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云昭挺了挺手中的混铁双尖枪,向着对面的罗艺微微颔首,道:“世叔在上,且怪小侄甲胄在身,不能施全礼了。”然后举手向着罗艺微微一揖。
虽说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可是,该做的前戏,还是要做的。见伍云昭这般行为,罗艺也是连忙做了半个揖,算做是长辈给晚辈答礼,然后说道:“贤侄少礼。贤侄既然还以世叔与老夫相称,那老夫有一言相告,却是不知贤侄尚可容纳与否?”
他说话的声音响亮的很,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得。
伍云昭淡淡一笑,道:“世叔有何见教,小侄自当恭听。不过,恭听是一码事,做与不做也另当别论了。”
罗艺笑道:“贤侄,我且问你,你如今与我兵戎相见,可是做的对吗?”
伍云昭倒也不知究竟是真怒还是假怒,只是脸色陡然一沉,道:“世叔此话何意?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父亲忠孝双国公白白死于暴君之手,却也是无动于衷。然后在什么也不做的任由他将我抓了,将我伍家一门尽数抹杀吗?”
罗艺“哦?”了一声,道:“贤侄,你说起忠孝国公之事,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当真可知忠孝二字之义?”
伍云昭“哼”了一声,朗声道:“横勇无敌大将军宇文承都说的好,忠者,非为一家之忠,实忠民也!忠民之意,实为明君守天下也。世无明君,安得有尽忠死节之臣?无臣为民请命,安得圣主千秋社稷?他杨广不分黑白,虐杀忠臣,我又何必为他愚忠?”说着,眼睛直接透过罗艺,朝着宇文承都看了过去。
麻叔谋也看到了伍云昭的眼神,连忙在一旁煽风点火,对宇文承都说道:“宇文将军,这伍云昭胆大无礼,正朝您挑衅呢。我看,倒不如您亲自出马,末将倒要看看他……”
“你给我闭嘴!”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文承都一句话猛然打断,“有我在这,永远没有你擅自说话的份!”
“这……”看了看宇文承都那比罗成还要冷上三分的目光,麻叔谋缩了缩脖,将话咽回了肚子。
却听见罗艺只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贤侄,你又不是不知,自古道:‘君要臣死,不死非忠;父要子亡,不亡非孝!’你父亲因为诋毁圣上,又有行刺弑君之实,死罪却是应当。诛连之下,罪及你这身上,也是合情理。做臣子的,本当乖乖束手就擒,可是,你却又称与父报仇,你的仇在那里?”
伍云昭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好似是说不出话来。
罗艺又是叹了口气,续道:“贤侄,今日老夫奉命征讨,你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却着实不知究竟是不是你的意思,竟然使南阳军士在麒麟关抗拒天兵,以至于杀害朝廷大将,惹下偌大罪孽。你可有悔恨之心吗?”
伍云昭脸色又是一变,随即狠狠的说道:“当然悔恨,我只恨当初为何不听我手下之策,当即揭竿而起,效陈胜吴广一般,如今,也不用被你们围在这南阳郡城了!”
罗艺道:“贤侄,你这又是何苦?漫说你现在只是南阳郡城一座孤城,就算倾尽你南阳一郡之地,如何敌得天下之兵?你扪心自问,你有把握,与当年湘州城外的秦仲敬一较高下么?”
伍云昭只是不言不语。原本坚定的目光在罗艺这一句话的劝说之后,有些动摇了。
毕竟,他们虽彼此心知肚明,但也没有通过书信,也没有彼此交流一番。伍云昭的心中,虽说有因为杨广杀了伍建章而产生的恨意,但是出于那句“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恨意却并不强烈。之所以要咬牙坚持着反抗下来,全然是为了保护南阳郡之民不受那麻叔谋的毒害。
前几日麻叔谋战败,而且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伍云昭便有了想要就此罢手的念头。可是,宇文承都率众增援之事又将伍云昭推到了风头浪尖之上。他早先就败在宇文承都手下,折了“京城第一少将军”的名号,如今若是因为宇文承都率兵而来,自己却要罢手隐退,那岂不是让天下之人,都笑他是“为了避宇文承都之锋芒,退而不战”么?
