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一路未歇,一行人终于在天黑后赶到陈州。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出门打听屈蔚的住处。屈家在这里也算是个大户人家,所以乐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屈府。
乐城将名帖递了进去,很快就看见屈蔚一身银灰裘袍迎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乐城,笑道:“还真是你啊,我以为做梦呢,大唐的公主怎么会跑到我们这个犄角旮旯来?”
屈蔚躬身做个有请的手势,说道:“公主殿下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快请进!”
三人走进屈家的大院,乐城笑道:“屈大哥真会说笑。我来是有事请屈大哥帮忙的。”
屈蔚惊讶地问道:“公主千里迢迢来我这里,是有何事相求?”随即一笑,问道:“又是哪个皇亲国戚病得要死了?”一旁的刘都尉见此人言语如此张狂,不由得皱起眉头。
乐城摇摇头,直接说道:“不是千里迢迢,从梁郡来的,请屈大哥去破阵,解梁郡之围。”
屈蔚愣住了,他停下脚步,看着乐城问道:“公主如何会在梁郡?又如何认为我还能破阵?破什么阵?”
乐城简要地介绍了自己如何会来到梁郡,屈蔚听罢却仰望天空,感慨道:“天妒英才啊!怎么都死了,杨妃死了,公孙大娘也死了,浏漓院就这么消逝了!也许今后数百年也不会再有杨妃和公孙师傅这样色艺双绝的佳人了!”
“杨妃及其兄杨国忠都是祸国殃民的祸根,死有余辜!”刘都尉拍案而起,愤慨地说道。
屈蔚回头看看刘都尉,转过来对乐城说道:“这是什么人?他懂什么!一个军中的小卒,也难怪,没见过啥世面。杨妃的美貌与才艺,那是举世无双的;但凡见过的人,无不为之倾倒!她是上天赐给人间的珍宝,她的舞技代表了我大唐舞蹈的最高境界,此后数百年都恐难有人超越!小枳,你真是幸运啊,你见证了我盛世大唐时期最高水准的舞技,能得到这两位的指点,将会使你受益终身!”
“屈先生可真有闲心,这个时候还有空谈论杨妃和舞技。”刘都尉在一旁讥讽道。
乐城急忙圆场道:“屈大哥别介意,刘都尉毕竟是军中之人,并不通乐理,脾气是急了些。”
屈蔚摆摆手说道:“罢了,跟他们这帮人谈这些就是对牛弹琴。”说着将乐城引到客厅落座。
他看着乐城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小烂橘子命还挺硬,这么多人都没熬过这场战乱,你倒能一路平安的跑到这里来了;看来名字取的贱还真是有好处,就这一点,你还是该感谢你那个昏聩的老爹。”
刘都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此人如此张狂,不但直呼长公主殿下的小名,戏谑长公主的名讳,还竟敢污蔑太上皇!他愤然而起,“啪”的一拍桌子,噌地站起来指责道:“大胆刁民,竟敢对太上皇和公主如此无理,真是罪该万死!”
乐城没想到这个刘都尉如此激愤,赶紧一把将他拉着坐下,回头对屈蔚陪笑着说道:“抱歉,屈大哥莫见怪。”
屈蔚斜着眼睛看着刘都尉说道:“小枳,你弄这么个愣头青在旁边,我们这话就没法说下去了,要么你们立刻走人,要么请这位刘都尉出去!”
刘都尉一听猛地站起来,抽出腰刀对屈蔚说道:“你放肆!别给脸不要脸!不是看在你是长公主旧识,信不信我即刻砍了你这刁民!”
屈蔚微微一笑,对乐城说道:“小枳,你带个什么人来啊!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来人,送客!”
