完了,可是还没有借到粮食。槐香将剩余的粮食收好,留着给济王,自己到城外去挖野菜吃。几天下来,槐香已经饿得浑身无力,走路打漂了。
槐香心里咒骂着乐城,恨她不听话偷偷跑出城,留下自己独自在这个鬼地方。看着荒凉的梁郡城,她感到自己可能回不去扬州了,要饿死在这个鬼地方。
梦中的扬州城,繁华无比,想起坐落在繁忙的运河边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温馨府苑,令槐香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擦去泪水,心中默念:我一定要回去,就是死也要死在扬州!
城边已经找不到野菜了,槐香不得不跑到更远的野地里找吃的。她感到无比虚弱,但不得不继续挖野菜。好不容易挖了一篮子,槐香想站起来回去时,就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槐香再次清醒时,她发现自己躺在雨地里,冰凉的雨水将她浇醒。她慢慢坐起来,绝望地看着周围。忽然她觉得手下摸到什么,她急忙拔开泥土,露出了一个萝卜。
槐香拔出萝卜,借着雨水洗了洗,大口地吃起来,一下子吃掉一个大萝卜。感觉有了精神,槐香接着挖,居然挖了一筐萝卜,这令槐香十分兴奋,这下又可以坚持几天了,槐香高兴挎着篮子赶紧回城了。
天空阴云密布,遮挡了炙热的阳光。乐城在昏昏沉沉中感到一丝带着腥味的凉风迎面吹来。
青蠡兴奋起来,哑着嗓子说道:“海州!海州快到了!我闻到海的味道了。”乐城努力地抬起头往前看看,可是什么也没看到,依旧是一片荒野。
雷声隆隆,天空闪过刺眼的闪电,狂风迎面吹来。乐城和青蠡相互搀扶着蹒跚地走到一棵大树下,终于支撑不住,倒卧在大树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乐城从混沌中慢慢清醒过来,清凉的雨水从天而降,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挣扎着坐起来。看到青蠡倒卧在一旁,“青蠡!青蠡!”乐城推了推他,然而青蠡一动不动,拨开乱发,露出青蠡惨白的面庞,毫无生气。
乐城呆坐在一旁,青蠡死了吗?可她没有力气去悲伤了,饥饿,难耐的饥饿,周围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雨声,不见一处活物。
这曾是大唐的土地吗?这难道还是那个繁华无比的大唐的国土吗?为何会变成这样?空气里全是死亡的气息,荒野里游荡的都是死神,看不见,摸不着,却能随时要了你的命。
乐城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她试图扶着树站起来,却摔倒在雨地里。她似乎意识到死神正在靠近她,她已经意识不清,眼前开始出现幻象。朦胧中看见母亲微笑着朝她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
“啪”,一个大饼忽然扔在她的面前,乐城下意识地抓起大饼,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等她狼吐虎咽地吃的差不多了,忽然想起青蠡,赶紧抬起头,看看周围,远处有个骑马人的背影,看着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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