他是极重名气之人。这般话,怎能忍得。而且,如此这般,丢丑的,不仅仅是他,而且他手下的那帮兵将,也会一起齐刷刷的折了面子。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不能轻易放手。
的确,很多人就是死在一个气节上,换句不好听的,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是,话说回来,人活着,若是没了气节,又还有什么劲?特别是这般的骑虎难下之局。
要么立刻退避,虽说可以免得刀兵,但一世英名也毁了,而且还会遭到杨广无穷无尽的追杀;要么继续战斗,也许可以再次大败隋军,可一座孤城,终究敌不过天下雄兵,空空搭上恁多人命,只是说起来好听一点罢了。
他就是这么徘徊不定。如今被罗艺一句话又戳到了痛处,更是不知所措。
罗艺人老成精,看的出来伍云昭的样子,心中发恨,暗骂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经劝?我这是在做戏,难道还真的能把你劝服不成?既然你心动,那我就刺激刺激你!”连忙将话语一变,道:“贤侄,依我看,你不如就此归降,待老夫回奏朝廷,就算折了我这燕王的位子,也定要赦你之罪,介时封你为王,再为大隋效忠,你意下如何?”
伍云昭顿时打了个寒战,冷冷的看着罗艺,道:“世叔,你这话差了吧!那杨广先将我父亲杀了!又把我一门七十余口,尽行斩首。如今更是烦劳世叔您前来拿我。如此君父之仇,自然不共戴天,世叔竟然还想着我再回去保他这个昏君?”
罗艺见状,点头暗道:“小子,就知道你不经刺激!打铁须趁热,我再给他加把火!”然后冲着伍云昭说道:“贤侄,你此话也差了。陛下也不是昏君,你如何保不得?”
伍云昭猛然将手一摆,道:“休要多言!世叔若是想要拿我,便尽快动手。若是念在旧情,不忍动作,就请速回兵,小侄也要整顿部伍,厉兵秣马,杀上京师去了!把他杨广一把揪下皇位,我倒要看看他还有几斤几两!”
罗艺佯装大怒,喝道:“好反贼,我好意劝你改邪归正,你却有许多支吾。也莫要走了,照枪吧!”说着便手提银枪,照伍云昭面门刺去。只是在离他面门还有一尺多远之时,便连忙将枪势一去,滑向一边。
他枪势一改,力道也偏颇了许多,伍云昭自然招架的容易的很。一招接住,觉得如此轻松,便是大为疑惑,有些匪夷所思,忙将双眼看向罗艺。
罗艺突然将声音压低,清晰的说道:“贤侄,我着实无伤你之心。但战阵之上,人多眼杂,有些话,却是不方便说。你与我假打一番,过会,我故意败退,你追过来,我自有话说!”
伍云召将枪架住,然后奋力崩开,也是喝骂道:“世叔,怎么,你果真是要抓我回去领功吗?”可是话音刚过,便又接着低声说道:“世叔,不是小侄不信您的话,实在是战阵之上,真真假假,我不敢听!”
罗艺“哼”了一声,长枪收回,枪杆末梢上挑,喝道:“反贼,我哪有你这般侄子?莫要攀亲戚!”同时又接着低声说道:“傻孩子,我与你父亲也是老交情。故人之子,我也忍心杀得不成?再说,我要是真想捉拿你,但管让成儿一起上了,还怕捉拿不到你吗?”
伍云昭连忙将枪杆一按,又把枪架住,道:“世叔,我因你与我父亲乃是旧交好友,这才让你两枪,可你既然不讲情面,那也没甚么好说的,照枪便是!”内劲一吐,将罗艺枪杆再震开,同时续道:“世叔,是小侄多疑了。莫要见怪。”
罗艺骂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奴才究竟有多少本事!”银枪犹如游龙一般“刷刷刷”接连几枪,而后沉声说道:“你既然明白,也不必多言。你我好好微几招,也让阵上心怀叵测之人释疑。”
伍云昭“哼”了一声,道:“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六十四式翻天枪’可当真是不是名不虚传!”手中混铁双尖枪运用的也是飞快,只听“铮铮铮铮”金铁交鸣,已经将罗艺的攻势尽数接了下来!而后低声说道:“世叔好枪法,小侄是真心想领教一番了!”
罗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手中银枪再次骤然加紧,招式连环,环环相扣,尽数将万般攻势往伍云昭身上泄去。
二人以快打快,转眼之间已经过了将近百招,虽说是以阵上厮杀的形式用来喂招,可却是险之又险的恰到好处。每每枪离要害都是间不容发才收手,各自指点彼此得失,打的不亦乐乎。
这一场对阵,打的着实是绚丽无比。两阵上的人都看的呆了。
过了约有三十回合,罗艺却突然将枪杆一晃,直接往西南角上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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