刘都尉气的挥刀指向屈蔚,却被屈蔚一把抓住手腕,随后一个点穴,将刘都尉点的动弹不得。
乐城十分尴尬,她急忙说道:“屈大哥见谅,实在是对不住,我这就请他先回去。你还是先解了他的穴位吧。”
屈蔚笑了笑,说道:“就是嘛!还是我们小枳知书达理。不过你确定他能听你的?他若再乱来我可不客气了。”
乐城笑着说道:“被你屈大哥点了穴的人,一时半会儿哪里还能反抗?赶紧给他解了吧。”
屈蔚上前解了刘都尉的穴道,刘都尉一下子瘫在地上。乐城赶紧对张校尉说道:“你先带刘都尉回去,我和屈大侠是老相识,没事的,你们到客栈等我。”张校尉赶紧上前背起刘都尉回去了。
屈蔚坐下来,乐城给他斟了杯茶,屈蔚接过来边品边说道:“小枳还是这么贴心,不愧是珍儿手下训练出来的。”他看看乐城,接着问道:“自离京后,就再也没见过封家兄弟,听说他父亲被赐死后,他们兄弟二人也被流放了,你可知他们流放到何地?”
提到封二,乐城不免伤心,她看看屈蔚,低声说道:“他们兄弟已被害,姑姑已经将他们兄弟二人葬在明月寺的山后。”
“什么?他们兄弟被害了!谁干的?”屈蔚吃惊地站起来问道。
还没等乐城回答,屈蔚气得一拳砸在桌几上,说道:“定是边令诚那狗贼!他冤死了高,封二位大将,怕被报复,索性斩草除根!这个狗贼,我非杀了他不可!”
“边令诚已被新皇斩首了,是封老将军的部将,封家大哥的同窗岑大哥设计将他除掉的,也算为封家报仇雪恨,为国除害了,只是他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乐城说道。
屈蔚一听边令城已死,慢慢坐下来说道:“哦?那真是便宜这个狗贼了。这真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你说是岑参设计除掉此贼的?没想到岑参这个直肠子还会这一手,真没看出来呢。”
乐城接着说道:“屈大哥才情万丈,一身的本事,却是事发时你总不在现场,没机会施展你的本事。”
“你此话何意?”屈蔚问道。
“不是吗?二姐被害时,你浪迹江湖,不在长安;封家兄弟被害时,你归隐老家,也不在长安。害他们的人如今都死了,你也不能亲自为他们报仇,你不遗憾吗?”乐城问道。
“你们早就知道是谁害死了珍儿,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跟我讲,我在你们眼里就是如此不堪吗?”屈蔚站起来问道。
“不告诉你,是怕你去找杨国忠拼命,白白送死。正是杨相派人杀了二姐,因为二姐想取代贵妃娘娘位置。可是这还不是因为你,你走后二姐着实伤心了许久,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最后实在是绝望了,才干出这样不要命的事。其实贵妃娘娘并没想杀二姐,只想撵走她就行。”乐城淡淡地说道。
屈蔚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道:“原来是杨国忠!我早该想到的。可是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当时知道了,也无能为力。”
“你的仇人新皇都已经替你除掉了,国家置此危难时刻,难道你不想一试身手?”乐城说道。
屈蔚抬起头,问道:“你为何着急解梁郡之围?”
“因为梁郡位置很重要,它是阻挡叛军南下的屏障。”乐城说道。
“那你不必操心了,郭子仪已率军收复了长安和洛阳,叛军已无力南下。你们再静待些时日,叛军自会向北退去,不用大动干戈。”屈蔚说道。
“不可能,梁郡若是失守,叛军定会大举南下,抢夺江南丰腴之地,对抗我大唐官兵,到时平叛就会遥遥无期。”乐城着急地说道。
屈蔚听罢,点点头,看着乐城说道:“你现在可是要刮目相看了,这你都懂?还是什么人教你的?不过现在安庆绪已是强弩之末,即便尹子奇拿下梁郡,直逼江南,但也不是郭子仪和李光弼的对手吧。”
“可是济王殿下被困在梁郡城中半月有余,城中已无粮草,危在旦夕,我必须救他。”乐城着急地说道。
屈蔚看着乐城笑起来,然后说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着急,我说呢。怎么又是济王!我已经救过他一次,那次就差点搭上我们几个人的性命,害的我被迫离开京城,害的珍儿枉死!你我都不欠他的,你不必为他这么拼命吧,你的皇兄一大把,各个都要你这么拼命,拼的过来嘛。”
乐城看着屈蔚认真地说道:“济王殿下与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是指引我人生的人,所以他对于我有着特别的意义,我必须救他。我的至亲之人几乎都在这场战乱中死去,如今亲近的也就剩济王殿下了。”
屈蔚讪笑道:“你可真是个扫把星,怎么把你周围的人都克死了。”这句话把乐城气得真想给屈蔚一耳光,她嚯地站起来,瞪着屈蔚。
屈蔚自觉失言,连忙说道:“其实我也是个扫把星,与我相好的人,也都死的死,散的散了。”
“这一切都是安禄山那个狗贼造成的,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们去击退叛军!”乐城激动地说道。
屈蔚看了一眼乐城,冷笑了一下,说道:“安禄山固然可恨,不过说白了这些祸事其实都是你那个老迈昏庸的老爹一手造成的。他奢腐怠政,贪图享乐,更恶心的是专宠自己的儿媳妇;他任用李林甫,杨国忠等奸佞做宰相,宠幸安禄山,祸乱朝政,造成如今天下大乱的局面;现在他的儿子身陷险境,那是报应,他的错他自己承担,没理由要天下苍生为他的错误都赔上性命!我凭什么要跟你们去剿灭叛军?我自由自在的行走江湖,挺好的,干嘛要搭上性命跟你们干?”
说完站起来对乐城说道:“不好意思,在下实在不想去。”
乐城十分失望,她站起来指着屈蔚气愤地说道:“好吧,你是潇洒的江湖人士,你不会为任何人负责!当年你可以撇下我和青蠡,不顾我们年幼无助就跑了;撇下二姐,不顾她伤心欲绝就消失了,最后导致她惨死;你这么没有担当,原本就不该寄希望于你。无所谓,有没有你我们都要破阵,都要解梁郡之围,都要救出济王殿下,不管有多难!”说完气愤地离开屈府。
乐城气冲冲地回到客栈,接过张校尉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一把将茶杯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怎么,他还是不肯帮忙?”刘都尉问道。乐城气愤地把屈蔚的话说了一遍,刘都尉说道:“这么没担当的人,就不必跟他浪费口舌了。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和王将军,邠王爷,陇西郡公一起商议,总会有办法的。”乐城想了想,眼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得先赶紧往回赶。
午饭都没顾上吃,乐城一行迎着寒风,策马往回飞奔。就在快走出陈州地界时,忽听后面有人呼喊。乐城勒住马,停了下来回头看。那人由远及近,原来是屈蔚赶过来了。
“怎么是你?你还来做什么?”乐城没好气的问道。
“我虽不欠济王殿下的,可我欠你公主殿下的;其他人我可以不管,可你的安危我不能不管,否则我屈蔚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屈蔚笑着说道。
“欠我的?”乐城惊奇的看着屈蔚。
“没错,是欠你的!珍儿是我这辈子唯一真心爱过的女人,谢谢你告诉我她真正的死因,谢谢你每年还想着给她烧纸钱祭奠她;我还要感谢你掩埋了封家兄弟,封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却没能帮到他一家;另外还要感谢你的皇兄—当今新皇,替我斩杀了仇人。所以我想过了,为了珍儿,为了封家兄弟,也为了我所敬仰的杨妃和公孙师傅;当然,包括你无辜死去的亲人,为了无数在这场祸乱中枉死的人们,我也要前来助你们一臂之力,毕竟我也是大唐的子民;好了,我们两个扫把星联合起来,尽全力去打败尹子奇这个乱臣贼子,我想我们会成为叛军最大的扫把星,梁郡——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乐城眼含热泪,直视屈蔚,用力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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